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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洗梧宫的路上，白浅一直想着刚才缪清告诉她的事。
“素锦娘娘现在的眼睛，是小太子亲娘，也就是那个凡人素素的。”
她想得出了神，竟没看见迎面而来的乐胥。
“白浅上神？”自三百年前，这位上神救了夜华以后，乐胥既忌惮她的容貌，又对她心怀感激。因此这次得知这位上神来天宫休养，她便亲自来见了。
却见这位上神回过神来，忽然问了一句话，令乐胥脸色一变。
白浅问的是：“娘娘可知，凡人素素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
乐胥心中又惊又疑，看着那张和素素一样的脸，她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后悔。或许长成这个样子的，都是儿子的劫数。
见乐胥迟疑，白浅才惊觉自己把心中所想问出了口，刚想掩饰几句，却听见乐胥说道，“她是我儿子的劫……”
挥退了身后的宫女，乐胥才说道，“三百年前，那女人伤了天族的昭仁公主，毁了昭仁公主的一双眼睛。她那眼睛，就是这么赔给昭仁公主，哦，就是夜华现在的侧妃素锦。”
白浅点了点头，却听乐胥又说道：“可恨我儿，为了保全那女人的性命，替她受了天雷轰顶之刑……”
“所以……你们天族……本来打算对一个凡人施以雷刑？”白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乐胥却愤怒了：“我儿在长海之战，本来就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后来又受了雷刑，再后来——”还因为那女人跳下了诛仙台。说到一半，一转眼却见白浅那和素素极为相似的脸，后半截话顿时梗在喉咙里。
白浅垂睫，“他待素素，倒是极好……”
别了乐胥，白浅继续往洗梧宫走，却又想着乐胥刚才说的话。
乐胥所言，不尽不实。譬如一个凡人，如何能伤得了一个上仙；天族又是为什么，要对一个凡人施以重刑；还有——在这件事里，夜华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她这样想着，到了洗梧宫门前，却见宫内的宫人一片慌乱。
“这是怎么了？”白浅步入洗梧宫，却发现忙乱是从阿离的庆云殿开始的。
“阿离！”她一惊，向庆云殿奔去。
奔进殿门，却见夜华正抱着阿离。
“他怎么了？”白浅快步上前，却见阿离睡得正香，心下一松，却听夜华说道，“你去了哪里？”
“我……我出去走走……”白浅听出夜华的语气有些不对。
这时候殿外有人汇报，“已经去请了药王了，药王说稍后就到。”
“药王？”白浅不明白夜华请药王来做什么，却见夜华抱着阿离就是不撒手——这样阿离睡着并不舒服，她正要去接过阿离，却对上了夜华泛红的眼眶，他……
“你给阿离吃了什么？”夜华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我……就……一点酒……”白浅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是不好，她自己从小在酒缸里泡大，阿离却并不是，可谁想到阿离喝完睡得这么沉。情知夜华焦急，她也不计较夜华的口气，只是说道，“并无大碍的——”
夜华却打断了她的话，提高了几分音调：“若你是阿离的亲娘，你还会这么说么？！”
“阿离的亲娘？”白浅只觉得一股气噎在心口，这三百年来，她几时亏待过阿离？而夜华，又有什么资格去提阿离的亲娘？许久以来梗在心中的许多疑问，此刻都冒了出来。
“夜华，你口口声声说阿离的亲娘，为什么她临终的遗言里，对你根本没有一丝留恋？”
方才话一出口，夜华便有些后悔，此时听到“临终的遗言”，他惊愕无比，却见白浅从阿离身上扯下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中，装的正是三百年前白浅收到的那只纸鹤。从大紫明宫回来，白浅就把那只在阿离床头放了三百年的纸鹤收进了香囊里，佩在阿离身上。那是素素留给这世上最后的牵念，理应留在她最挂念的人身边。
素素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夜华已然泪水盈睫。白浅却还不解气，她迫近夜华，对他说道：“与其念叨素素，不如先想想怎么对阿离解释，他亲娘的眼睛，如何会在你那侧妃眼眶子里吧！”
夜华蓦地抬头，却只望见白浅转身而去的背影。
“白浅，你收到这个纸鹤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
那些过往随着我的消失会烟消云散，但我只想祈求你，把阿离带回来。”
夜华将三百年前素素说过的话，听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有人禀告药王来了，他才擦了擦脸上的泪，然后才惊觉：她走了。
药王诊过阿离并无大碍，夜华将阿离交给奈奈照顾，随后奔出了洗梧宫。他拦住几个仙娥、侍卫询问，都说方才看到一个女子从洗梧宫出来，径直下天宫去了。
待追到青丘时，狐狸洞内却空无一人。他颓然地坐下，眼前一时是素素失去双目时哭泣的样子，一时是白浅气愤地责问他的模样……
“浅浅，我真的错了……”
天边落下一朵云头，夜华以为是她回来了，再一看，来人竟是折颜。
折颜此来也是寻白浅的，见夜华在这里，还颇有几分好奇，正欲和夜华说话，却见一道青光落下——原来是白浅回来了。
她身上还带着不属于世间的寒气，见到折颜，她点头问好，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夜华。
折颜看出了她身上寒气的来路，“小五，你去了忘川？”
白浅点头，右手微动，几条白绫在她指尖若隐若现，“玄光绫毁了，我去重新炼制了几条。”
“玄光绫毁了？”折颜刚想追问下去，又想到了更重要的事，“对了，我发现了——”看着一旁的夜华，折颜停住了话头。
“他都知道。”白浅将手中的白绫收起，走到桌旁，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又把壶放在一边，道，“你随意。”
折颜这才说道，“西海二皇子久患重疾，我前去以至，竟然发现他身上有另一个魂魄。如果我没猜错，多出来的那个魂魄，就是你师父墨渊。”
七万年里，她涌起过很多希望，可希望一次一次地破碎。这会听到这个消息，白浅在原地怔立半刻，忽然抬脚就往门外奔去。
徒留夜华望着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