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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辰时过后的阳光开始有些灼热感,皇城里没有遮掩的怕是只有在太液池上才饱有凉爽之感。
习习凉风与馥郁莲香夹杂着很是惬意。
但见池上桥廊深处一少年脸上挂着无可奈何之色,犹豫地伸手拍了拍身旁少女不住抽噎的背,少女当即回头嗔怒道:“你趁机报复好歹也等我哭完了吧?!”
少年辩道:“我这是在宽慰你,真是不识好人心。”
少女闻言,扬手一掌落在少年的背上,“那我也好好宽慰宽慰你!”
“你恩将仇报。”少年被拍疼了,回手又还了回去。
“是一报还一报!”话音刚来,少女回手又是一掌。
两人一来一回瞬时演变成一副你追我赶的欢腾模样。
片刻,待少年连挨了两掌便出声止了打闹,只见他哼哼唧唧地颓力倒地,抱怨道:“你这丫头也不知哪来的怪力打得人五脏六腑一阵发疼。”
少女也疲乏顺势挨着他背靠廊柱坐下,摊开手心在少年眼前晃手,道:“见着没?”
“什么?”
“断掌。”少女划着自己的掌纹得意道:“听说过断掌人拍死人没?你该谢谢我方才手下留情没一掌拍死你。”
少年一听,颇有些感兴趣地拉住少女的手细细端详了起来,随即糗脸不屑道:“我先前见少傅、太傅皆是断掌者,还道断掌是聪慧过人的印记,现在看来也不尽如此。”
“哼,就你聪慧。”少女抽回手似是嫌弃少年的触碰,卷了袖子在手上不住擦拭,便又听少年揶揄道:“还是擦擦你的大花脸吧,都成糊糊了。”
少女下意识抬手一抹,但见指腹便沾了不少干涸了的白色粉块,这才想起今晨在脸上足足擦了小半盒的脂粉,此番经历两次痛哭怕是不成人样了。
“会不会很奇怪?”少女问。
“很丑!”少年直言。
之后,太液池上的打闹声又一次响起,久久未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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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渭太子殷切的关怀下,卫兰当先被送出了皇宫。
卫兰将这关心理解为提防之心,是以即便是其亲自护送却也没激起她丝毫的感激之情。
车辇上,俞广之很是闲情逸致地拿了卷书临窗而阅,而卫兰又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沉闷了许久,俞广之有些按耐不住寂寥,一旁偷眼看了身旁发愣的人,一旁翻着书册,状似无意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如今也算我渭国皇亲,我觉着怎么着也是一件好事。”
卫兰鄙夷了一眼,扭头不与理会,只双眼透过窗纱看向外头的车水马龙。缓了缓心中郁卒。
“要不是我当初意志坚决的拒绝,如今你就该喊我一声姑父了。”
话音一落,成功让卫兰扭过头来,“你再去要回来吧。”
“……”
如此诚意真真的双眸,如此天真愚蠢的想法,让俞广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得抛出一个问答:“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
“……”卫兰了然,沉默无声。
一路上车轱辘不停转着,晃着这一室的静寂。
卫兰望向窗外,眼里满是哀伤,如今唯一的亲人在大渭皇宫,她一人该何去何从。
“能不能让我进宫?”卫兰回眸轻问。
“你不才刚出来。”
“我想一直陪着姑姑一起。”
然而直至马车行至少傅府,俞广之也未明确答她允还是不允,只才留下“再议”二字便匆匆扬马离去了。
如此……大致是不可能了吧。
卫兰的心情郁结难当,刚入府门便又只身折返了出去。
一人无目的的漫走在长安街巷,感伤着纵是天大地大,却没有自己的一处栖身之所。
烈日骄阳和着心中的凄冷,卫兰只觉得整个天地都恍惚了,人来人往,擦肩接踵。
茫然间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推搡了她,直将她推得踉跄了数步,手臂在触碰到身旁人时下意识拉扯了一把以稳住身形。
身旁人默不作声任其拉扯的态度让她有一丝的小感动,抬首欲谢,却是在看清那人的模样时瞬时愣住。
那人眼眸未变依旧清冷,她已捕捉不到往日的待她时独有的柔光,只有如冬日寒潭履冰折出的寒光,直入心扉的冰冷。
她终是又一次见到了他,可那又如何,他认不得她,而她自是不会认他。见与不见并无甚区别。
卫兰倏然收回了手,亦收回了方才欲谢的微笑脸,似是未发生过一般,神色自若地大步迈开,直往前边不远的茶棚快步而去。
却也真真是冤家路窄,一进店倒是又叫她瞧见了另一张熟脸。
数年未见昔日的水嫩青年俨然成了糙脸大汉。若不是他手上异常惹眼的大红宝剑,她怕是一时半会也认不出他——汤致。忆当初那柄红剑还是她赠与他的,时隔多年他倒还好意思厚着脸皮日日把着。
卫兰讨厌反骨之人,尤其是这个曾处心积虑骗去她与阿爹信任的人。
先前阿爹说了人各有志,叫她不要记恨,她也确实没有记恨,只不过时隔六年再见,她才发现自己虽没有去记却也并没有因此忘记。
她咽不下这口气!
但见他独坐一桌,双眼四处张望着身前来往的人潮,似是在等人又似在寻人。脸上的神情也是异常凝重而焦灼的。
如此心无旁骛卫兰当下心生一计,大大方方上前问道:“客官怎么干坐着不喝茶?莫不是茶水没了?”
说话间揭了茶壶盖,却是悄悄将纳在手心的药丸滑入其中,随后似是无意地摇了摇茶壶,才道:“这还有小半壶茶呢。”
说罢,随手为他倒了杯茶,执手请道:“客官快把这杯茶喝了,莫等味散了就不香了。”
汤致神色有些不奈,看也未看,接了茶一饮而尽,当即抬手挥退。
见状,卫兰心里一喜,当下溜得无影无踪了去。
可喜悦却是稍纵即逝,转眼心中便只剩郁结。
归根结底,如若不是纪成扉,他们还是她的亲人,她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孤立……
罢了,其实连同阿爹在内,终究是她败给了纪成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