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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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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太后和章府老太爷是同胞兄妹。

    章太后相貌平平,却从后宫佳丽中脱颖而出,母仪天下。这其中的故事跌宕起伏,至今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章老太爷也是相貌平平,不过他娶了貌美肤白大长腿的文氏女为妻。文氏女生了三个貌美肤白大长腿的男孩子,成功地改善了章家的家族基因。

    其中幺子章祯清生得最是俊美,出门经常被各个年龄段的女性围堵。少年时的章祯清被同伴们戏称为“章果铺”,因为他的姐姐粉和阿姨粉们经常效仿潘安的粉丝,掷果盈车,砸的果子多到可以开个水果铺。

    如今章祯清刚过而立之年,岁月对他很温柔,几乎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不过迷妹们却伤透了心,不是因为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而是因为他“宠妾灭妻”。

    此时他正伏在案前作画,身上的紫棠锦缎长袍绣着瑞草云鹤纹,庄重又不失清逸。

    柳姨娘立在寿桃形什锦窗下,一身丁香色如意纹散花锦的袄裙显得富贵又喜庆。她面容姣好,长发挽起一个略松的单螺髻,斜插着一柄玉如意发簪,流露出几分风流别致。不过她正望着门外的廊下发呆,似乎有些心绪不宁。

    “我画好了。”章祯清嘴角绽开一个得意的笑,似乎在求表扬。

    柳姨娘回过神来朝纸上看去: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奶猫瞪着滚圆的眼珠、浑身沾满泥巴、朝她怒目而视。她不禁笑出声来:“三小姐若是看见,又该恼了。”

    章祯清笑了笑,朝门外唤到:“长兴,你进来,帮我送个东西。”

    另一个小厮长安走进来跪安:“回三爷的话,长兴送郑大娘去庄子上了。董师娘说董大夫也在章家村义诊,顺道取药回来。”

    章祯清有点意外,他转头看了一眼柳姨娘:“今日郑大娘和燕儿都没在你身边。”

    柳姨娘急忙跪下:“燕儿在府里照顾尧卿,郑大娘在府里熬汤。我只吩咐了郑大娘送些吃食去章家村给宋姥姥,绝不敢使唤三爷的人送她。”

    章祯清面无表情地低下头。长安眼珠一转:“想必是郑大娘缠着长兴送她。爷,你有什么话吩咐我去做吧。”

    章祯清提笔又在画上加了几个字:“罢了,你随便叫个人,把这画送回府里给三小姐。”

    长安答应一声,走出门将廊下站着的一个身高体壮却面色灰白的年轻男子叫过来,拿出一枚铁牌给他:“新来的,你去祖庙北面的荣恩堂找大奶奶,让她给你派辆车把这画送回章府。到章府后去角门找牛姥姥,让她交给三小姐。”

    年轻男子走路生风,弯腰鞠躬也不卑不亢:“小的长鸣,这就去办。”

    两个绾着飞仙髻的少女正在荣恩堂前的放生池喂鱼,旁边围了一圈小丫鬟。池塘引入了丹鹿泉的活水,红鲤碧水,故又名翡翠池。

    乳母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也站在池边,男孩指着嘴巴一张一合的鲤鱼说:“鱼鱼在说话。”

    瓜子脸的少女面容清秀,穿一身银红色长裙,她一本正经地反驳:“琛哥儿,鲤鱼是在吃东西。”

    鹅蛋脸的少女是个相貌明艳夺目、仪态娴静端庄的美人,她俯下身子侧耳去听,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摇摇头轻声地说:“不对……”

    乳母顿时紧张起来,也蹲下去听:“大小姐,二小姐,我听说小孩子都是通天眼,可别是看到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穿一身藕荷色衣裳的鹅蛋脸少女正是张府的大小姐章文岭,章祯清的嫡长女。她仿佛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才蹙着眉站了起来。

    瓜子脸少女则是二小姐章文育,大老爷章祯严的嫡女。她用她爹的口头禅呵斥乳母:“胡说八道!”却忍不住也蹲了下去,认真地听起来。

    丫鬟们面带好奇,也一个个争先抢后地蹲在了池塘边。

    “真是奇了,别人家在池塘边摆上各种奇石,我们家的池塘边摆得是各路奇人。”一个少年笑着走来。

    丫鬟们一阵哄笑,纷纷红着脸起身行礼:“三少爷安!”然后又一个个地蹲了回去。

    章文育认真道:“大姐说这鱼有问题,你要是不帮忙的话,就一边凉快去。”

    三少爷章文隽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章文岭一眼,然后狡黠一笑,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大姐,你想出这鱼有什么问题了吗?”章文育脚都快蹲麻了,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章文岭一脸纳罕,轻声细气地说:“嗯?有什么问题?”

    章文育被反问的手足无措:“我说鱼的嘴一张一合是在吃东西,你不是说不对吗?”

    章文岭仿佛才回过神来:“哦,我是在回答琛哥儿。怪我没说全,鱼鱼不是在说话。”

    “那你怎么那个表情……”章文育一脸不可置信,“你戏弄人!”

    池塘边乌压压蹲了一片的丫鬟们闻言纷纷想站起来抗议,却一个个蹲麻了腿,只能一边诶哟一边揉腿。

    章文岭用真诚的目光和害羞的笑脸向众人致歉:“对不住,是我没说清。”

    章文隽笑着补刀:“文育啊,你都被文岭哄过千八百回了,就没一次不上当的。”

    章文育无言可对,只能拿章文隽身上的月白银线雪浪袍说事:“怎么换了这件衣裳出来?难不成只备了一件红色礼服?就算天子不来,也该按品着装。”

    南国明文规定:官员三品以下着红,三品以上服紫,家眷也一样。仆役和庶民只能穿白色布衣。

    不过现在除了祭祀和过节也没人这么穿了。权贵人家为了表示自己“往来无白丁”,更是纷纷赏赐各色绫罗绸缎给奴仆。

    章文隽伸开双臂转了个圈开玩笑道:“回禀二姐姐,因为好看啊。”

    章文育听了笑着伸手就要拧他的嘴:“既然你叫我姐姐,少不得要教训你一把了。”

    章府的称呼排行是把各房子孙算在一起,但是男女分开,再按年龄大小排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听起来比三少爷大,章文岭和章文育却都是章文隽的妹妹。

    章文隽转身就躲,跑进池塘边的回廊,向一位盛妆妇人行了个礼。

    三夫人王蕙娘摩挲着怀里的小狗,冷着一张芙蓉面,正斜依在回廊的美人靠上。她穿着绛紫色牡丹白凤纹的雨丝锦华服,梳着繁复的牡丹头,耳上坠着两枚罕见的石榴红翡珠。

    小狗一身雪白蓬松的毛发,两个圆溜溜的眼珠乌黑发亮。它不仅穿了一身贵重绫罗,脖子上还挂着金灿灿的长命锁。

    “文隽,伤可好点了?”王蕙娘面无表情,声音却透着暖意,“今日文岫瞎胡闹,多亏你救她一命。这恩情婶娘心里记下了。”

    “文隽万万不敢当。当时文岫的马惊了,是一个小丫头策马追上她,跳到文岫的马上想控制缰绳。”章文隽笑道,“没想到马把她们两个都甩了下来,我想救但扑了个空,把自己摔到泥里弄成了驴打滚。就一些皮外伤,我娘和嫂嫂还硬逼我喝了好大一碗玉灵桂露。”

    章文育追进回廊,听闻后惊讶道:“什么小丫头?”

    管家古大娘尴尬地笑笑回道:“宋姥姥的孙女,二丫。她带着几个村里的娃娃来要鸡蛋,刚好遇见三小姐骑马奔出门外。三小姐受伤后可黏她,硬是一同带回章府去了。”

    王蕙娘声音冷了下来:“无妨,我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害死我儿子的是柳姨娘,我不会把账算到别人头上。”

    章文育闻言低头不语。章文隽一掀长袍下摆,单膝跪下,背挺得笔直,神情严肃地说:“文屹的死是小侄的错。小侄自知万死难辞其究,但凭三婶娘处置。”

    王蕙娘的眼睛仿佛淬了万年寒冰的水,瞬间冷到骨子里,她一把拽起章文隽的胳膊:“婶娘早就说过,此事与你无关。”

    三个月前正值放榜之际。章文隽的状元却被天子以“貌美”的名义换成了探花,还被赐婚给安顺公主当驸马。

    郁闷无比的章文隽,拐带了四少爷章文屹,留张纸条说出门散心,竟是一个仆人也没带,一人骑着一匹快马“离家出走”了。

    最后精疲力尽的两人跑到北越国的边境,想让章祯清把他们捎回家。章祯清刚好结束出使萧国的公务,要途径北越回南国。

    没想到章祯清居然纳了个妾回来。章文隽和章文屹不好和柳姨娘同车,两人依旧骑马随行。

    北越亡国后,到处都是自立为王的地主们互相厮杀,争夺地盘。而他们就被一股山贼袭击了,章文屹在混战中和他们失散,最终也只找回他的尸体。

    “不好了!”一个丫鬟慌慌忙忙跑过来,“柳姨娘杀人了!”

    郑大娘跪在荣恩堂的地上,董大夫站在她旁边:“如今村民们都围在祖庙外,要章府给一个交代。”

    章祯清冷冷地说:“此事必有蹊跷。柳氏听到消息后晕了过去,也没法审。不如让村民们先散去,等调查清楚后再派人通知村正。”

    王蕙娘冷冷地回:“怕是心虚在装死。要我说,不如让村民进到花厅里来,就在戏台上来个三曹对案才好。”

    一个小厮冲进荣恩堂,跌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天子……天子从江府来我们这了!说要亲自审理柳姨娘一案!还要让百姓们旁听,以示公平。”

    章府的花厅坐落在祖庙的最后一进院子里,是一栋两层的小楼,通风透光,视野极佳。

    天子和章太后带着随行的臣子和宫人们,还有章家众人坐在第二层。侍卫们守在第一层。

    花厅正前方是一个大戏台。一些村民已经搬好小板凳在戏台两侧就坐,另一些村民还在后门排队,等候入场。

    剑眉星目的少年正是当今天子朱缁远,他转头看向身边一个满头珠翠的少女:“皇姐在看什么呢?”

    安顺公主朱缁梁本来正盯着案几上的花瓶发呆,闻言抬头和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踱着步子走到章文隽身前:“自然是在看我未来的驸马爷。”

    朱缁远笑道:“皇姐可别认错了人,难道你们私下见过?”

    安顺公主轻笑一声:“若他不是章文隽,那我就把驸马换成他。我早就说过,我的驸马必是个绝色美人,这里符合要求的就他一个。”

    章文隽一直抿着嘴,也不眨眼,面色冷漠又毫不退让地直视安顺公主充满挑衅和戏谑意味的双眼。

    安顺公主没有看到预期中暴跳如雷的面孔,有些无趣地转头看了章文岭一眼:“此女想必就是传说中让京城牡丹一夜开花,国色天香的那位转世花神。可惜姿色不及驸马的十分之一。唯有章郎真绝色,真是令我一见倾心。”

    章文岭听闻后娇羞一笑,仿佛被夸奖得很不好意思。

    真是一家子怪胎。安顺公主回到座位朝朱缁远耸耸肩,表示自己尽力了。

    大戏台上站着两个人,跪着三个人。

    章祯严和一个小太监正面朝观众站着,主持审理柳姨娘一案。

    两位妇人和一个年轻男子则背对大家跪在台上,正是柳姨娘、婆婆余氏和丈夫李铁牛。

    余婆婆和李铁牛声泪俱下地痛斥柳姨娘的种种罪行。柳姨娘则跪在一旁,头发散乱还滴着水,她是被人泼醒的。

    章祯严问道:“柳氏,你对他们说的可有异议?”

    柳氏神情恍惚,置若罔闻,一言不发。

    章祯严只好又问道:“李铁牛,你说她是你的妻子,可有证据?”

    李铁牛说:“她名叫柳红岩,若是在我们乡里,人人都可以证明。”

    余婆婆赶忙补充:“有一个叫宋姥姥的可以证明,可惜哟,听闻被这毒妇害死了。还有我苦命的孙儿,听说至今昏迷不醒。”

    说完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带着不少人也哭了起来,还有些人则是破口大骂柳姨娘,现场一片嘈杂。

    小太监喝了好几声“肃静”,然后传董大夫和郑大娘上台。

    董大夫拿出半块饼,小厮抱了一只公鸡验毒。那公鸡啄了几口,走了几步,突然扑棱着翅膀一阵乱跳乱飞,然后倒在台上死了。

    民众一片哗然。柳姨娘依然不说话,宛若魂魄出窍。

    章祯严问郑大娘:“这说明饼中确实有毒,宋姥姥是中毒身亡。但怎么证明不是你投毒?”

    郑大娘急忙说:“另一名丫鬟燕儿可以作证,是柳姨娘亲手做的饼。何况我和宋姥姥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她?”

    听闻燕儿人在章府,小太监跑到二楼去请示天子,过了一会儿跑下来说:“柳氏,你可还有要替自己辩解的?不说话就当你是认罪了。”

    柳姨娘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已经是一具空壳了。

    小太监当即传天子口谕:“柳氏行凶,杀人偿命。章祯清内外不查,革去正二品礼部侍郎之职。刘连胜进谏有功,赐正七品都察院监察御史一职。”

    民众纷纷跪下,高呼万岁圣明。

    刘书生跪在地上,内心狂喜,上天果真待他不薄。

    要不是因为他和长庆偷书,郑大娘也不会受牵连被发配给柳姨娘。

    要不是因为他被赶出章府家塾只能回到药铺,他就不会遇到前来求药的李铁牛和余婆婆,得知柳姨娘的秘密;也不会遇到买鬼点灯的燕儿,因此怀疑柳姨娘要下毒。

    要不是因为章祯清把长庆痛打一顿,他就不能以探病为借口,到郑大娘家偷听墙角,探听各种消息,筹谋自己的计划。

    这几天他简直是福星庇佑。

    天子突然转去江府,郑大娘说句闲话就抖了出来。

    马车夫刚好是他施药救过的长兴,若是章府别的仆人,肯定不会答应接送他。

    到江府后,他连竹简都没递就巧遇了天子。他甚至没提柳氏下毒的事情,只提了柳氏是章祯清的小妾,天子就答应来章府主持公道。

    不过董大夫怎么是拿饼,而不是拿汤验毒呢?

    那饼刘书生昨天才见长庆吃了一块。而且他明明偷听到郑大娘说,柳姨娘把一包白色粉末倒进了汤里。

    刘书生还没想明白,跪着的人群突然哄闹起来。人们手脚并用的四处乱爬,往远离后门的方向逃。

    刘书生抬头一看,宋姥姥正站在院子的后门微笑着,朝大家挥手致意。

    大柱的娘尖叫一声:“诈尸啦!”

    柳姨娘也大叫一声,飞扑到宋姥姥身上,整个人歇斯底里的大哭大笑:“姥姥你活着,你活着……”

    董大夫像被雷劈中一样惊呆了。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

    宋姥姥朝他一笑:“董大夫也太草率了,轻易断定人的生死。我就是吃饼噎着了,也没人来给我拍拍。幸亏药童回来,救了我一命。”

    小太监远远地站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姥姥说:“可这饼中有鬼点灯啊,刚刚都毒死了一只鸡呢。”

    宋姥姥大惊:“不可能!我明明没事呀。”

    然后恍然想起什么的样子:“对了,董大夫的药箱里不是刚好有一包鬼点灯吗?把这包药再喂给一只鸡吃。如果这只鸡吃了以后死了,死状和死亡时间和刚刚那只一样,这样才能证明是鬼点灯的毒,对吧?”

    董大夫干笑两声:“我觉得吧,刚刚那只鸡也是噎死了,也说不定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