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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喜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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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传来婉转悠扬的鸟鸣,阳光照得空中飞舞的微尘无处遁形。

    刚刚确认自己附身到一个老太婆身上,穿越到正是战乱和饥荒并发的古代,王萱的心情就像刚坐完凌霄飞车一样晕。

    好消息是:她并不是醉酒后成为植物人,睡完了自己的整个人生。

    坏消息是:她好像穿越到一个坏人身上了。准确的说,是欺主刁奴。

    不过王萱现在还没和这个躯壳建立起荣辱与共的感情,听别人说“自己”的坏话,王萱就当是免费听了场评书。窗外两个妇人一唱一和,声情并茂;故事生动曲折,十分引人入胜。

    尖细的女声是大柱的娘,口头禅是“哎唷”,一拍大腿接着说:“哎唷,那老货从此就和柳姨娘结了怨,还把柳姨娘的幼弟,才四五岁的小孩呐,推下池塘去。”

    温厚的女声是狗蛋的娘,她念了声佛然后追问:“可救上来了?”

    大柱的娘说:“现在还病在床上呢。可那老货到底是柳姨娘乳母,念在养育之情的份上没报官。打了一顿,赶到这庄子上来,让她自生自灭罢了。这样的德行人品,你居然还想结亲家,啧啧。”

    狗蛋的娘回答:“他们娘孙俩儿前几日才来庄子上,我只当是宋姥姥生了重病,被挪出来休养。那二丫这些天服侍她姥姥,不怕脏也不喊累。我只当她是个吃得苦肯干活儿的,谁承想原来是犯了错不好说。”

    大柱的娘叹息一声:“倒是可惜了二丫的好皮相。”

    狗蛋的娘笑了:“二丫的眉眼长得真是好,像画上的人一样,让我想起章府三夫人。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日子过得真快。”

    大柱的娘急忙接话:“你可是在说十五年前的那次风筝春祭?”

    看到狗蛋的娘笑着点点头,大柱的娘立马眉飞色舞的说起来:“哎唷,那时村正亲自当春官,八个人扛着村庙里供的大铁牛,挨家挨户送春牛图。还要喝春汤,碧蒿滚鱼汤。碧绿的叶子,雪白的鱼片,那叫一个鲜美,啧啧。”

    “那年春分恰好皇后诞下龙子,人人都说是国顺民安的预兆。”狗蛋的娘似乎也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在凤凰台大办春祭,与民同乐,放了几百只风筝呢。”

    “偏只有三爷和三奶奶的风筝绞到一块去了。章太后看他们都是天仙似的外貌人品,亲自赐婚说是‘佳偶天成’。”大柱的娘忍不住接话,“夫妻恩爱,堪比北越国的惠帝和宋皇后。”

    好像出来了历史关键人物!王萱屏息凝神,左耳飘进北越国、惠帝、宋皇后几个词,立刻开启暴风搜索模式。可惜她历史知识太过贫瘠,几个词在她脑中转了一圈搜索无果,又从右耳飘出去了。

    狗蛋的娘抿嘴苦笑:“那北越国的贤惠帝后,养出的儿子却是亡国昏君。如今我们南国也到处抓壮丁,庙里供的大铁牛都拿去融兵器去了。三老爷纳了柳姨娘,还闹得宠妾灭妻。诶,可见这世间最是造化弄人的。我只求狗蛋他爹平平安安,早日回家。”

    大柱的娘也跟着抹眼泪,可那泪珠都还没来得急从她脸上掉落,她突然画风一变又扯着嗓子骂道:“作死的,你谁家的?怎么拿弹丸砸喜鹊?”。

    “我师傅是章府的董大夫,让我抓只活物回去试药,真是对不住。”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从绿柳掩映的黄泥墙后绕出来跨进了院落,对着两位妇人行了个礼。

    “章府的大夫!”大柱的娘瞬间收起眼泪和怒火,换上欢喜的笑脸:“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今个儿是春祭,章府的主子们都来家庙祭祖。我师傅也跟来了,说是难得在村里走访,要为乡亲们看病呢。”少年微微一笑,“我师傅在后头,这乡间一条直路,他走得慢些过会儿也该到了。对了,请问宋姥姥住哪里?”

    “哎唷!可巧了,不就是这里么。”大柱的娘格外惊喜,“小师傅怎么称呼?”

    “不敢当,叫我药童就行。”

    “杵在这干嘛呢?叫我好找。”一个浑厚响亮的声音笑着从院子外传来。药童听了,急忙转身行礼:“师傅,这就是宋姥姥住处了。”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带着满面笑容走进院子。大柱的娘急急地行了个礼:“大夫,我有时候呀,心跳得可快可响,这可要不要紧?有时半夜惊着醒来,出了一身冷汗哟。还有……”

    “我懂,我懂。”董大夫乐呵呵地笑着拜拜手,“你呢,平日里少吃鱼、虾、蟹这些性寒的食物。猪、牛、羊这些油腻的也要少吃。你要谨记,谨记啊。”

    “哎唷,真是神医再世啊,我都记下啦。董大夫,去我那处喝点茶水吧,这里连个杌子都没有呢。”大柱的娘恨不得把董大夫抬回去供起来。

    “不了,这柳树生得婀娜,我就在这歇息好了。你们想要问些什么,都到这来吧。”大柱的娘欢天喜地,拉着狗蛋的娘去通知村里人了。

    “师傅,我听这妇人话头,应是有心悸、夜惊、盗汗等症状,这是何病?你让她少食鱼虾牛羊,是何道理?”药童跟在董大夫身后絮絮叨叨。

    “打住,谁说我给她看病?给诊金了吗?”董大夫走进屋子,一边打量着床上昏睡的宋姥姥,一边懒洋洋地说:“她这不是没钱嘛,所以能省就省吧。鱼蟹牛羊,多花钱,我这是教她过日子呢。”

    “啊?”药童撇撇嘴,“师傅你又哄人玩笑。这治病的事耽误了会死人的。”药童似乎并不怕他师傅,还敢念叨反驳,董大夫也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不耽误也是会死的,早晚的区别罢了。”董大夫轻轻地握住宋姥姥的手,然后狠狠地掐了她一把。

    宋姥姥毫无反应。董大夫小声地自言自语:“看来要扎针。”

    还要扎针?王萱一点都不觉得董大夫的“扎针”是指针灸,不得不装出慢慢醒过来的样子。

    “唔,醒啦?”董大夫歪头打量着床榻上似乎只剩一口气的老妇人,“药童,你去煎一剂黄沸散给她服下。”

    药童愣住了:“师傅,这使不得吧?这黄沸散虽有提神醒脑之用,却是一剂猛药。年轻力壮之辈也不一定吃得消。何况片刻清明之后,人如坠云里雾里,对除病根是没什么益处的。我倒觉着应该用……”

    “别废话。一剂药吃不死她。你挪这宋姥姥到外面去,就坐柳树下吧。然后去煎药。这屋里通风不畅,气息污浊。”董大夫给药童下指令,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这个黄沸散听起来怎么像是古代的兴奋剂?

    “外头日头好,是该晒晒。”大柱的娘一手拎着个小板凳出现在门口,“宋姥姥,你醒啦?可要好好谢谢董神医,这大恩大德,你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才能报恩呢。”

    王萱心想就冲这大恩大德,下辈子他做牛做马,我一定好好报答他。

    院子里热闹非凡,一条长长的队伍从院子里伸出去。小孩子大笑大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大人也都乐呵呵的聊着天,有人坐在自己带来的小板凳上歇息,有人挎着小竹篮倚在土墙上。

    药童从一个藤条编织的箱子里取出黄沸散,趁没人注意取下写着药名的纸条,和另一包药互换了一下。

    王萱只来得及瞄到一眼“玉什么桂露”。中间的繁体字最上面是个“雨”,具体是什么字王萱也猜不出来,但这名字听起来就是一剂温柔的好药,至少比黄沸散强多了。

    她注意到药童还贴心的在被掉包的黄沸散药包上将“玉什么桂露”的纸条撕掉一个角做记号,以防弄混。

    “磨蹭什么呢?”董大夫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药童赶紧转过身,扬起手上的“冒牌”黄沸散药包给他师傅看:“刚刚找到,我现在就开始煎药。”

    董大夫也没细看就又转过头去,村民们纷纷向献上他们为春祭准备的食物表示感谢。大柱的娘快要感动哭了:“哎唷,董神医真是大好人呐。我们也就只能送些瓜果蔬菜。”

    董大夫笑眯眯地摆摆手:“无妨,平日里吃惯荤腥,现在正想尝些新鲜果蔬。”

    王萱虽然不懂医理,但她摸索出一条百试百灵的规律:如果董大夫尝了食物后喜笑颜开,那么这位村民一定有病,要领一包药回去;如果董大夫吃完之后默不作声,那么这位村民一定没病,可以直接滚蛋了。

    药童端了一碗药走到柳树下,拿着汤匙小心翼翼地给宋姥姥喂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王萱喝完药确实觉得神志更清晰、身体也不那么酸疼了。

    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走进了院子里。“是城里的刘书生。”一个频频咳嗽的老头似乎认出了青年男子,“他们家在城里的东市开了间药铺。刘书生,你也是来我们章家村治病的吗?”

    书生略一颔首回答到:“天子圣明,置忠言鼎于宫门外,天下臣民皆可投状其中。不论冤情恩情,皆可直达天听。吾誓将笔录民之百态,为天子分忧。”

    村民面面相觑,听得一脸茫然。大柱的娘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忠言鼎我也知道,不就是天子在宫门外放的一口大铁锅嘛?只不过这口锅不煮吃的。会写字的人啊,有什么事想要禀告天子,写好放在那锅里就行。”

    大柱的娘突然一拍手,兴奋地说:“你把董大夫散药救人的事写给天子看如何?这等好事,天子看了必定龙心大悦,说不定会赏你做大官呢。”

    书生不看大柱的娘,却对着咳嗽的老头说:“男女混杂共处,内外不分,这等伤风害俗的事,也算得好事?”

    老头笑着回应道:“这大家都是来看病嘛,男女太避忌如何看病呢。再说了,我们乡间草民,日常干农活也都要见面的,自然比不得大户人家的金贵,也没那些规矩。”

    “纵是看病,男女大防,垂个帘子隔一隔也好。”刘书生摆手,“世风日下,这该有垂帘的地方没有,那不该有垂帘的朝堂上却牝鸡司晨。”

    刘书生说完不再理会众人,走到柳树旁坐下,从背上的书箱中取出一卷竹简,拿出小刀来刻字。

    药童向书生行了个礼,递上纸和笔墨:“先生可是忘了带纸笔?若不嫌弃先用我的吧。”犹豫了一会儿又笑着说:“先生,诊病要望、闻、问、切。医者父母心,待病人如待子女,并无别的邪念。挂帘子的话,可能会误诊病情。”

    大柱的娘立马出声讽刺:“哎唷,小师傅可别好心办坏事,你这纸笔他可万万不敢收的,怕被说是赃物呢!”

    刘书生立马涨红了脸,大声呵斥道:“你这泼妇快住口!”

    大柱的娘洋洋得意地提高声音笑着说:“刘书生终于肯对我开金口了呀!药童小师傅你不认得他?也对,这刘书生不过是章府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方亲戚罢了,还是个因为偷书被赶出来的小偷!备考名册上也除了名,这辈子都不准参加考学了呢!”

    人群中顿时嗡嗡作响,议论纷纷。刘书生铁青着脸继续刻字,刀刀入骨,仿佛在对着仇人千刀万剐。

    药童吐吐舌头,一副“糟了,闯祸了”的表情,迅速闪回董大夫的身边蹲着,装作自己是朵乖巧的蘑菇。

    “妙极!妙极!芳香扑鼻,清雅爽口,色香俱全。”董大夫盯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两眼却直冒星光,“不愧是春芹碧涧羹啊!”

    一直专心享用美食的董大夫终于想起了药童:“药童,取一丸五福大补丸给这老妪。”药童答应一声,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交给老妇人。

    “神医,不是我,是给孩子看病。”白发老奶奶急忙澄清,将怀中抱着的一个四五岁的小孩一把抓出,掰过脸给董大夫看,“这是我家虎娃,独苗苗一个。真是一下没看住就上房揭瓦,到处惹是生非。神医瞧瞧,可有什么安神定心的药方?”

    王萱看小孩生得虎头虎脑,圆溜溜的黑眼睛转个不停,皮肤也是黑黑的,大概是天天在日头下疯玩晒的。

    药童伸手去摸虎娃的脑袋。虎娃安静的坐着看药童伸手,快摸到头上时却突然从老妇怀中一跃而起,想要去咬药童的手。

    药童吓得迅速把手缩了回来,虎娃却开心地大笑起来。老妇人气得一边赔礼道歉一边在虎娃身上打了几下。虎娃立刻变脸,大声干嚎起来。

    “呵呵,老妪放心。”董大夫笑笑,“五福大补丸,一粒全补完。保证让他安气宁神又强身健体,健健康康长大。让你家这独苗苗以后开枝散叶,娶个十房八房媳妇都没问题。”

    人群中听到这句突然大声哄笑起来,大柱的娘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用手捶墙。药童一脸疑惑,董大夫跟着笑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就停了下来。

    老妇人皱着眉,咧着嘴,哭笑不得的样子:“董神医,我这虎娃,是女娃子啊。”

    董大夫干笑了几声,对着老妇说:“无妨,无妨。也能补,也能补。那个,下一个。”又连忙唤药童过来转移话题:“这碧涧羮味道鲜美,给你师娘送去。这村里到章府祖庙就一条大道,你速去速回,让你师娘趁热喝。”

    药童小心翼翼地用小竹篮装好羹汤,就从院门里出去了。虎娃从老妇人怀里挣脱出来,一溜烟地也朝门外跑去。老妇人追不上她,在后面一边骂一边跑。

    王萱心里笑,女孩子该叫虎妞才对。刘书生一直埋头刻字,对周围的一切仿佛充耳不闻。这时也抬头瞥了一眼院门外跑远的虎娃和白发老太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无知村妇,乱取名字。虎娃,岂不知养虎为患?”

    说完放下小刀,展开竹简,似乎想从头回顾一下自己的文章。坐在他身后装睡的王萱也跟着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这故事讲得是一个谋杀案,翻译成人话大概是这样的:北越国的柳氏因为战乱和丈夫走失,独自带着幼子和老仆妇宋姥姥流落南国,却阴差阳错被当地的贵族章老爷相救。

    柳氏贪恋荣华富贵,便谎称丈夫已亡故,幼子变幼弟,向贵族老爷自荐枕席,章老爷顺水推舟便纳她为妾。谁知道丈夫和婆婆却千里迢迢来南国寻找柳氏,更是巧合地碰见了外出的老仆妇宋姥姥,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柳氏向宋姥姥痛哭认错,说她会向张老爷坦白,然后和丈夫婆婆离开。

    但实际上柳氏心狠手辣,竟然亲手将幼子推入池塘,然后嫁祸给宋姥姥。可小孩没死只是重病昏迷,宋姥姥也只是挨打后被赶出了章家。

    柳氏的丈夫和婆婆住在城里东市药铺旁的客栈里。没想到柳氏如此狠毒,还翻脸不认人,婆婆被气得病倒了。丈夫到药铺求药,将自己的悲惨经历悉数告知。

    药铺老板侠肝义胆,大方赠药,还亲自去找章老爷禀明此事。原来这药铺老板正是刘书生。可章老爷听说真相后恼羞成怒,污蔑刘书生偷窃,把他赶出了家塾,还断了他考学的机会。

    柳氏绕过家中的药房,派仆人去买一味叫鬼点灯的药,说是要毒耗子。仆人却阴差阳错去刘书生的药铺买药。刘书生疑心柳氏打算下毒害死宋姥姥,于是快马加鞭赶往宋姥姥养伤的章家村。

    王萱默默地想:如果刘书生写得是纪实文学而不是同人小说的话,那么她一瞬间从欺主刁奴变成了护主忠仆,从宅斗文跳到了洗冤录。

    接着往下看,故事还没完: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刘书生还是晚了一步,亲眼看到柳氏的仆人将毒汤灌入重病的宋姥姥嘴里,宋姥姥喝了汤后,像疯狗一样乱动,暴毙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