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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预备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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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对未来存有期盼是让人痛苦的。

    在几个月以前,我并不觉得我和偶出现在路边的蚂蚁有任何区别。在一个庞大的族群里,微不足道又不可或缺,但并非不可替代。

    我将慢慢干枯老去,直到化为泥土。把我从地球上得到的一切好处,用肉体的有机分解悉数还给她。

    可现在我期盼肆无忌惮地享受阳光,笑声无需东躲西藏。这种盼望长在悬崖边上,想要摘下它就意味着要接受粉身碎骨的风险。

    2

    德吉听到纪兰对我毫不留情的指控,瞪圆的眼睛竟有些锋利起来,她一把甩开纪兰的手。

    “你胡说什么?”德吉说。

    “你们看她脖子后面!”纪兰从桌上拿起一个手掌大小的长方体仪器,在我颈后扫了一下。非零接过仪器,看着上面小屏幕显示出来一个球型的图案。

    “是体征监测器。”非零关掉机器。

    “体征监测器?怎么会?”德吉不解地看着非零。

    “我说过什么,她会把我们都害死的。”纪兰声音变高。

    “没时间了,我们快走吧。”特鲁已经把所有东西都装好放进了背包。

    非零拽下我手腕上的手环,说:“以后别再来了。”

    3

    按照原路有惊无险地回到了宿舍。非零漠然疏远的表情让我心底泛着一阵一阵的酸楚,失望?伤心?还是委屈?就算刚才有时间给我解释,我也并不想说什么。

    体征监测器是用来监测献礼者的心跳和森林里所处位置的,为什么会在我身体里?

    谜底很快就被揭晓了。当我把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的电子本连上电源的瞬间,一个新邮件提醒就弹了出来。

    “尊敬的索依,

    您好,我仅代表使者团正式宣布您成为祭祀周--祭神组的最后一位献礼者。您为人类和国家的付出,将会被永远铭记。

    国会宣发部布覃

    至上”

    我手上的力气被抽光,电子本垂直落在了大理石地面,屏幕从撞击点处延展出蜘蛛网状的裂纹。

    我瘫坐在床上,我为我这些天积攒出来的勇气感到可惜。

    4

    清晨,坐在前往预备营的列车内。我错过了和其他献礼者一同出发的时间,被临时安排在了运送货物的列车里。

    窗外雾气弥漫,无边无垠的绿色草地波澜壮阔地和天边拼接在一起。他们认定了是我背叛他们吧。这都不重要了,我的想法和感受不再重要了。

    到达预备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虽然在两天一夜的车程里我不是站着就是躺着,偶尔还会起身伸展一下四肢,但仍是有一些头昏脑胀的乏力。

    预备营并不大,最外圈是三米高的围墙,围墙上还罩着一圈电网。七层楼被应景地漆成暗绿色,每扇窗前都有一副纵横交错的结实护栏封住。楼前还有一大片一尘不染的宽敞空地。

    房间和首都城宿舍的布置一模一样的,唯一不同的是月光把院内树木枝叶的身影印在天花板上,囚禁在护栏的剪影里。

    第二天一早礼拜时间到。我换上训练服,深草绿色,从上衣到裤子都是又薄又贴身,弹性很强,像新长出的一层皮肤一样与我的身体贴合。

    我们一百个草绿色肉柱子整齐地钉在空地上,等待着礼拜开始的指示。两列维安队员则站在队伍两侧。

    我们每天只有两件事情要做。礼拜和野外生存教学。

    每天礼拜站在我旁边的是抽签当天第一个被抽中的女孩。她有一双大而澄澈,浮着一层水气的双眼。我偷偷地握了握她的手腕,导致她眼里的水气更浓了。

    为着那团隐忍不敢掉落的水气,我整整一周抛弃了睡眠。我想要带她逃离,可游走在我们血液里的体征检测器就是无形的脚镣和手铐,将我们死死地拴住,等待野兽们用牙齿把我们的身体抽丝剥茧,成为他们一年一度的丰盛晚餐。

    趴在地上祈祷的时候,我悄悄偷瞄着同样趴在地上的维安队员腰间的配枪,它近在咫尺,只要我迈两步就可以夺下来。我的目光还没收回,就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力撞到一边。

    一人竟将我脑子里的计划付诸行动。尽管他成功地扑倒了维安队员,但队员腰间的枪套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开的。那人仅仅触碰到了枪柄微凉的金属外壳,就被维安队员一脚踹翻。

    他挣扎着起身,还没站定,一颗颗接连飞驰而来的子弹将他射出一身血窟窿。从血窟窿喷射出的血雾停留在他身后雪白的墙上,绘出一幅湿润鲜活的涂鸦。他的眼睛浑圆外凸却没有了焦距,冒着泡的血流咕噜咕噜地从他嘴里涌出。

    那吐血泡的人,差一点是我。

    献礼者们慌乱成一团,却没人敢发出声音。我转身捂住小女孩的眼睛,把她的头圈在我的怀抱里。她小小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维安队员收到指示,把我们往宿舍楼里驱赶,小女孩也被粗暴地拽出我的怀抱。

    第二天开始,维安队员不同我们一起礼拜了。他们站成一圈,面对我们举着枪,确保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又一个难眠的夜晚,我听见窗外传来汽车的声音,我趴在窗上向外看去。

    一个女人从车上走下来,跟随着维安队员,挪着惶恐不安的脚步走进宿舍楼。

    “大概是那天涂鸦主人的替补者。”我想。我一时不知该为谁感到悲哀,是他?是她?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