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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小时后，张然然才姗姗来迟。
她今年十六岁，在英国读寄宿制的贵族中学。这是现在商贾名流最喜欢给子女安排的求学道路。若是不能早早全家移民，就先送子女去英国读中学，毕业后报考美国的那几所知名大学。就算成绩麻麻，也可以缴纳巨额赞助费顺利入学。事实上，对这些人来说，这笔赞助费甚至算不上什么。
张然然脸上带着自信又灿烂的笑，一进门便自顾自落了座，挨着自己老爸。
“饿死了。”她微微皱眉，小声埋怨，“都怪你不早跟我说，我本来跟乔约了去吃海底捞，临时爽约，被她数落好半天，这么久才回来一次也不陪朋友什么的…”
抬眼看到骆音和宫萤，又露出个灿烂的笑来。
“你就是宫阿姨吧？我爸跟我讲了好多关于你的事儿，说你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特精致特有女人味儿，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
骆音刚喝了口柳橙汁，听了这组调调，差点儿一股脑全喷出来。
转头看宫萤，也是招牌式的笑容，“你爸爸也经常跟我提到你，说你是他最大的骄傲。”
张启仁轻抚女儿的手，又转头看了骆音一眼，“都是骄傲。”
骆音本想默默低头吃菜就算了，却发现对面张然然有意无意在打量自己。
宫萤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骆音身上，主动介绍到，“这是我的女儿，骆音。比你大几岁，算是姐姐，现在在央美念书。”
张然然象征性地努了努嘴，表示自己听到了。
张启仁转头看着她，慈眉善目地嘱咐，“以后你也要像你骆音姐姐这么有出息，考上个好大学，这样我也才能放心，知道吧。”
骆音看着他，轻挑眉梢。这些大人总是能从浩瀚如宇宙般博大精深的中文汉字里挑出年轻人最不爱听的组成句子段落，找准时机硬塞进他们耳朵里。
张然然的抵触情绪没有她想象中来的严重，她乖巧地点了头，笑眯了眼睛，“那是肯定哒，央美这么难考的学校都考得上，果然很厉害呢，以后能有这姐姐一半厉害我就满足了。”
听到这声姐姐，骆音一阵恶寒。
“不过，这骆音姐姐和宫阿姨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真的是亲母女吗？不会也像我一样是个半路出家的吧…”她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让桌上其他三人一时都失了方寸。
骆音很想笑，但这种时候只能忍住。她故意皱眉，辛苦地将到嘴边的笑意吞了回去。
张启仁没有责怪她，反而一个劲儿地往她盘中夹菜，大概是想用美味佳肴堵住她的嘴。
骆音转头看老妈的表情，发现宫萤仍端着大小姐的架子，脸上文思不乱，很有秩序，不禁心生佩服。
做女人果然是个辛苦活儿，尤其是老妈这样的女人。
吃完了饭，宫萤借口要送骆音回学校，打算跟那对父女告别。
张然然转头看了一眼将将到自己耳丫的骆音，小声嘟囔，“真的比我大么？怎么长得跟未成年似的。”
她这些话也许只是自言自语，纯属无心，却被耳尖的骆音听了个正着。她转过头，手往裤子口袋里那么一揣，歪了头，“不长个儿总比不长脑子强，嘴上连个把门儿的都没有，小心出门惹事儿。”
张然然大概没想到她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睁圆了眼睛也没想出下一句来。
“上车。”张启仁箍住她的肩膀，送进车里，又对车外两人挥了挥手。
看着豪车平移般渐行渐远，骆音转过头，“不喜欢这个什么张然然，感觉劲劲儿的。”
宫萤嘟起涂着红唇的嘴巴，“我也不喜欢。”
看她这表情，骆音就知道表演时间已经彻底结束了。宫萤就是那种上得了台面的女人，表面功夫做的要多足有多足，私下里却跟一般小女人没什么两样。
母女俩挽着胳膊往前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
“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跟他们一起才说要送我回学校的？”骆音转头看着老妈无暇的侧脸。
“那还用说…”宫萤长叹一声，“然然这次回来要住三周，我都不知道该往哪躲了。回去还得扮演个慈母的角色，否则一定惹上恶名。”她的脸落寞的很真实，让骆音都不禁心生同情。
她忙不迭地点头，“也是，扮演慈母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你了。”
作为宫萤的亲生闺女，她都没感受过拥有一个慈母是什么样的体验，竟让张然然这小妞抢了先，想想心里还有些不平。
“诶，下午你陪我逛街去吧，等晚上黑天了我再回去。”宫萤忽然提议，“你今天想买什么我都给你买，怎么样？”
骆音禁了眉头，她可不是个用金钱就能随便拉拢腐蚀的主儿，至少今天不是。
“我下午还得去老骆工作室，现在我是实习生了，拿工资那种。”
宫萤不屑地撇撇嘴，一脸鄙夷，“实习生？多少钱？”
“不知道，据说很低。”骆音耸耸肩膀，“不过你知道的，我也不是为了钱。毕竟现在老骆的资源就是我的资源，身为他唯一的亲闺女，要是不赶紧学着点儿，分一杯羹，等哪天他再给我搞出个兄弟姐妹，就彻底没我什么事儿了。”
她这话说的轻松，却让宫萤的心不由得沉了下去。
身为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母亲，她并非对骆音目前所处的境地毫无察觉。只是在跟保护女儿和保全自己之间，权衡很久仍是选择了后者。
“小音，”她开了口，“你记得我以前常跟你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骆音头发一甩，正色道，又像在开玩笑，“做女人，就是要精致。”
“不是这句，还有一句。”宫萤提醒道。
骆音眨巴着眼睛，冥思苦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投降，“是啥？”
“我们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宫萤幽幽说道，以一种长者的口吻，跟平时的她不大一样。
骆音脖子一收，险些挤出双下巴，“不是吧…你说过这么富有哲理的话吗？我怎么不信。”她笑起来，露出一排白晃晃的小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