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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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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娇娇被劝了回来,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儿。这场闹剧并没有让客栈在村里开不下去。事实上,除了戴娇娇,大家似乎都不太在意。

    原来,村长儿媳妇一直嫌大雾山落后,结婚没几年便跑出去打工,回来也只是住娘家,孩子不管,丈夫不要,相好的都已经换了好几轮。现在看着大雾山发展起来了,又想回来重修旧好。村长儿子正是为了躲她,一锤子把家拆了重新装修,村长带着孙子住到女儿家,村长儿子住进客栈。

    “这算怎么回事啊!”戴娇娇说,“那倒是离婚啊!”

    大家一听,笑她天真,又没结婚,咋离婚嘛!他们结婚的时候都没成年,结婚证领不了,等都到了法定年龄,儿媳妇已经回娘家,更不会相约补办结婚证了。

    可是何姿姐姐是有男朋友的啊!戴娇娇话到嘴边憋住了,用强大的意志压住了不由自主的道德感。旧法有一条“与多人保持不正当男女关系”,如今法律都废了,再去主动做这样的卫道士,未免可笑。

    这次和戴娇娇一起回来的还有一名流浪者。

    这个群体还不太被大众熟悉,而事实上流浪者文化已经初见体系,并逐渐影响大众生活方式。他们倡导和践行环保、节俭自不在话下,意外的是他们也追求商业艺术,许多地方文化、农特产品的推广中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几乎人人都是文案好手,会摄影,能设计,善宣传。而且能拉投资,能创业,在许多西南三四线城市创有斋食堂,五元任吃,吃到饱。戴娇娇去体验过,食堂文化做得非常好,几乎看不到一点儿浪费,大家都是吃多少取多少,完全没有普通自助餐食客的保本心态。

    他们创办大大小小各种机构,每个机构都在推行自己的理念。他们和NGO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也不太承认自己就是NGO。我们不靠向社会募捐生存的,也不向基金会申请项目,他们这样说。平常的活动经费有个人(壕人)捐助,更多的是经营所得。没有经费也没关系,他们的生活方式不费钱。

    和戴娇娇同行的流浪者日常经营的主要活动就是带小朋友亲近大自然,认识花花草草、昆虫鸟兽,并在活动过程中吃本味餐——没有调料仅仅大锅开水一煮众食材。流浪者会引导小朋友去感受南瓜的香甜,菜梗的清脆。小朋友真像打开了新世界大门,感官重获新生,兴致勃勃。许是暴走一天太累了,戴娇娇也觉得不难吃。这种经营活动不像冬令营、夏令营那样明码标价收费,是体验结束后,家长们凭个人感受和经济实力乐捐。活动如果是在微信发起,就在公众号打赏,如果是在微博发起,就在文章页赞赏,其他平台亦同。总之表面上看起来,你捐不捐,主办方都不会把钱的数额和小朋友关联起来,捐的多了也不会有奖状。

    也许有人好奇,办一场这样的活动得要不少工作人员吧,工资开得出去吗?不存在的,一般这种机构就一个人,一个人钻研,一个人冥想,一个人代表自己的精神。活动缺人手也简单,人脉圈里多的是这样的“一个人”,拉过来搭把手就好了呀!

    戴娇娇把流浪者找来,是因为她正巧在附近,便想着请她来认一认花草虫鱼。做一套大雾山生物志,即可以印成海报装饰客栈,又可以做成图册、明信片等周边售卖,增加收入。

    像这样的工作邀请,也是流浪者的一项不菲的收入。

    “要不你带我走吧!”戴娇娇突然感叹一句。

    流浪者正在挽起裤腿,准备下水捞鱼。他们不是和尚、姑子,荤素不忌的。当然其中食素比例较高,较受推崇。

    “可以啊!”流浪者说,“但你跟着我,晚上可不一定都有客栈住哦。我住过树上,住过桥洞。我也不带帐篷睡袋,带那玩意儿多累!”

    “你住树上,住桥洞的时候,我就在家里等你。”戴娇娇说。

    “那你得跟我老公说。”流浪者回。

    是的,流浪者结婚了,半年前发朋友圈“这是我老公的活动,请大家转发”,震惊了一片,这个官宣很可以啊!戴娇娇当天没有转发,流浪者怎么可以结婚嘛,真的是!

    那是流浪者老公的食堂推出的一项爱老活动,他们走访城市的独居老人,只要老人自愿,或者邻居/街道/直系旁系亲属委托,就可以每天5元的价格,享受食堂的三餐外卖服务。活动实在没有利润,并且全城送,所以想要招募一批爱心外卖员。

    这个活动,戴娇娇在他们官宣的第二天转发了。

    总结一些特征,这个群体不买房,不投资,不为金钱焦虑,几乎每个人有自己的一套向外宣讲的精神。落到细节上,女生不化妆,不束身,高跟鞋和聚拢文胸这些肯定是被摒弃的。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有立身之本,有一项或多项被社会需要的技能。他们大多数认为自己是新型的社会生活方式的实践者。

    戴娇娇遇到挫折的时候就会同意这样的主张,但是一接触又会改变立场。

    流浪者正在拧干裤脚,她的衣服一定都是速干材质的,这一点戴娇娇倒是不担心。丁姜欢却很热心,说,用洗衣机烘干一下嘛!流浪者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哦,你们平常不用洗衣机的。”丁姜欢摇头晃脑地走开。

    晚上,流浪者婉拒了单间,她睡大厅沙发就行。她从来不住客栈房间的。

    丁姜欢劝她,客栈还没开业呀,房间都是空着,流浪者自住自理就好啦!流浪者当然说不好呀,这是原则问题。丁姜欢又一脸不解摇头晃脑地走开。

    在流浪者的主张里,花时间赚钱买洗衣机,再用洗衣机节省做家务的时间,是一个悖论;把客栈隔成一个一个小间,再给这些小间标上三六九等,是一件自愚愚人的事情。

    事情发展到这里,戴娇娇就完成立场转换了,她不会跟流浪者走的。她要每晚热水澡,要自动烘干机,要一万块一床暖烘烘轻飘飘的被子,要上房!所以,她要好好经营客栈,好好处理与其他合伙人的关系,在最理想的状态,最美好的团队里,赚大钱!

    戴娇娇主动去找何姿道歉。对不起,可能事情太多,压力太大了,宣传更是从无从入手到毫无气色。小视频拍了,公众号发了,创业故事也写了,但是这届网友看起来似乎并不关心一家客栈的命运,互动寥寥。

    “我可能就是想把宣传困难的锅推给你。”戴娇娇羞愧地哭了起来,“对不起,我太自私了,更不该对你的私生活指指点点。你只是跟我一起开客栈,又没有把自己卖给我。就算卖,奴隶主也管不着奴隶爱谁谁啊!”

    何姿还没找着间隙接话,戴娇娇又立刻自我反驳道:“奴隶主是管的着的吧,大观园里的丫鬟婚嫁,贾母当然说了算!”

    “那是封建社会。”何姿说。

    “对啊,奴隶主应该更厉害!”

    何姿一时呆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又不是奴隶!

    然后俩人就笑闹成一团,何姿说她故意占便宜,道歉不真诚。戴娇娇说,道歉要相互的,她被村长儿媳妇吓着了,何姿要道歉并赔偿精神损失。两人滚成一团互相挠痒痒,要对方服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