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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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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她又来了。

    就趴在那里,像以往每一次的梦境一样。

    半截身子泡在血污中,长长的头发凌乱而狼狈。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深切感受到她的痛苦、绝望和悲愤。

    她一直面冲着我,想说什么,可仍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要张开嘴,就吐出大口大口黑红色的脓血。

    我自己也泡在这一片血污里。

    才看到自己竟是就这么站在巨大无边际的血池中。

    然后我猛地惊醒了过来,身体不停地打着颤,深入骨髓的冷,哪怕看到身上盖了两床厚被子,仍然像睡在冰床上一样的冷。

    以轩站在床边,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人。

    是之前在家宴上说他需要一个未婚妻的、那个满脸冷漠和不屑的男人。

    此时他的面色仍旧淡淡的,看我醒来,不急不缓问:

    “要去医院么?”

    “不去。”

    我立刻回道,这才发现嗓子火烧火燎的,十分难过,发出的声音也是沙哑犹如破锣。

    以轩皱着眉看我,抬手在我额头上摸了摸。

    “你行不行啊到底,忽然就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这可是第二次了,头次还是在高速上......这又发高烧,还想硬抗呢?”

    “不去医院。”

    那男人听罢便站起来,脸上满是嫌恶及不耐烦。他掸了掸身上或许并不存在的灰尘,冷声道:“不知所谓。”

    以轩拿出手机:“你别搭理她,丫每次生病都死扛,就好像医院跟她有仇似的......我打120!”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坐起来、将手机从她手里夺来:“不去医院,你消停会儿!”

    “不是,你较什么劲啊?都病成这样了,还想扛着呢?咱就去医院看看,没事儿就回来,听话,把手机给我。”

    “不给,不去。”

    说完,看向那个男人:“没事儿的话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点点头,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张卡片——那是他的名片,他将它放在我床头,说:

    “我时间有限,你尽快做决定。你家那边我去说,短时间内他们不会来烦你。”

    “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我抓起他的名片,揉成团后用力扔向他。

    “滚出去。”

    他只是扯起唇角冷笑两声,弯腰将揉成团的名片从地上捡起,铺平重新放回桌上。

    然后他没再说什么,静静扫了以轩一眼,转身出了门。

    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全身都仿佛脱力了,眼前所见一切都出现重影,包括以轩张张合合的嘴。我只知道她在说话,然而说了什么却完全没听进去。

    紧接着,我看到房门被打开,一个男人徐徐走进来——是他,那个穿着黑色T恤、面色苍白、手臂及十指美得仿若雕塑的男人。他进来后,以轩便直接昏倒在了沙发上。然后他走近我,似乎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只觉一阵冰冷从他手背传来,让我滚烫的头一阵凉爽。

    这凉爽我觉得稍微舒服了一些,却更加迷糊昏沉起来。

    朦胧中,听他说了一句话:

    “艾草驱邪。”

    随后他手里拿出一大把干草一样的东西,点燃,在我床周围绕了几圈。

    一股有些呛鼻的味道隐约传来,来不及看他之后的动作,我便再次昏睡过去。

    这一次睡得格外踏实,似乎睡了很长很长时间,醒来后才发现,烧已经完全退掉了。

    有冲水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之后又响起了吹风机的声音。

    一定是以轩在洗澡,我想着,揉了揉酸疼的肩膀,打算等她洗完之后自己也去冲一个。

    就在这时,手机忽然想起,是一个电话,没有显示号码,只有一串凌乱符号。

    我觉得奇怪,按下接听。

    那边传来“兹兹拉拉”的电流声音,夹杂其中的,还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沉重呼吸声。

    “......救......救我!......”

    我“喂”了好几遍,最后终于听清楚了一些,然而电话却在此刻被挂断了。

    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我忽然将它扔掉,跳下床冲着洗手间的方向大声喊:

    “以轩?以轩?!”

    冲水声和吹风机的声音戛然而止。

    卫生间里陷入一片诡异死寂之中。

    我觉得头皮炸了起来,身体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因为,刚才电话里面求救的,分明就是以轩的声音!

    难道是她在里面遇见了危险、所以通过手机向我求助?

    我连忙在房间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圈,果然没发现她的手机。

    不仅如此,她的其他所有物品也一并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她从没跟我来到过涿州一样。

    这不正常!

    如果她是在卫生间里,那么行李什么的总该还在,可现在,她所有东西都没有了,可见,刚才在卫生间里冲澡的那个,根本不是她。

    那么,此刻在卫生间里的,又是谁?!

    我很想打开房门跑出去,却脚步发沉、根本无法迈开半步。于是我又想鼓足勇气打开卫生间的门,恐惧却立刻扑卷而至、阻止了我的动作。

    半晌,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男人。

    在我发烧时悄无声息走进来、点燃一堆好像是艾草东西的那个男人。他进来后,以轩就昏了过去,然后我也昏过去了......他是怎么进来的?他为什么要来找我?我昏过去以后,他又去了哪里?

    等我再次醒来时,他和以轩一并消失了,难道是他带走了她?

    不管怎样,我决定先出去再说。

    正当我想拔腿走人的时候,洗手间里忽然传出一些响动。

    “嘎吱.......”

    我一怔,紧紧盯着那扇木门。

    是什么?!

    我四下搜寻着可以防身的物件,最后却一无所获。

    这时,卫生间里又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尖锐指甲挠地的声音。

    “兹兹,兹兹呀,兹......”

    这声音弄得我全身起满鸡皮疙瘩,再也忍受不了了,鼓足勇气“砰”的一下将那木门摔开。

    卫生间里空空荡荡,十分干燥,没有半个人影,甚至连有人在这儿冲过凉的痕迹也没有。

    这时一个黑影从门缝里“蹭”的蹿出来,我大叫一声后退几步,才看清楚这是一只半黑半白的猫。

    这只猫极快的瞥了我一眼,顺着半开的房门门缝逃了出去。

    怎么会是一只猫?

    一只猫在卫生间里冲凉、用吹风机?!

    这怎么可能?

    然而还来不及疑惑,我已经发现另一间细思恐极的事情:我的房间大门竟然一直没有锁!

    这更加验证了之前想法:的确有人进来过!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毫无响动的进了我们的房间,并在我晕过去之后,带走了以轩。

    难道真的是那个男人?

    可他与我们素不相识,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种种疑惑接二连三在我脑海里炸开,弄得我头疼欲裂。我来不及再多想什么,转头抓起背包,将所有物品全都胡乱塞进去,然后冲到走廊中,从最尽头的房间开始,一间一间的挨个拍门。

    结合之前楼梯口的偶遇,可以肯定他们也住在这一层,然而我不知道他们的房间号,也只能逐一排查。

    然而等待我的,却全都是空荡荡的回音。

    这一层除了我之外,居然没有其他客人?

    那么,上次在楼梯口见到的那些人呢?他们难道这么快就退房了?

    我又拿出手机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此时已经傍晚,外面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看着外面的雨幕,站在走廊一侧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报警?

    还是先通知以轩的家人?

    然而直觉告诉我,这两种皆不是最好的选择。

    忽然我就想起家宴上遇见的那个男人,那个自称是我未婚夫的男人。

    紧接着我又想到,他之前也来过我们的房间,难道抓走以轩的人是他?

    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了逼迫我同意?

    毕竟,那个黑衣服男人虽然也可疑,可他实在没有任何抓走以轩的动机。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问清楚,如果真是他做的倒好办,至少暂时看来,他不会伤害以轩。

    这么想着,我又跑回自己房间,上上下下找了一圈,终于在床和床头柜的夹缝里找到了那张被揉成一团的名片。

    那上面一行小字写着他的名字:

    杨宇杰。

    名字下面是他的手机号。

    我拿出手机,专注的按下这串数字,以至于完全忽略了一直没关闭的房间门、以及从门外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细微脚步声。

    直到有人进了房间,站在我身后,我才忽然惊悚回头。

    面前,是三四个脸生的男人。

    为首的那个留着寸长的平头,肉球般堵在床和房厅走廊之间,正一脸探究的盯着我看。

    “张瑶?”

    半晌,他张口问道。

    我起身,将名片不动声色藏在裤兜口袋里,心中已经隐隐猜到对方的来历。

    同时,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升腾而起。

    “不是。”我说,“你们认错人了,这是我的房间,请出去。”

    光头眯起原本已经被脸上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我。

    “认错?不,认不错,你这样子,化成灰我都认得。怎么着,好不容易回趟老家,也不来见见哥哥们?现在翅膀硬了?还是以为我们找不着你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才问:“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哦,一个老朋友。”

    他拿出手机,翻出朋友圈里一个人晒的照片儿。

    “一起喝茶呢还?够浪漫啊?”

    那画面在我眼前一晃眼就过去了,然而我还是一下子就看出来,那是我的照片。

    背景是前天那个空无一人的小茶馆。

    角度是面冲着我,我的后面是一扇半人高的落地玻璃窗。

    以轩的半拉身子也被拍了进去,那时她正在低头玩儿手机。

    当时店里没有其他客人,能从这个角度拍下我们的,只有一个人。

    我心里念了那个名字一遍,立刻厌恶的再也不愿去想起了。

    贾凯......

    是他。

    那个说或许可以联络到神婆、将我和以轩约出来,然后全程只字不提神婆半个字、事后也没帮我联络的男人——那个曾经一度帮过我不少忙,被我当作哥哥的男人。

    他趁着我喝茶、以轩低头玩儿手机的时候,偷偷拍下了这张照片儿,然后在完全未经我同意的情况下擅自发了朋友圈。

    然而,他又怎么会有光头的微信?

    这两人理应八杆子打不着才对。

    不等我疑惑,光头已经再次开口:

    “走吧,跟哥哥们去坐坐,谈谈心。这么多年了,一走就杳无音讯,怎么找都找不着,知道的是你‘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死了呢!”

    我避开他伸过来的肥嘟嘟的手,冷眼看着他。

    “我和你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

    “呦,几年不见,拿上架子了?你t..m...d装什么清高?”

    身后那两个男人跟着起哄,嬉皮笑脸的看着我。

    他们的话语不堪入耳,极尽所能的猥亵下流。

    我心中忽然腾起一股杀意,想着如果手里有一把刀、能把他们都杀死那该多好!

    这杀意忽如其来,以至于当我再次冷静下来时,发现手里不知何时已经抄起了一把木椅。

    那木椅的棱角冲着光头的方向,距离他的天灵盖只有寸尺之遥。

    然后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恢复清醒、硬生生将自己的动作顿在半空中。

    “滚。”

    我听见自己冷声道。

    光头眼中一片幽深,死水般完全不见任何波澜。他定定看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目光就犹如在看着一个死人。

    “五万块,买你一条胳膊呢,还是一条腿?”

    “算了,胳膊腿儿一起买了吧,你就甭留着了。”

    不等我回答,他又说道。

    而后,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话语和动作,转头走出了房间。

    身后那两人摇头晃脑看着我。

    “贱.....货,下去陪那个biao..子吧!”

    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

    许久,手中的木椅才“咣当”一声掉落在地,正巧砸在我的脚面上,然而我却丝毫感觉不到疼。实际上我已瘫坐在地上,全身剧烈的颤抖着。

    一抹脸,才发觉不知何时,眼泪已经将整个脸颊润湿了。

    数个声音在此时一并从心中响起。

    是他们害死了她!

    他们找回来了。

    将我回来消息“散播”出去的那个人,却正是当年被自己当成大哥哥一样的朋友——贾凯。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最终,他们会将我变成和“她”一样的人,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