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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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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穆多是北狄众多部落中的一大分支,据地西北与渭国为邻,首领白方久居东都,东都便是科穆多的王都。

    整个王都乃至整个部落都知道,白方有三子,长子白藉身长八尺,一身孔武犹如战神托世,极得白方喜爱。白方能包容白藉的所有一切,只除了白藉的心上人卫湘月。

    白方不喜卫湘月的原因大致是卫父累及的。自南伐渭国失利后卫父便不受白方待见,在知晓爱子痴恋卫女更是觉得容不下眼,索性来了一计提拔远调,让两父女齐齐离开东都。

    转眼过了五年,若不是两年前卫父离世上报东都怕是白方都已忘了这卫家父女。一纸女承父业,再次将卫湘月套牢在了乌兰山。

    这些年里除却白藉弱冠之年迟迟未娶外,一切尽如了白方之意。

    狄人无弱冠后娶妻之说,多数人将弱冠视为成婚年纪的分界线,白方更是如此。眼见见旁敲侧击未果,索性为其挑了个美人直接将婚事定下。原想着都做到这份上了白藉也该妥协了,岂料风云突变心尖上的儿子只留下只言片语说要抛却身份远赴深山长伴卫女。白方惊呆了,他以为爱子和卫女早就断了情缘。

    爱子能抛下,他却是抛不下的。

    几次三番命人请回无果,痛定思痛改了主意。

    既然要伴卫女,那就把卫女召回东都吧。

    转眼过了新年,白邑的伤腿已然大好,见着乌兰山冰雪消融了不少,卫兰便开始催促他快些落实了渭国之行。然白邑却再三推辞迟迟未能开口。

    待大年初十,东都传召到了。

    曰:女将卫湘月经年累月戍守疆土,劳苦而功高。今年已桃李,适婚嫁之时,念其孤苦无依,特召回东都为其筹备婚嫁,即刻卸任。

    接了传召,卫兰比卫湘月还要欢喜。喜的无他,自是终于可以出山了。

    当夜众人齐聚院内共进餐食为卫湘月一行送别,兵士们一人说了几句惜别珍重的话,场面着实煽情众人纷纷垂泪。

    食毕后众人纷纷回了各自小屋,那一脸的疲惫相竟是比平日里放哨熬夜的脸色还要差。

    想着即将去往东都了,卫兰心里有说不清的忐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睡不着,索性长袄一裹趁着月色悄悄溜出门去。只见她轻车熟路地踏上屋前小径径直去往永江,临了江畔又爬上地势较高的一处方才停下脚,坐在一座孤冢旁。

    冷风吹来,卫兰渐渐红了眼。喃喃着:“阿爹,小姑姑执意留你在这,入不了永江到不了那人的地方,你可是会生气?”

    正说着话不远处传来一连串的‘扑通’声,抬眼,却见白邑一人坐在江边扔着石子。卫兰叹了口气,同阿爹低声告别了几句,便起身往白邑那走去。

    白邑察觉来人扭头看了一眼,随口问道:“怎么睡不着?”

    说着话,又捡了几颗石子齐齐扔下水,无数个“扑通”声响起。

    卫兰没有答话,而是走上前侧头拧眉看他,问道:“怎么不高兴?”

    “没有不高兴。”白邑当即抿唇一笑,手上的动作从未停过。

    “阿爹说人的眼睛最是不会骗人。”

    白邑又是一笑,盯着卫兰道:“那你看出什么了?”

    卫兰正色,眼对眼看得仔细,缓缓道:“抑郁,不甘,愤怒……”白邑愕然,便又听卫兰笑道:“这个眼神是吃惊!”

    白邑敛了敛神色,又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为何抑郁?为何不甘?又为何愤怒?”

    卫兰摇头,“这得问你自己了,阿爹说所有烦恼都是自找的。”

    白邑垂下眼帘,片刻后回道,“你阿爹那么精明,为何独独在情爱这事上过不去。”

    这话让卫兰胸口一堵,她想起了自长安离开回熙国那两年的事,想起那段时间听到那人宫内传来接二连三的喜讯后阿爹日益憔悴的模样,想起离开熙国那夜阿爹同她说的那句,他受不住了。之后阿爹便带着她逃离了那处,两人流离颠沛了一年,直到阿爹听闻父亲离世的消息才倦鸟归巢回了狄国。

    卫兰不懂情爱,却知是情爱让阿爹相思成疾,抑郁而终的。

    “情爱这事再精明的人遇到了也过不去吧。”卫兰叹道。

    白邑瞧不惯这老气横秋的模样,当下拾了个小石子往她后脑勺扔去。恰好卫兰扭过头来,见着有东西迎面而来下意识退身躲避,却忘了自己身处江畔。

    当下“扑通”一声,从岸上消失。

    卫兰扑腾了两下便探出头来,抬眼对上白邑憋笑的脸,气得将水拍得四溅。

    白邑咻地收回伸出的手,揶揄道:“索性我避避嫌让你顺便洗个澡?”

    说着话竟真的转身欲走,卫兰也是气得不行,嚷道:“你走!”

    白邑果真走了数步才停足,“我可真走了。”

    等了须臾身后人未答应也没了响动,白邑狐疑转身一看吓得白脸更是一白。

    江面上哪还有人影?

    白邑急忙解了裘皮外袍,纵身一跃,然方一进水便摸到了底,这才知是被这丫头诓了。这堪堪没腰的水如何掩得了?!

    果不其然,一出水便见那丫头正吧嗒啪嗒地往岸上爬,还不忘回头嘲弄:“索性我也避避嫌让王子也好好洗洗。”

    白邑哂笑,随即如鱼一般蹿到卫兰身后,卫兰一惊,手臂瞬间脱力便又滑落了水。

    “恶人无胆。”白邑眼疾手快扶住了卫兰,意料之外的重让他险些松了手,仔细一看原是那长袄作祟便直接上手去脱,卫兰被他的动作吓得大叫,回身便是一阵拳打脚踢。啐道:“不要脸!登徒子!”

    “你这丫头脑瓜里都装的什么?”白邑没好气地解释开,“不觉得重吗?还不把这破袄子扔了!”

    “不要!”

    “你……”白邑见卫兰这般犟也跟着有了几分怒气,当下抓住一侧襟口使劲往后拉扯,囔着:“不就是件破袄子,你这丫头怎么这般执拗,有舍有得这道理你阿爹未说过?旧的不去新的怎么会来?”

    方才已费了不少气力,卫兰此时实是力不从心了,果不其然三两下间便被除了身。

    “还我!”卫兰急得大叫。

    没有丝毫犹豫,白邑一得手便使了全力将厚重的袄服甩了出去,卫兰大惊欲扑上前去捞却被白邑拉住了手挣也挣不开。

    “你就不怕淹死了?”

    “舍了想要的,得了再好的又有何用?”卫兰咆哮着,一门心思往远处走去,脸上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白邑见卫兰如此纠缠不再多言,当下一记手刀重重落下,终是得以平静了。

    --

    那夜之后直到入了东都,卫兰都没再见到白邑。

    初时听闻白邑受寒连着烧了数天,她只道是活该,并未去瞧过一眼。病了三月也未见好转,传召官急着复诏便领着众人先踏上了回东都的路。

    行了十余日方入东都,传召官将姑侄俩安置在一处别院,等候大王传召。

    哪料传召未到,门槛倒是险些被踏平了。

    连着三日,门庭不歇。

    来者无一例外都是过来认亲的,诸如表姑婆的侄女婿的姑父这类连着辈分也说不清的,次次都要费神地掐辈分再定个称呼。

    卫湘月早年随卫父在东都也没见这些人来往过,她这前脚刚回东都都急着上门,自是过来巴结的。

    烦不胜烦,索性闭门谢客。

    门方一闭,便有人匆匆找上门来。

    时值午时,侍人领着两人风风火火进府寻人,却见姑侄二人正热火朝天地吃着麻辣鱼,不免有些错愕。

    “吃个鱼怎么还关门闭户的?”白藉嗔着卫湘月,满眼的柔情。

    没有通报便被直接领进门的也只有自己人才如此,卫兰默默地吐出鱼骨,看了看两人来往的眉眼,叹了口气,转而将一旁多余的人一同拉走。

    甫一出房门卫兰便默不作声地了松手,打算一走了之。

    那人当先一步挡在跟前,道:“你这察言观色的本领倒是不假。”

    卫兰咻地想着那夜江边之事,心里更是忿忿难平。

    那人却又不依不饶地追上,“好歹你也看我一眼,瞧瞧我眼里可有歉意?”

    卫兰扭头欲走,却听白邑问道:“你还去不去渭国?”

    卫兰一愣,有些疑惑,却仍是斩钉截铁道:“去!”

    “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启程。”

    卫兰犹豫,“我要等小姑姑大婚了再走。”

    “父王命王兄与我即日启程去往渭国为渭王贺寿,顺道商谈和亲事宜,大王允诺事后便为你姑姑主持婚嫁。此番一去一回,并不耽误事。”

    “可是当真?!”卫兰有些不敢置信,这消息来得实在突然。

    “大王金口玉言怎么有假?”

    卫兰欣喜过望,“那太好了,此行有小姑姑跟着去,定然不会再有反对。”

    “你姑姑去不了。”

    “为何”

    “明日起你姑姑便要入宫习得宫规,她去不得。”

    卫兰有些犹豫,“可小姑姑一人待着我不放心。”

    “我王兄在东都有三千部下,你小姑姑怎会是一人?”

    白邑的话让卫兰彻底放下了心,念想多年的渭国之行终于要实现了,卫兰只觉得这一切似梦般的不真切。然而这一瞬的美好,之后却让她追悔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