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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阿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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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南王却撒开了手,任由小人参娃娃跑得不见踪影。似乎是觉得小娃娃颠着肉圆的小屁股蛋儿跑走的样子欢趣可爱,一丝笑意不经意地蕴了眼睛:“你小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样子。”

    “我……小的时候?”

    刘小山仰头,呲出一排小白牙:“宠叔叔说,我小的时候可是个狗都嫌,上能爬墙揭瓦下能钻个狗洞,两只膝盖就没有同时不磕破的时候,从墙头上直愣愣往下跳,差点磕出个豁嘴来……”

    “也是有乖的时候。”

    刚刚做个小襁褓儿送来他身边的时候,是很乖很乖的。

    刘小山并不知道,淮南王丧妻后又丧子的那段艰难岁月,是她这个襁褓里的小娃娃陪着他度过的。

    那段时间,王宠经常被他派出去做事,家里便只剩了祖孙二人。

    并不敢信任外面的奶娘,临着出门子前,王宠就会把襁褓里的小娃娃放到淮南王的怀里抱着。淮南王会用自己僵硬不能动的左臂拢住襁褓,再用右臂轻轻前后推动轮椅,充作摇床,哄还是婴孩的刘小山睡觉。

    祖孙俩曾经这样度过了很多孤寂的时光。

    有时候刘小山尿了,祖孙俩就一起默默泡在童子尿里等王宠回来换,一等就是大半天。

    听那些家里有孙儿的老头子们说,小孩子,学说话和学走路,总要有一个早些,一个晚些,倘若是说话早,那便是个读书的秀才命,若是走路早,便是要骑马做将军。

    小山的说话和走路都比一般小孩儿要早。

    一岁多的时候,就经常见她一个人蹲在院子里,对着花草、石块、甚至是空气嘀嘀咕咕。

    五岁那年的中元节……

    想起那些往事,淮南王习惯性的皱起了眉头,这使得他的眼纹更深,面容更严肃了。

    这孩子,从小到大,都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如今是那人掌权,朝局扑朔,也不知道他一个偏居一隅的老人,将来还能否护这孩子周全。

    “你以后,还是少折腾些神神怪怪的事,正经练武读书罢。”

    “……噢。”刘小山心里纳闷,吐了吐舌头。

    刚才祖父看见小人参娃娃精还挺高兴的……看来一年不见,祖父倒多添了个喜怒不定的毛病。

    ~

    天色大亮,到了早饭的点儿,刘小山的肚子一声接一声地唱起了空城计。

    老王爷用竹杖敲敲地面,示意刘小山推他返程。

    要回家之前,刘小山对着山林大声喊道:“我们要回家啦!你再不回来,我们可走啦!你——”

    “————咻。”

    一道小小的白影打着旋儿跌进了淮南王的腿弯,嘿呀嘿呀地笑了起来。

    ~

    兰江畔,不夜宫。

    不知是不是这不夜宫的主人有意要与醉卧美人居攀比,争一争这淮都第一楼的名声,不夜宫将将坐落在兰江南岸,与美人居划河而立,两相对峙。

    不过相比于美人居的精巧端丽,高耸入云,这不夜宫的风格却与周围的淮式建筑分外不搭。

    此楼从外面瞧起来,低矮,扁圆,天地四合;窗户窄小,一丛石阶盘旋而上,隐入紧闭的门扉。灰突突,圆鼓鼓,怪异得很,与其说是个声色场所,倒是更像个军用粮库。

    一门洞开,却立时让人大开眼界。

    幔帐四垂,香烛袅袅,只裹了一层纱衣的女子在幽魅蜿蜒的乐声中摇曳起舞,雪白脚踝上的五骨银铃随着跃动踏起节拍,涂着艳红丹蔻的趾尖点在紫色的绘着大丽花的绒毯上,触目惊心的靡丽。

    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漂浮着一丝旖旎的檀香,美人的长裙从你眼前拂过,行动间刹现一线诱人的粉白。柔夷轻挑,罗带轻分,娇声软语,美人在怀,穹顶五光十色的合欢绘令人沉醉,你忍不住醉卧在雪白的藕臂上,享用这一刻的放纵。

    刘小山一行人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白衣素扇的刘小山领着换了男装的易红红,何偃师搭着傅寒声,李绸风独个儿走在最后。

    除了青了眼眶子的曹雪静死拽活拽的不肯出来,美人居人马排成一排,就那么矗在了人家的大堂里。

    没见过这么色气满满的阵仗,一排青瓜蛋子咽着口水对曼步走过来招呼他们的水蛇腰老鸨问:“能、能给我们……找个单间吗?”

    老鸨抛了一个媚眼儿,指尖勾住刘小山的一角衣裳料子,引着他们往里走。

    走过一条深深的长廊,沿路经过无数个荡漾的水帘,几个人被领入二楼的一间屋子。

    李绸风个子高,一路走一路拨开糊在脸上的各色纱幔,抹一把汗,有些不耐烦:大热天的,又是帐子又是蜡烛的,也不怕哪天就把楼子给点咯。

    掀开帘子,入目的先是三个穿着甚凉快的女人,一个弹琵琶,一个唱曲儿,还有一个直直躺在屋子中间,也不说话,就以手支颐,斜着眼儿对他们媚笑。

    刘小山尴尬地摸摸鼻子,回头问水蛇腰老鸨:“先上菜?”

    水蛇腰应了诺,摇曳着身段退出去了。

    屋子正中间都被那女人占了,几个人谁也不好意思去叫人家起来,都挤挤挨挨地窝在屋子的角落里蹲着。

    引得那女人嗤嗤发笑。

    听着隔壁隐隐约约传来让人脸红耳热的声音,刘小山干咽了一口口水,攥着手紧张地问易红红:“要不咱们走吧?”

    易红红有些不确定的道:“可是还没吃着饭呢……”

    李绸风呼哧呼哧喘热气:“我总觉得这里有点闷,空气都不太新鲜。不像个正经地方。”

    何偃师传音:“头一次听说,窑子还能是个正经地方。”

    李绸风说:“总之妖里妖调的。可我的妖铃又没响。小山你眼神好使,看看这可是个妖怪的老窝?”

    何偃师又凑过去趴在他耳边笑:“你整日与我们厮混,你的妖铃怕不早就叫坏了嗓子吧?”

    李绸风不悦道:“谁说的?再说我还有个更厉害的没使出来呢!”

    过了一会儿,有人掀帘子进来,领头的已不是水蛇腰老鸨,而是换了个蜜色肌肤的紫衣姑娘。

    这姑娘个子挺拔,胸脯高耸,一身紫缎绸衣贴身剪裁,勾勒出极惊人的身段线条。刘小山和易红红傻乎乎地盯着紫衣姑娘的削背与丰臀的分界,那道曲折宛似两座山脉的连绵交接,滑出引人遐思的弧线。她们不知道那是女子极为身上少有的背涡儿,只觉得好看得很,丰韵得很,有味道得很。

    紫衣姑娘闲闲的往毯上一坐,将手随意的搭在膝上,就转过头来看她今日的客人。

    大魏女子多以肤色白皙,目若点漆,柔若五骨为美,紫衣姑娘一条都不符合。

    她长着一双极狭长的凤眼,眼尾轻轻上挑,画着繁复诡美的眼妆。回过头来看人时,眼中天然带一段□□裸的挑衅式的勾引。她的肤色不白,却也不是黑褐色或者小麦色,而是仿若常年滋养在醇蜜的蜂王浆中的粉橙色,泛着甜郁的光泽。

    更为特别的是,她只有一只手臂。并且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没有手臂的缺口整整齐齐,分明是快刀齐根断下。

    不若其他手臂有残损的人多以衣袖遮掩,这姑娘的衣裳只有一管袖子,另一边则大咧咧地在肩部缀了一大朵妖红的大丽花。

    朱唇、红花、紫衣、撞色彩妆。

    这姑娘似乎生怕人家觉得她肤色不够黑。

    然而这身在别人身上足以造成毁灭性灾难的搭配,却奇异地与她的气场融合,只让人觉得酷艳逼人。

    姑娘伸出手,描着繁奥丹绘的长指甲对着几人随意的勾了勾。

    相比之下,局促蹲坐的五人被她一衬,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几人相互一晒,大大方方的顺着她的指引,围坐在那自始至终一直躺在地上的女人的四周。

    跟进来的侍女便开始布菜。

    众人这才发现,这不夜宫竟是以女为桌来飨宾客。那具只草草遮了两块布的女体上渐渐摆满了食物,那当桌子的女子神色甚为欢悦,还有闲心腾出两只手臂来为在座的客人劝酒,众人的内心几可用万马奔腾来形容。刘小山的脸憋得通红,手里捧着个杯子,是吃不下,也放不下。

    何偃师也不喝酒,但是神色倒比这几个小孩子从容的多,他也不看女体,也不听丝竹,只懒洋洋歪在傅寒声身上,慢吞吞地倾了一壶酒。

    他隔空遥敬紫衣姑娘:“看姑娘行止大方磊落,又有容色倾城,若在下没有猜错,应该便是这家不夜宫的主人,火姑娘吧?”

    这句“容色倾城”显然取悦了眼前的火姑娘,斜眼一觑发话的男子丰神俊朗,倒是一副雍容倜傥的好相貌,脸上的笑意就更盛了一层。她张扬一笑,露出一排灿白的牙齿:“你这小叔叔好生机灵,嘴巴也甜。“

    说着话身子就软绵绵地要向何偃师靠过去:“看来你的这杯酒,奴家不喝倒是不成了。”

    刘小山和易红红他们本就不敢动女体上的食物,也对身边女子的频频劝酒招架不住,此时看到何偃师主动吸引火力,全都看着他嗤嗤笑了起来。

    刘小山哈哈哈笑着鼓噪:“何兄你艳福不浅艳福不浅!”

    火姑娘风情万种地站起来,一路旖旎要走到对面的何偃师那边去。

    她似乎是不胜酒力,路上不小心被躺在地上的女人的脚绊了一跤,哎哟一声摔倒在地,杯中满满的酒液倾洒了刘小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