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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是熟悉的桃花香。
十里桃林？我这是……又到了折颜这里？
为什么身子如此颠簸？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伏在一个人的背上。
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这人背着我，一直走，一直走，这十里桃林，像是怎么走也走不完。
“是我求仙的心不诚么？明明听说这十里桃林有能救人的神仙，为什么我走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见到？”
昏沉之中，听得那人在不停地念叨，我心烦，手一挥，便把那层对凡人设置的仙障给撤了。撤了仙障，再走半里，就是折颜的地方了。
我这是怎么了？仿佛撤掉仙障的那点功夫，就用尽了我所有的法力。眼前愈发地黑沉，隐隐约约，却听到一个男人在痛哭。
费尽力气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不清，我循着声音来向，问道：“你哭什么？”
“你醒了？”那男人声音有些慌，恍惚间我觉得有人扶着我，让我靠在了一株桃树上，“我救不了我娘，呜呜，也救不了你……”
“你娘病了么？”我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但至少还分辨得出，眼前这人是个凡人。
“我娘病了很久，人家说东海海边十里桃林有神仙可以求仙药，我一路找过来的……”
仙药？折颜倒是有不少仙药，只是只怕不能给凡人吃。凡人生的病也不过那些，我想了想，抽出一股仙力，在指尖变成一颗药丸，循着那声音的方向，“拿这个去吧，救人尽够了。”
叶青落寻仙良久，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个就是神仙，接过药来，感激涕零，连忙下拜，“不知大仙是何名姓？小人回去后给大仙立下牌位……”
我啊。我叫什么呢？
“我？我叫素素……”
“素素”二字甫一出口，滔天的记忆纷至杳来，我也终于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天宫，夜华，诛仙台……
见那满身是伤的女仙又昏了过去，叶青落大急，“神仙？女神仙？”他推了推，她却迟迟不醒。
“谁来救救人啊，谁来啊，十里桃林的神仙，求求你们出来吧！”他刚喊了几声，就听到一声清喝，“何方业障？竟敢在十里桃林大呼小叫！”
来的却是一个头发赤黄的仙童，见到一个凡人出现在十里桃林，他心内诧异，四下看去，原来那层仙障已被人撤去。莫不是有人要袭击桃林？他还未回过神，就听一人说道，“毕方，退下！”接着，一个白色的人影自他身旁一掠而过，径直落在了倚在桃树上的那个女人身边。那女人满身是伤，看上去竟然有些眼熟？
“你说，你是在桃林里发现她的？”
眼前的白衣仙人气势温和，一见到那女神仙，手一挥也不知道施了什么法术，就见那女神仙的气色逐渐好转，身上的伤痕也在缓缓愈合。
叶青落感激莫名，忙不迭地相告。
折颜蹙紧了眉头：小五失踪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如何又会落得一身伤，还会把眼睛……她的双目半睁半闭，那双眼睛，竟像是不在了。
桃花香气依旧浓郁，我知道自己的确是在十里桃林了，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人跪在折颜身前，赫然是方才那个凡人。
折颜向来不会轻易降罪于人，这是？
“折颜……是我放他进来的，他只是代母求药，你不要——”挣扎着要起身，却觉得身上没什么力气。
“小五！你醒了。”折颜转过身来扶住我，我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卷书册。
扶着我，他问那凡人道。“你说，你从东海另一边，漂洋过海而来？”
跪在地上的那个凡人点了点头。
“倒是一片孝心啊！”折颜叹了叹：东海另一边过来，对一个凡人来说，也算是九死一生了。
我却是想起了刚才我对这凡人说，我叫素素。素素这个名字一旦想起，便像是千万针尖攒刺在我心头，痛得我再不想动一动。
听那凡人说道，“我小的时候生了重病，我娘四下里为我求医问药，等我好了，我娘却累出了病根……现下我娘生了病，我怎么样也得把她治好。”他这才抬起头看见我，上前来对着我又是一拜，“神仙大慈大悲，小人铭记在心，盼望他日能报答神仙的恩德。”
“小五，你给了他仙药？”却是折颜问我。
我闭上双目，点了点头，想了想，对那凡人说道，“我也不必你报答。”
那凡人似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那白衣仙人把手中的书册递给了他，“我观你有仙根，将这册《道语》拿去，只要潜心修习，他日你当可飞升成仙。”
飞升成仙，对凡人来说，会是多么大的好事？我懒得抬起眼皮，却听见那凡人迟疑道，“那……请问神仙，我娘……我娘她可以成仙么？”
我睁开眼睛，却见折颜摇了摇头。也是，凡人有仙骨本来不易，又怎么会个个都有仙骨？这凡人的亲娘，恐怕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那人难掩失望之色，向折颜拜了一拜，道，“那小人就不修仙了，若我修仙，只怕无法照顾我娘。小人这便去了，多谢两位神仙大恩。”说着，他对着折颜和我施了一个大礼，起身就要走。
“慢着，”我拦住了他，“你放弃成仙的机遇，难道不觉得可惜么？”
“小人自来不知道什么仙道仙途，只知道我娘养我育我，不曾舍我，我自然也不能舍下我娘亲。神仙赐药之德，只有来生再报了。”
“我娘养我育我，不曾舍我……”这话袭过心头，我忽然想起了天宫中，那个我曾满怀期待，为了生他几乎丧命，却从来无缘一见、无缘一抱的孩子。
我，是舍了他么……
莫大的悲痛、心酸、苍凉，一时间向我袭来。
叶青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这女神仙竟然泪如雨下。他慌了神，手足无措之际，却见她抬起手来，几片桃花花瓣落入了她的掌心。她对着那几片花瓣吹了口气，那花瓣变作一条小舟浮在半空。
“仙家一日，凡间一年，你耽搁太久了。这船可以载你渡过东海，快回去找你娘吧！”她说着，叶青落便觉得自己身子飘了起来，落在了那桃花化作的小舟上。他回头望向桃花树下的那女子。
那一刻，他看到了他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笑容。
那是温暖中带着哀伤的笑。
轻风吹动，顷刻间，那桃林变得越来越远，桃花树下的那个女子的身影也变的越来越模糊。
他一低头，那本《道语》在他的怀中静静躺着。他又向已成天际一个点的桃林望了望。
一声轻叹，湮没在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