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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二入少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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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时过半,天色俱暗。

    四方馆东门梁上已挂上了两盏灯笼,灯火之下不见四大宫娥的娇影,只有一穿着桃粉色绣衫配重紫色百褶半月裙的姑娘正哼着小曲,一手的柳条不住在半空抽打着。

    这一身衣裳卫兰看着并不眼熟,又因着灯火昏暗那人始终背着身,是以直至到了面前卫兰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绿芜?!”卫兰有些吃惊,随后紧张地左顾右盼道:“邬捷呢?”

    “我……我怎么会知道?”

    都说做贼者,心虚也。

    说的莫不过是卫兰此时的心情,不过眼前这人看着却是可比她还要虚。

    “你们不是一道去了含光苑?”

    “不是……是……”绿芜支支吾吾,话题一转,随口问道:“公子怎会在这?”

    卫兰长吁,心道:“绿芜原还不知,那邬捷更不会知道她溜出门之事。”

    仔细一想不由反问:“那你在这做什么?”

    “没,就是天有些热,我在纳凉。”

    “苑里不是更凉快?”

    话音刚落东门“吱呀”被打开了,门内蹿出四个玲珑身影。

    知秋首当其冲站到绿芜身后,捏着嗓子怪声怪气道:“公子,你就别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人家……人家真的是在纳凉,不是在等人。”

    “等谁?”卫兰不由得接道。

    “就是那个大木头呗。”四大宫娥里最年少的知冬急急接口。

    “没有!”绿芜跺脚否认,灯火下脸色涨红一片。

    “木头,你当真要带我回科穆多?”知秋继续装腔。

    “嗯!待过几日和亲使团入城你便同我们一起回去。你可愿做我科穆多的新媳?”知夏粗着嗓子,上前一把握住知秋的手,款款深情。

    说话间,绿芜臊红的脸鲜红欲滴,羞怒道:“你们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是是是,科穆多的新媳,我们错了。下次我们一定把耳朵捂住。”知秋又是调笑了一把,惹得绿芜猛跺脚,扬声说了句“讨厌”,随即夺门而入。

    顿时,笑声震天。

    畅笑中,一直淡笑不言的知春突然开口说道:“不好,邬捷回来了。”

    瞬时气氛凝结,五人皆是惶惶。

    知春、知夏二人当机立断搀扶起卫兰,将其架在肩头带走,余下两名宫娥紧随气候。

    “我的四轮车。”忽听卫兰的话,身后二人便又回身匆匆将轮车夺走,只同一脸错愕的裴英雄道了句,“世子走好。”便作鸟兽散了去。

    自绿芜与邬捷两人情定之事大白天下后,绿芜便破罐破摔也不在卫兰面前遮掩了。

    成天说着、问着的都是科穆多的事:“听说科穆多荒凉,许多瓜果都栽不活,是不是真的?”、“据说科穆多严寒时能把长毛的猴子冻死是不是真的?”、“邬捷当真还未娶妻?不是听闻科穆多男子大多十六成姻吗?他今年都二十了。”、“听说这次王女和亲原是要嫁太子殿下的,可殿下嫌弃王女年纪大便推给了陛下。”

    “……”

    卫兰这才察觉除却乌兰山,她对科穆多的了解甚至还没有绿芜知道的多。

    每每绿芜质疑她是不是待的假科穆多时,卫兰便会唤她“科穆多的新媳”加以调侃一番。

    可几次三番后,绿芜的脸皮子开始日日见长。

    开始以“我家木头”的言语宣示主权。

    --

    四月二十清晨,邬捷随渭太子一行出城迎接和亲使团。

    当夜,和亲公主一行被安置到往事先安排好的福地——灵感寺,静待吉日成婚。

    四月二十四日,和亲使团交代完所有事宜,当即决定次日返回。

    归期一定,卫兰便决定临行前再去见见长公主俞婉之。

    时值未末,在绿芜、邬捷而二人的陪同下去往太傅府。

    对于二人结伴同行,卫兰是反对的,但就结果看来并没有什么用。

    三人府前求见,门房通报后便有婢女出来相迎。

    婢女领着三人自繁花胜放的园子经过,又上了清池上的石桥,便到了长公主住的清风阁。

    那日夜晚来时清风阁一片通亮显得异常的热络,今日没了灯火,清风阁便只是一座宁静通幽的阁楼罢了。

    邬捷避嫌不得入,便由绿芜扶着卫兰走了进去。

    俞婉之正卧榻休憩,见人来了,便让身旁的嬷嬷搀扶着坐起了身子,又招呼卫兰上前坐在身侧,随后才道:“我还念想着再去瞧瞧你,反倒是你先来了。”

    卫兰看着她颇有些憔悴的模样,不忍道:“公主若是想见我,可叫人去传唤。我一人来往也轻便,只不过往后怕是传不到了。”

    “你要回科穆多了?”

    卫兰点头,“今次是来与公主道别的。此别再见不知何时,公主切要保重。”

    “你怎不待腿伤痊愈了再回?”

    “此次与送亲使团同返,人多路上有照应也方便些。且我外出多日,家中只小姑姑一人委实不太放心。”

    俞婉之有些遗憾,“先前还说邀你吃个便饭,到今日还未兑现。”随即又道:“索性一会留下吃了饭再走吧。”

    “不太方便吧?”

    见卫兰迟疑,俞婉之又说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就你我二人,没有旁人。”

    “那少傅大人?”卫兰不禁多问了一句。

    “阿昭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左右就我一人进餐总是觉得索然无味,当是陪陪我吧。

    听闻董昭不在,卫兰没了犹豫,当下便同意了。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何避讳董昭,或许是因为上次见面的窘境,又或许是生怕再次面对冷声的言语和冰冷的寒眸。

    --

    清池上有一座凉亭。此处景致极好,东面清池,西面睡莲,北面花园,南面清风阁。

    申时过半,太阳西垂,亭前的高木掩了夕阳余晖的最后一丝火热。

    高木的遮荫下卫兰与俞婉之两人闲话家常,风凉水清惬意非常。

    申时过半,婢女传膳,餐食便直接设在了亭内。

    然还未张口,便听见一个站在桥廊上大嚷着走来:“皇姐偏心,竟没等我。”

    俞婉之侧目,对着桥上穿着黄衫袍服的少年笑道:“你又未同我说你来不来,我怎么等你?”说罢又嘱了身旁的婢女下去多备些吃食。

    俞广之一脸不忿,转眼到了跟前,一来便夺走卫兰手中的玉筷说道:“本殿下说了要给你饯行,你倒是让我好找。”

    卫兰一脸疑惑,“我与殿下数日未见了,殿下何时说过这话?”

    “就是上上次喝酒的时候。”

    “……”

    卫兰一点也不想忆起与他喝酒的事,也不想再跟渭太子饮酒,确切说来是看他饮酒。

    头次看他饮酒在乐游原上,心事重重闷声猛喝。第二次看他饮酒在含光苑,说是查贩私盐有功被渭帝嘉奖了,于是又是猛喝一气夹带着说了一夜的私盐案。第三、四、五、六次看他饮酒皆在四方馆,只因长夜漫漫、闲来无事、无人共饮。卫兰严重怀疑渭太子是为了饮酒方便才让她搬的四方馆。

    不知道俞广之说的上上次到底是哪一次,卫兰也不想深究,只想安安静静地度过在渭国的最后时刻。

    “年纪轻轻这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俞广之动手敲了敲卫兰的脑门,随即对俞婉之说道:“皇姐,你快听听,这人的脑瓜子是空心的。”

    卫兰隐忍着,面不改色地回敲道:“殿下脑瓜子独好,这声音宛若激石荡入深坑的浑厚之响,得天独厚,天下一绝。”

    “吾乃天之骄子,自然得天独厚。”

    俞广之未听清以为是夸奖之意,一脸的趾高气扬,惹得俞婉之开怀大笑。眼见身旁两人笑得人仰马翻,俞广之不解问道:“你方才说什么了?再说一遍。”

    “好话不说二遍。”卫兰喘了喘气定身道。

    俞婉之又是一阵欢笑,取了手帕拭去眼里笑出的泪花,缓了缓情绪,由衷感慨道:“你们俩的性子倒是难得的相似。”

    “我性子可比这臭丫头好。”俞广之一脸不屑。

    “是是是,得天独厚的太子殿下。”卫兰诚诚恳恳抱拳致意。

    话音一落,三人皆笑开了。

    “今日怎么这般热闹?”

    三人侧目,便见翩翩公子言笑晏晏,须眉微张,与那一池睡莲融为画卷,淡青浅赭。

    独独身后老者坏了这绝美之卷。

    待看清老者模样后,卫兰已是生无可恋。渭人百万,怎么偏偏与太傅这糟老头又碰到一起,真是叫人奔溃。

    太傅初见卫兰时尚有片刻的错愕及厌烦之色,随后视若无人般与长公主及渭太子打了招呼,便兀自坐下。

    董昭不明两人互不理睬之意,将老者介绍与卫兰道:“这是我渭国太傅宋罡。”

    卫兰象征性作了个揖,僵硬道:“初次见面,太傅大人老树新发,气度不减。”

    宋罡高傲着脸,面色冷清。

    董昭得有些古怪,却仍旧继续方才的事情,“老师,这是科穆多……”

    “知道了。”宋罡不耐烦地打断董昭的话。

    董昭错愕,很明确地察觉这二人面色不愉,便直接唤婢女快些上菜,意图掩盖这尴尬氛围。

    初初分明说的是二人共食,如今却是围坐了五人。

    卫兰着实有些心累,来者一人比一人还要令她坐立难安,早知方才直接告辞得了。

    不过此时显然已经错过了辞行的时机了。

    菜品上齐了,于是乎卫兰夹在渭太子及俞婉之两人中间与太傅面相而坐,开始了晚膳。

    董昭热络招呼着宋罡,寒嘘问他这几日在侯府过得如何。

    宋罡这才敛了方才的冷脸,感慨道:“我先前怕玲珑被那柳氏欺辱才住下的,却没想到柳氏为人刻薄,对玲珑却是真的好。我这心也是安下了。”

    “老师若是觉得住不惯,便过来与学生一起住吧。”董昭提议道。

    宋罡摇头,“玲珑那丫头很是有孝心,怕我人多住不惯便在附近买了个小院让我住下。”

    “太傅说的玲珑是谁,我怎么没听过?”俞婉之疑惑道。

    渭太子接话,“是端候嫡女裴玲珑,前阵子刚回的长安。”

    “原是宋连夫人的女儿?我还记得早些年随母后去给她送满月礼,那襁褓里的小人真真可心。”

    “皇姐,你说的那小人今年十四岁了。”

    “转眼竟也到了嫁人的年纪了,只不知这姻亲之事太傅可有中意的?”俞婉之随口问道。

    宋罡未答,转而问俞广之道:“太子殿下见过玲珑,觉得她如何?”

    俞广之思虑片刻,缓缓说道:“举止得体,娴静端庄,温柔善良,大家闺秀也。”回头视线落在埋头专心啃着猪手的卫兰时,批判式的摇了摇头。

    甫听到外孙女被夸赞,宋罡乐得跟朵花似的,复而又问道:“殿下,觉得何人能配得上她?”

    俞广之顿了顿,回道:“自然是人中龙凤。”

    宋罡微愣,随即灿笑不已。“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俞广之应承着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这话题,转而对身旁的卫兰说道:“你怎么不吭声?”

    “食不言,寝不语。”卫兰一本正经说着,声音不大不小,恰恰人人都听得清。

    此话一出,全场再次陷入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