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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入长安至今已有七日,除却四方馆,卫兰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皇城一次,芙蓉园一次,兴庆宫一次,乐游原……两次。
眼下这便是第二次。
为什么来这?卫兰惺忪着眼也是一头雾水,于是她试图从那个让她等他,她不留神睡着却直接将她拉到山上,又摇醒了她还扔给她一壶酒的少年身上寻找答案。
“殿下,月将偏西了。”卫兰陪坐在地上,拨着手指数着,估摸着亥时都快过了。
俞广之猛饮三口回应。
“殿下,更深露重饮酒伤身。”
俞广之仰头痛饮。
“殿下,你的酒饮完了。”
俞广之夺过卫兰抱在怀里的酒壶,揭盖狂饮。
“殿下,喝不下就别喝了,你衣襟都湿透了。”
俞广之冷冷地瞥了卫兰一眼,兀自喝着,兀自酒撒满襟。
卫兰泄了口气,夺过酒壶,一把将其揽入怀中。
俞广之不住地推拒着,她却态度强硬的更紧地拥住他,缓缓道:“想哭便哭吧。”
话音一落,那推拒之人像是累极了软软地靠着,没有丝毫的声音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卫兰能感觉到襟口正一点点地濡湿,湿物贴在身上的感觉着实不好。
临近了夏季,乐游原上的蛐蛐蹿地厉害,成群结伙地“瞿瞿”个没完没了。
卫兰的耳旁是蛐蛐的鸣叫,眼底是灯火通亮的长安街巷,怀里抱着装睡的少年,这一抱便足有半个来时辰。
明月当空,卫兰瞌睡又起,只撑着些许意识屹立不倒。
更深露重,一阵冷风凛冽袭来。
原本打盹儿打得极好的卫兰突然吓了一跳,噌地醒转了过来,不由得松了手,却见少年缓缓软倒在地,原是那怀中之人不知何时竟睡着了。
看着卧地沉睡的少年,卫兰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撂担子走人,于是:“有没有人啊?”
“瞿瞿~”
“人都哪去了?”
“瞿瞿~”
“……”
“瞿瞿~”
卫兰如是想着:只怕周边就只剩蛐蛐了吧,没想到方才那十来随从竟是一个也未留下,怎就不怕她会害他性命?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在看不见的暗处其实有更多的暗卫已看着他俩搂抱了一宿。
好在卫兰虽然纤瘦力气倒是足的,否则她定然搬不动高了半头、瘦脸却有着圆润肚皮的少年。
一番折腾之下俞广之终被连扔上了辇车,随后卫兰一人驭四马直奔下山。
卫兰的御马之术是自阿爹那习得的。
然实则阿爹骑术也就是一般,还有不太好的癖好,那便是闲来无事喜欢甩两下马鞭,说是能增添驾驭乐趣不至枯燥乏味。卫兰深得真传,平日里仗着有点身手,次次都将马驭成脱缰之势。
习惯着实是件可怕之事,卫兰甫一上车,还未来得及细想驭一马与四马的差别,手里的鞭绳已如流水行云逐次落在四匹高头大马之上。
瞬时间,四马撒腿争相奔走,突如其来的颠婆惊得卫兰只来得及扶住身侧精雕的木柱,连着手中的缰绳也脱了手。
这下真是脱缰了,还是四匹脱缰之马。
卫兰定定地抱住木柱,缓了缓神,当下便盘算好要弃车保帅——跳车了事。
打定好主意,卫兰赶忙爬进车内唤俞广之。
怎料这人竟睡得如此香甜,车撵东摇西晃的给撞了几下脑门,愣是起了小包也没半点反应,更何况她几下无关痛痒的拍打?
“扔下去好了。”卫兰如是想着,可实行时却因着辇车的结构而掣肘。
撵车除却车前厚重的车帘外,四周尽是密闭结实的木板。出路只有一条,人又睡得死/尸一般,贸然扔下去极有可能被车轮子碾了。
卫兰叹气。一边踢着熟睡之人,一边另想计策。
计策未定,忽然传来一声嘶鸣声,卫兰只觉得马车一顿,紧接着响起一阵的剧烈的嘶鸣声。
卫兰忙揭帘借着银白月光看向声源处望去,只见三匹马正在原地不住扭动嘶吼着。
还有一匹哪去了?!
卫兰一惊。
待她定睛一看,险些吓晕了过去。
那三匹嘶吼的骏马之所以伫立难行是因为在少了一匹马拉车的情况下,又得多拉一匹。
看着悬崖边上拖累一众的高大白马,卫兰想着这马的眼神定然不好的,而且接下去的命也不会太好。
果不其然,那三匹马似有些力竭了,一点点地跟着往崖跺去。
卫兰不敢再有犹豫,当即抱起熟睡之人走到车前,左边夹山的小道,右边是陡峭的山坡,在被车轮碾压与碾压草皮之间,卫兰果断选择了后者。
伴随着马匹凌空的嘶鸣声,卫兰紧抱着俞广之一跃而下。
随即两人一同翻滚下了山坡。
“死胖子,压得我喘不来气了。”
这是卫兰昏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就在卫兰昏过去当口,死胖子醒了。
卫兰觉得自己只是睡了那么一会会,可待她醒转睁眼时见到的却是另一番天地。
入眼层层叠叠的淡黄色纱帐映着红檀木床榻镂空的影子,光影交加似是幻境一般。她拾起一角纱帐侧头看去,伴随着挂在纱帐上物什的细碎轻响,一道刺眼的光照了进来,再抬眼才发现遮光是自屋顶上一方明镜投下的。细看四周,连着摆设也是极尽奢靡。无数道水晶珠帘自屋檐处逶迤倾泻成了一面夺目的珠帘墙,床前十余尺的檀木屏风上赫然画着夜眺长安城的景致。
所见之物无一是熟悉的。
“小姐,你可醒了。”
“……”一穿着绿衫纱裙的女子轻揭了珠帘走了进来,满面笑靥,微眯双眼的模样看起来很是乖巧。可,她并不认识她,更没见过。
那女子看着卫兰皱眉的模样,关切地问道:“可是觉得太亮了?”
卫兰摇头,开口问道:“这是何处?你又是谁?”
“这里是含光苑,我是苑内专司绿芜。”
“含光苑?”
“这是太子殿下在新昌坊的别苑,小姐摔断了腿,殿下便就近安顿在此。”
“……”腿断了?!卫兰脑子一片空白,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伤的了。
“小姐,睡了一天一夜可饿坏了?”
一天一夜?!
卫兰被绿芜脱口而出的时间吓了一跳,也顾不得疼痛挣扎着下床。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绿芜也被卫兰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赶忙按住卫兰欲挪动的伤腿,“御医特别吩咐着伤腿没半月决不能动半分,否则长歪了就得敲骨重塑。”
“我还要回四方馆,姑父王子若是找不到我定然会着急的。”
“其实科穆多使团今早已经离开长安了。”
“离开长安?去哪?”卫兰错愕。
“切确来说他们正在返回科穆多的路上。”
“……”卫兰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说他们把我一个人被留下了?”
“小姐并不是独自一人。”
“还有谁没回去?”
绿芜摇头,“那人摆了一整天的臭脸,我都不敢同他说一句话。”
“能麻烦你去将他叫来吗?我问他些事。”
“可以,不过小姐得答应我不能乱动。”
“好!”
在收到卫兰肯定的答复之后,绿芜起身将床头纱帐挽好,而后绕过屏风往屋外走去,方一听见门开的‘吱呀’声便听她喊道:“喂!门外的木头!小姐唤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