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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此情何寄 3 _晋江文学城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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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城近郊的一栋别墅里,白家父子的争吵仍在继续。

    白父大声呵斥道:“自从我和你妈提出相亲的事,这几个月就没再见你的影子!如果我不抓你回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辈子不回这个家了!?”

    白浩斩钉截铁地说:“别指望我去相亲!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父气得面红耳赤,呵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白浩不依不饶,提高了声调,“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白父气得眼冒金星,抬起手,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在了白浩的脸上。

    “孽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子!”白父的手不停地颤抖。

    白母上前拉住白父的胳膊,说道:“孩子刚回来,先别提相亲的事了!你也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当心气坏了身子!”

    白母心疼儿子,又过去用手揉白浩的脸,说道:“没打疼吧?你跟你爸好好说话,不要置气!”

    “我十六岁跑码头,风里来雨里去,就想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我用了几十年的时间,从一个靠苦力为生的小伙计,成了现在员工几千人企业的老板。我千辛万苦创下这么大的家业,我能留给谁?我死了,能带走一分一毫吗?这些将来还不都是你的吗,不都是留给我们白家后人的吗?”白父说着,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没想到,我们白家竟出了你这么个孽子!我们白家的人都让你丢尽了!早知道有今天,当初你生出来的时候,不如直接把你掐死。把你掐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你和那个陈敏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了,别以为你不在我眼皮子底子,我就不知道你在外面干的那些好事!”

    白浩惊讶地瞪着白父,说道:“你跟踪我!?”

    白父冷言道:“我不找人看着你,还不知道你能给我闹下多大的乱子来呢!”

    白浩反驳道:“我闹什么乱子了?我没有杀人,没有抢劫,没有放火,没有干一丁点儿伤天害理的事!我给你丢什么人了?”

    白父用一根手指指着白浩吼道:“你干的事情,比那些事还要丢人!总之,以后不允许你再去找那个陈敏轩!”

    白浩愈加气恼,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还问我为什么?你干的好事,违背天理伦常,会受到世人的耻笑和辱骂!我们白家不能没有后人,在你这里断了香火!”白父发出警告,“你要是再敢去找陈敏轩,我立刻打断你的腿!”

    白浩知道父亲心意已决,语气稍微缓和,说道:“只要你让我去找陈敏轩,我答应你们去相亲,还不行吗?”

    白父听到此话,更加恼怒,断然拒绝道:“不行!你要是再去找他,我分分钟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信不信?”白父的话已经是在威胁了。

    白父给旁边的随从递了个眼色,说道:“把他给我关进书房,三天不给他饭吃!”

    两个随从已经上前来拉白浩,白母忙劝解道:“你们都消消气!事情再好好商量!我说浩浩呀,你就听你爸一句吧!”白母怕儿子受委屈,试图让白浩先给父亲服个软,免得受饥饿之苦。谁知,白浩始终不肯说一句与陈敏轩断绝来往的话。

    白父发出最后的命令:“今天谁劝也没有用!把他给我关进去!”

    随从遵照白父的指示,没收了白浩的手机,将他推进了书房。他们锁上门后,站在门口把守。

    晚上,虽然白母恳求白父放白浩出来,但是白父始终不肯松口,他说这次不能依着白母,一定要给白浩一个深刻的教训,这样才能让他痛改前非、步入正途。

    白母知道书房的窗户安装了牢固的防盗窗,要想从书房出来,唯一的出口就是书房门。白母也有书房的钥匙,于是在深夜时分她趁白父熟睡时悄悄地向书房走去。

    两个看守正在打盹,白母轻轻将钥匙插|进了锁孔。钥匙的转动声惊醒了一个看守,他慌张地问:“白夫人,您要干什么?”

    白母请求道:“你让我进去吧!浩浩还没有吃晚饭呢!你们白董事长是不会知道的。”

    另一个看守也醒了,说道:“不行,夫人!董事长吩咐过,谁都不能进去!您不要让我们为难。”

    “我非要进去呢!”白母的语气变得强硬。

    “夫人,那就对不起了!我们立刻会叫董事长来。”看守毫不相让。

    白母见状,只好讪讪而回。

    接下来的三天里,白母寝食难安,她宁愿被关起来的是自己,也不愿儿子受这么大的委屈。

    白浩被放出来后,白母发现儿子和以前大不一样。儿子不仅消瘦了许多,而且常挂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表情总是木木的。当别人和他说活时,他要么点头,要么摇头,变得不愿和人多说一个字。白母以为他休养几天也就没事了。但是,一周后白浩除了脸色和精神稍微转好之外,神情依然呆滞,不愿说话。而且,她经常看到儿子在院子里的水池边,一坐就是一天。儿子从小就聪明、听话、懂事、体贴,从来不招惹是非,现在变成这样,让白母如何不心疼。

    白浩从书房出来之后,就再没有踏出白家半步。这天,他坐在水池边,出神地凝视着那一池的圣洁的白莲。他想到了他和陈敏轩一起在亓府后花园湖边的情景,他想亓府那一湖的莲花也应该盛开了吧。这些天里,他没有开手机,没有和陈敏轩再联系。他不是不想念陈敏轩,而是他一想到父亲那句恶恨恨的话语,就让他胆寒。他知道他的父亲是任何事情都能做得出来的。在他父亲的眼里,他和陈敏轩之间的情感是如此的肮脏和无耻,没有人能改变父亲的思想。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原因,让陈敏轩受到一点儿伤害。而保护陈敏轩唯一的办法,就是遵从父亲的意愿,与一个不会与之产生爱情的女人结婚生子,然后过着无趣无聊的生活,直到终老。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感到生无可恋。今天,这种绝望没有让白浩再流一滴眼泪,他的眼泪在被关在书房的三天里已经流干了。白浩站了起来,纵身向水池中跃去。他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水池中央汉白玉雕刻的莲花座上,那鲜红晕染了一池的白莲……

    这些天,陈敏轩联系不上白浩,心急如焚。他决定悄悄到白家打探情况。当他来到白家大门口时,一个门卫拦住了他的去路。

    陈敏轩隐约听到白家院内悲凉的哭泣声。于是,他顺着哭声,沿着白家高高的铁栅栏围墙向前走。透过蔷薇花的缝隙,他看到了里面的一幕。

    草地上,一个人躺在地上,一张白布遮盖住了他的全身。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嚎啕大哭。

    “浩儿呀!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妈就走了啊?浩儿呀!如果你能醒过来,让妈替你死都行啊!”

    陈敏轩听清了女人的哭喊,她哭的是白浩,就是白浩啊!怎么会是白浩,怎么可能?当他再次向里面望去时,女人由于伤心过度,已经哭得昏死过去,吓得旁边的几个医生赶紧过去施救。

    当他确认白浩已经死了的时候,陈敏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的精神支柱在顷刻间轰然倒塌了。他神情僵滞,两腿酸软,瘫坐在地上。

    当他的思想意识在大脑中重新归位时,陈敏轩开始泪如泉涌。他站起身来,发疯似的狂奔起来。

    在路上,他一边跑一边哭喊着:“白浩,我爱你!白浩,我爱你!……”

    他把从未向白浩讲出的话,息斯底里地呐喊出来,一遍又一遍,不顾路人异样的眼光。

    陈敏轩就这样奔跑了十几公里,双腿像安装了马达。当跑回红枫小区时,他已经筋疲力尽,瘫倒在床上。

    陈敏轩搬出红枫小区后,郭子宇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也不清楚他的去向。因为在离开时,陈敏轩只是简单地向郭子宇说了句“郭哥,我走了”。郭子宇问他要去哪里,他只是低头不语,郭子宇不便再追问。最后,郭子宇让他保重,有空常来玩。陈敏轩默默地点点头,然后转身作别。

    白母失去儿子后,变得十分憔悴,好像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她每日吃斋念佛,为儿子诵经祈祷,其它事情一概不过问。

    这日,白母来到山上。这里因为少了城市的喧嚣,所以变得如此幽静。她沿山路上行,寺院里的木鱼声和诵经声越来越近。

    白母瞻仰着这座庙宇。寺庙规模不大,建筑也谈不上雄伟,墙面是刚刚粉刷过的棕黄色,屋顶皆为青色弧形小瓦。瓦片已经斑驳,显示出寺庙久远的历史。

    她来到庙门前,抬头望去,看到漆红木门上方悬挂着黑色木质匾额,其上刻着三个鎏金大字“礼*寺”。紧闭的两扇庙门上,整齐地排列着金色的圆形铆钉。门框上挂着木质黑底的鎏金字对联,上联是“真诚清净平等正觉慈悲”,下联是“看破放下自在随缘念佛”。门前有一对威武的石狮子和一对砖砌的香火炉。在庙门左右两边的墙上各有一个窗棂,用透雕的手法分别雕以栩栩如生的一条龙和一只凤。窗棂恰与人的视线相平,透过它可以看到寺院里的佛像。两扇窗棂的上方各有一副精巧绝伦的浮雕画,左侧是“渭水访贤”的人物,右侧是《西游记》师徒四人。

    白母仰望门楼,飞檐上是呼之欲出的龙头,正脊上是技艺精湛的圆雕——“双龙戏珠”,而垂脊上飞腾的圆雕“鲤鱼”,寓意着“鲤鱼跃龙门”。

    她走上前,轻拍金色的门环,扣响了礼*寺的庙门。

    开门的是一个小沙弥,白母说是过来烧香拜佛的,小沙弥便引白母进去。

    白母在正殿上香,虔诚跪拜后,给寺庙留了一些香火钱。当她走出正殿时,配殿里一张清秀而熟悉的脸吸引了白母的目光。面容清秀的僧人正给一座莲花灯塔添加酥油。这灯塔用青铜铸造,总共九层,每层九盏莲花灯,共计八十一盏灯。

    僧人见白母进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双手合十于胸前,念道:“南无阿弥陀佛!”

    白母又仔细端详了僧人的脸,眼含泪光地问:“你可是陈敏轩?”

    僧人微微低下头,淡淡地说:“施主,您认错人了!贫僧法号慧觉,只是寺院里的扫地僧。”

    白母好像没有听到慧觉所言,继续泪光闪闪地说:“浩浩走了!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一箱子的照片,还有一箱子的信。照片全是你和他的日常生活照,一看就是平时用手机拍的,是他用心地将每张冲洗出来了。那些信都是封缄好的,信封上全都写着你的名字。最后,我在他的抽屉里看到了一封遗书。在遗书上,他说那些信写的都是你们生活的点点滴滴,他本来想寄给你的,在他走了之后好给你留个念想,但没能寄出。他让我将照片和信烧给他,让他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人陪伴。他说照片要一张一张地烧,那样他才能看清每张照片上你的脸。那天,我在他坟上烧了整整一天。”

    慧觉见白母悲伤不已,说道:“施主一脸愁苦,必为所念之人。凡尘之苦,莫过于所求不能。正所谓无欲无求,也便没了‘愁苦’二字。施主还是把心中所念给忘了吧,忘了也就没有了愁苦。”

    慧觉说完,转过身去,泪水如雨般湿透了僧服。

    小沙弥送白母出庙门时,白母问:“那莲花灯搭是做什么的?”

    小沙弥说:“莲花灯塔是为施主们供灯使用,可祈福财源滚滚、身体安康,也可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可祈福智慧通达、早生贵子,也可祈愿已故的亲人早脱轮回。现在的九九八十一盏莲花灯,都是慧觉一人为他一俗世的朋友所供。他不领寺院的‘衣单费’,他说他的‘衣单费’就全部用来供这一座莲花灯塔吧。我问他为朋友祈祷什么,他说他是为朋友点的引路灯。”

    这夜,慧觉做了个梦。他梦到了亓府龙门湖的红色鲤鱼,梦到湖里的白莲花盛开了,开得那么美,开得那么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