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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离正和白浅咬着耳朵。这么些年，阿离也不知道见过多少这样的仙娥，打着接近他的旗号，其实话里话外说的全是他父君。那个姐姐——他不喜欢！
“可是人家救了你呀。”白浅低头看着自己怀里气鼓鼓的小孩，念道，“缪清……”东海公主么？这人情不管夜华还不还，看在这人救了阿离的份上，以后她也要还一还的。
总算阿离没什么大碍，只是虚惊一场。见夜华回来，她抱着阿离向茅舍走去。
林间雾重，夜华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时时想追上她，却又害怕自己追上的只是一个幻梦，像是从前无数次在梦中那样。
快到林子边缘，她停下了脚步，夜华心内一紧，只觉得手心的汗都要出来了。她却只是把阿离放下，让阿离自己走剩下的一小段路。阿离早就看见他父君了，“父君！”
白浅顺着阿离的目光望去，见夜华就在她和阿离身后不远处，便对夜华微微笑了笑。却见那夜华太子像是步下生风，匆匆几步就走到了她的身边。
她正诧异，却见夜华一手牵过阿离，一手揽在她的肩上，“来，我们一起回家。”
作为仙人，阿离的生日在天上是一天，到了凡间，便是一整年。从前阿离过生日，白浅常会在他过生日的那一天带他到凡间游玩一段时间，反正在凡间玩了大半年，回去也不过只是半日。而在凡间的这一年中，又有一天是阿离生日的正日，算一算，正是明日。
待得三人在茅舍内坐下，在阿离期待的目光中，白浅捧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打开一开，里面是一套小小的盔甲，护心、臂铠、膝铠等一应俱全。
“这铠甲……”见到这铠甲的形制，夜华一愣，这铠甲和画像中墨渊上神的那副战甲几乎是一模一样。
既然送出这份礼物，白浅早已想好了说辞，“折颜上神和墨渊上神相熟，我说想做一副小铠甲，他便依照墨渊上神的那副战甲做了一副——小阿离，快穿上试试。”
同样形制的铠甲，在昔日的墨渊上神身上是威风凛凛，到了小阿离身上，只剩下了可爱。白浅一边忍不住笑，一边把这铠甲所需要的口诀教给阿离：“平时这铠甲可以隐去，遇到危险才会出现，这铠甲上还留了我三道心印，足以护你周全了。”
看她说，看她笑，看她看着阿离，夜华只觉得怎么也看不够。初见这套小铠甲时的惊讶，早在这种沉迷的痴望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见儿子欢喜地转来转去，他想起刚才寻找阿离时的焦急，“刚才怎么跑到林子里去了？害得我……”他温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白浅，白浅被他看得一激灵，却听夜华接着道，“我和你娘亲都着急了。”
阿离停下了显摆铠甲的举动，忽然默了默。白浅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揽过他来，“怎么啦？”
阿离埋在白浅怀里，她和夜华面面相觑。过了一会，见阿离还是不吭声，夜华轻声道，“告诉父君，发生什么事啦？”莫不是阿离被那小妖惊到了？
隐隐地，白浅竟从阿离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悲意。许久，才听阿离说道，“父君说，从前素素娘亲，常在这片林中迷路。今日……今日阿离去林中试了一试，果然容易迷路……”
他竟是……想起了生他的娘了么……
夜华怔住，一时又想起，白浅给阿离取名为“莫离”。莫离，莫离，她究竟还记不记得从前的事？
却听她的声音格外地温柔，“你喜欢在这林中走，便在这林中走就是，过几日，我代你去向迷谷讨要几枝树枝，配在身上，那在什么样的山林里，都不会迷路了。”见小阿离终于抬起头，她取了帕子，擦了擦他脸上在林中碰来的灰尘，对他笑道，“晚上想吃什么？”
“要吃地瓜！”阿离的声音在茅舍内回响。于是夜华就看见她，青丘堂堂的白浅上神，从柴房拿出了一把锄头，扛着就去了屋后的菜地。
噫，四海八荒的仙人若是看见，是要惊掉多少下巴。不过他天族的夜华太子，不也是马上要洗手作羹汤么？
屋后是白浅闲时洒下的种子，也没用仙力催发，就任凭这些种子长着。好在这些蔬果还算识相，长得都还不错。她原本不善厨艺，这三百年来，为了照顾阿离，多少学会了一些，只是依旧不像她侄女凤九那样擅长厨艺。但烤地瓜，却还是烤得不错的——想到阿离每次在她做的菜和烤的地瓜之间更喜欢地瓜，白浅如是想到。
离开俊疾山却也已有些日子，地瓜的根长得极深。她轻轻锄下去，居然锄到了一件硬物，发出一声脆响。将上面的浮土吹去，泥土下面居然是一个小酒坛子。白浅一时好奇，将这块地其他的地方又翻了翻，竟然在这地底下，翻出了七八个这样的小酒坛。拧开一个酒坛的塞子，一股酒香，扑鼻而来。
“这酒，香气倒有些像是折颜的桃花醉。”白浅喃喃地道。她忍不住想灌上一口，却听夜华在屋内唤她。“来了。”她答了一声，将那几坛子酒收在一边，抱着挖出来的地瓜，回了茅舍。
刚一进厨房，她就惊了：那个一向高冷的天族太子夜华，居……居然在下厨？
见她目瞪口呆，夜华忍住笑，看了看她手中抱着的地瓜。
白浅神奇地读懂了他的戏谑。他居然敢质疑她的厨艺？她不信邪，偏要去试试看——最后阿离吃到了他娘做的烤地瓜，也吃到了他父君炒的菜，很满意地去睡觉了。
夜华想着她从前的厨艺，再想阿离曾经说，青丘的娘亲时常会做东西给他吃，不由得庆幸阿离毕竟还是平安地长大了……素素的厨艺，实在是难以恭维啊。
见夜华温柔地看着她，白浅有些不自在，为了打破尴尬，她找着话题，“我在屋后挖出了几坛子酒来，想不到你也会酿酒……”
“我不曾……”夜华的话，只说了一半。
然后他和白浅都明白了。不是他，也不是她。
那酒，只可能是素素酿的。
深悔自己又提起了一个让人伤心的话题，白浅咳了一声，道，“我，我出去转转。”
初次路过这里，还是一百年前的事。那时也是为了给阿离寻找一件生辰礼物，那时银月生辉，星光漫天，本来她可以赶回青丘，半路却在俊疾山上停了下来想要一观夜色，然后她就发现了这间茅舍。
现在她才恍然：这里的一竹一石，原来都曾经属于同一个人。
那酒香在她鼻间萦绕不散。
绕到茅舍之后，她看见廊檐下放着的那几坛子酒，鬼使神差地拍开了一坛。
酒香浓烈，入口甘甜，可再一回味，竟还有那么一丝丝苦涩。这是一个女人对夫君的思念，对未出世的孩子的期待，还有……久等不至的悲伤。
脸上一片冰凉，她这才发现自己竟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