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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萱躺在床上，侧头看向窗外。嫩绿的柳条在暖风的吹拂下轻轻地晃动，两只黑羽蓝翅白肚的小鸟在枝丫上蹦跶。
如果是平时，王萱一定正在录小视频准备发朋友圈，毕竟她自认为是一个热爱生活并善于发现美的人。
不过今日不同往昔，作为一个发现自己一夜之间穿越而且变成了老太太的女青年，王萱觉得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思考。
昨天的王萱是疼醒的。
开始她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宿醉，毕竟前一天晚上过生日的她被闺蜜灌得不省人事。
但很快她发现疼得不是脑袋是屁股，睡醒的地方不是在家里舒适的大床上而是在一个土洞的木板床上。
土洞是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和王萱在《家徒四壁!夫妻俩生十个小孩没钱养》新闻照片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绑架、拐卖、殴打、生育机器……这些词在王萱的脑海中一个接一个蹦出，恐惧像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向她袭来。恍然间王萱看到一个小女孩走到自己面前，顶着一头枯草般的头发，抬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说：“姥姥，你好点了吗？”
王萱的感官和思维都变得迟钝起来，只有心跳声越跳越快，越跳越响。
姥姥？姥姥！
王萱慢慢低下头，视线落到一双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上。她突然意识到，这是自己的手。恐惧瞬间化身海啸倾天而下，将王萱仅存的意识淹没了。
今天的王萱是被风吹醒的。
黄泥墙上凿出一个方形的洞，中间随意地插着几根歪歪扭扭的树枝，冷风就是从这扇简易的窗户里灌进来的，凉飕飕的倒是吹得王萱神志清晰了些。
“我正在做噩梦。”王萱心想。
不过身上的疼痛感和饥饿感太真实，让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那么就是悲惨版“睡美人”：女青年醉酒成植物人，流落神秘山村，睡了半个世纪后醒来，死亡和病痛接踵而来。
王萱叹了口气，侧卧在床上躺得半边身子发麻，想要翻个身却没力气。
她找到了屁股疼的原因——被人用板子打得皮开肉绽。这是有多大的仇啊，想让她死的话，不喂食物饿死她就可以。
为什么对一个无辜的老太太下这样的狠手？
昨天喊自己姥姥的小女孩又是谁？
没等她想出个之所以然，一阵脚步声从屋外传来，王萱赶紧闭起眼睛装睡。
王萱感觉有人径直走到床前，空气中飘来食物的香气，有童稚的女声小声的喊：“姥姥醒醒，吃饭了。”
虽然王萱已经饥肠辘辘，但是她更害怕睁开眼后要面对的现实。
或许小女孩会把食物灌给自己，王萱心里猜测，如果自己曾是个植物人，他们肯定有办法喂食物给昏迷状态的自己。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自己昏迷了很多年，以前照顾自己的人去哪里了呢。她的家人和朋友现在在哪里呢？
想到家人，王萱感觉泪水瞬间涌了上来，自己都这么老了，爸爸妈妈恐怕……
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跑进了屋里，打断了王萱的思绪。“二丫！”这次是一个男孩欢快的声音，“你看看我给你拿了什么？”
女孩将碗搁在了王萱头旁，离开了床边。
热气和香气一起袭来，王萱将眼睛眯开一条缝，飞快地眨了眨眼让眼泪流出。转眼偷瞄，看到枕头边一个磕破边的陶碗里装着看起来脏兮兮的蔬菜粥，两个顶着乱蓬蓬长发的小孩背对着自己站在漏风的窗前，男孩一手托着一个鸡蛋，献宝似的举到女孩眼前。
“这可是我从大柱那赢来的，本来我只有一个的。我还特特跑到丹鹿泉那把它们煮熟了。喏，一个给你吃，一个给你姥姥吃。”男孩的声音充满了得意和自豪。
女孩沉默了一瞬，开口说：“谢谢，你还是自己留着吃吧。”
女孩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她的情绪。男孩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有点沮丧：“平时可吃不到……”
王萱一边听一边想，这是哪里的穷乡僻壤，听这话头鸡蛋还成为了稀罕物。
王萱又打量了一下两个小孩的背影，衣服材质似乎是小清新爱穿的棉布麻布一类的，颜色是灰扑扑的。款式像古装，系着布条当腰带。脚上踩得似乎是草鞋，怎么越看越古怪？
“狗蛋，你出来！”屋外响起了另一个男孩的声音，王萱心想应该是前面打赌输了的大柱来找茬了。
果然男孩接着说：“娘，狗蛋抢了我的鸡蛋！你快让他还我！”
一个尖细的成年女声阴阳怪气地开口说：“哎唷，我说狗蛋，小小年纪倒是挺会照顾人的，抢了别人东西来哄你小媳妇儿开心啊？”
“我没有！”狗蛋似乎是气急了吼道，“大柱和我比竖蛋比输了，现在却来赖皮。”
“小崽子怎么和大人说话的？”另一个女声远远传来，说得是斥责的话，语气却很温和。
王萱猜是狗蛋的娘来助阵了。那温和女声接着说：“别闹了，那鸡蛋等会儿春祭上要用的，还给大柱吧。”
“啊？”狗蛋听着有些慌了，“我，我已经把蛋都煮熟了。”
“哎唷，那你自己跟村正说去吧。这些鸡蛋都是章府赏下来过节用的，一家孩子领一个，就为着竖蛋比彩头。看看这蛋的个头，这颜色，和村里自己养的可不一样，金贵着呢。”大柱的娘似乎在幸灾乐祸。
“还白白带累了我，等会儿春祭我不能参加怎么办？”大柱急忙补充说，“你快赔我一个。”
狗蛋和他娘都沉默了。
王萱心想不会吧，为一个鸡蛋犯愁？还有竖蛋是什么？煮熟了不行？
“牛婶子哄你玩笑呢。”小女孩突然开口了，依然是平平淡淡的语气。“章府哪会按人头算得那么仔细，哪怕为着磕了碰了，鸡蛋也会多准备一些。我们去找管事的说说情，应该会给的。”
“我跟你们一起去，省得你们藏私。”大柱一边跑一边说，三个小孩朝外跑去。
“啧啧。看这二丫猖狂的，她姥姥前些日子犯了错，被章府赶出来。打得半死不活现在还躺里头呢，她现在还有脸去找那管事说情？这年头兵荒马乱还闹饥荒，谁不是活得要死要活的？鸡蛋我们吃不起，这丫头还看不上呢。我说狗蛋他娘，你家眼界高，相中这丫头，恐怕人家一心只想回那高门大院呢。”尖细的女声实力嘲讽。
被打得半死的姥姥，是指我吧？王萱觉得脑子转不过来：章府是一户人家？一个植物人怎么做到犯错被赶出来？
除非，除非这个姥姥前几日还是醒着的，至少是能动的能做错事的。
不对，我的记忆里没有这回事。
王萱越想越不对劲，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却不敢往那边想，因为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战争！
饥荒！
王萱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苍老的双手，这是一双属于这个身体，却不属于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