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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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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毒妇!”太子刘宣明踱出人群,挡在一个在逃窜中摔伤腿的富商身前,赢得对方及家人感恩戴德的眼光,“你施蛊暗害无辜百姓,还敢说自己没错?!”

    火姑娘不意开口的竟然是他,哈的笑了一声,轻蔑地瞟一眼刘宣明便再也不看他。梗直了脖子,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男人真的没有一个好东西。看见你我都恶心。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死了也是活该!”

    刘宣明一脸痛心:“冥顽不灵!来人——捉拿此女子,细细拷问!”

    “哎——等等!!!”

    不及刘小山阻止,太子的随从和重新结队的府丁官差已聚集在刘宣明身侧,一步一迈,压阵前行。

    “哈哈哈哈哈哈!”火姑娘扬了扬袖子,横亘在双方之间的蛊虫身上便燃起了熊熊火龙。火焰泛着妖异的紫黑色,伴随着虫尸烧焦的气味,惊得府丁不敢再进。

    火姑娘好整以暇地摆摆手,示意窈窈带着姑娘们从后门撤退,待她们走了个干净,她正视火龙,笑吟吟慢悠悠迈前一步。

    “我真是个傻子,信错了一次男人不记打,又信错一次。”

    再迈一步。火舌沿着顺滑的紫绸裙摆蔓延。

    “你们魏人心肠真坏,明明都一样要做坏事,却偏偏还想看起来像好人。”

    火焰爬上她高耸的胸脯,映红了她妖媚的脸庞。

    又前一步。

    “我实在等不及,我烦了,且先去!”

    黑紫火焰将她彻底吞没,一忽儿连个人形也寻不见了。众人这才从方才她的笑容中醒过神来,眼看火焰越燃越大,攀上了幔帐,推倒了蜡烛,纷纷惊叫着往门外跑。

    刘小山和王宠携着不会武功的洛梨,加上半路捎带上的刘宣明,裹挟在人堆里冲出不夜宫。

    王宠使令在场的府兵,速速将不夜宫隔离起来,紧急灭火。不夜宫的外墙的水火不侵的石砖垒成,异常坚固,是以火势并未蔓延出来。

    好在并无伤亡。只是跑出来的人明显比当初进去的要多得多,除了被火姑娘放走的一班女子们,不夜宫里原来还有好些夜宿的嫖客,之前躲在房间里并不敢出来,直到闹了火灾才纷纷跑出来逃命,此时在大街上面面相觑,竟都是熟人,不少都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各个老脸通红,相顾赧然,后来一想,能站在这里的有几个没沾腥的,又心有戚戚地交换起促狭的眼神儿来。

    其中有那么一个佝偻着腰的白面瘦老头,脸上带了几块烟熏灰,只着中衣就跑了出来,竟无一人识得他。有好奇的偷偷打量他,就被他阴鸷的眼神瞪回去,一时众人都躲得远远的,没人敢上前搭话。

    王宠也看见了,惊奇的“咦”了一声,忙戳刘小山也来看。

    刘小山一眼看过去,差点没被烟灰呛死倒被口水呛死,激动地抓着王宠的衣袖,面肌抽搐,艰难地问:“他……他也可以?!”

    那白面老头正是此次随宣明太子赴淮的大太监刘术,他老早就看见了宠山二人,见二人已经发现了他,一阵气恼,不动声色潜到各自围在自家轿床前查看情况的权贵堆里,尖着嗓子大声喊道:“刘小公子!你不是说带我等来就能就我家孩儿的命?怎的凶手没抓到还害得我们险些命丧火场?如此戏耍我等?”

    众人虽不认识眼前的老头,但自觉他说的很有道理,又牵挂亲人,纷纷围上来诘问。

    此时逃出来的嫖客也已经听说了不夜宫会放虫子害死人的事,吓得心惊胆战,也随着人流把刘小山围起来,希望她能给个说法。

    刘小山哪里能有什么说法?她也不过是个将将十五岁的少女,就算老淮南王平日管教的严谨些,就算过去一年的独自闯荡历练了些,但她还没有经历过人心的难测,遇到事情、想到办法只会一股脑的去做,从来不会提前去想会有什么后果、该要怎样收尾。

    甚至她还不懂得分辨,哪些是真正的自己的责任,哪些是别人的强加之辞。

    她此时瞠目结舌,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王宠。

    自小闯了祸,都有她家宝贝宠叔叔给她擦屁股。

    王宠皱了皱眉头。其实他虽然善料理、能作为,却也不是个十分心思深沉的人,他在淮南王身体健全的时候就跟在身边,随侍军营,习得了一身好武艺,也染了一身的军营气息。他平日里主要工作就是把爷孙俩和宅院搭理的井井有条,按时训练隐卫,这几十年隅居淮南,不说与人交际甚少,就说淮南地界,除了刘小山,还有谁敢找他的麻烦?

    因此他不会使弄权柄,也不擅长语藏机锋,他就直直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们家自己不洁身自爱,攀扯我家作什么?”

    一句话说出口,心急家人和自身性命的权贵们更加按耐不住,纷纷鼓噪起来。更有妇人扑上来哭闹,王宠不好对妇人动手,就只好用自己的高胖身躯护住刘小山和洛梨在怀里,场面一时十分混沌不堪。

    洛梨十分看不下去,耐下心肠对众人说:“不是没救的,我哥哥……我哥哥也懂得解蛊毒,待我回头找他的医录出来,说不定可以帮大家的。”

    见识过眼前的姑娘的神通手法,人群的声浪稍稍平息了些。

    刘宣明方才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他定定看了看洛梨,也冲到最前动情道:“既然洛姑娘说会为大家救治,本太子为她作保,一定不会抛下病人不管的。还请稍安勿躁。”

    淮南地富,又民风自由,淮南百姓其实都不太看得上权贵,当然淮南权贵也不太看得上比他们更高的权贵。但此时这太子说的话句句恳切,又心系百姓,勇于担当,一下子就激起了众人的好感。

    刘小山简直都无语了。心想我拼死拼活为你们忙上忙下,最后还不如这人上下嘴皮子随便翻翻。不过的确也是她此行失败,顿时无话可说,心下沮丧。

    正在此时。

    耳中穿来一声清脆的踏击声,紧接着是一阵梁柱断裂倒塌的巨响。

    刘小山面色剧变,难道火场中还有人未能逃生?

    她心下着急,拨开人群跑了过去。王宠担心她不顾分寸再塔火场险地,着急地跟在后面。

    还未踏入,就见迎面立着一个黑衫的小女孩。

    刘小山看得屏住了呼吸。

    这个小姑娘真是太好看了!她很精致,不不不又不是时下那种娇养的小千金肤白水嫩的精致,她其实穿着一身民间常见的黑布涤棉短打衫子,这是很便宜很粗糙的料子,几个铜板就能买上一身;她年纪很小,顶多不过十一二岁,未着脂粉,肤色也不甚白,短发剪至齐耳,映着火光站着,透着一股瓷器般静谧醇和又淬过烈火的气息。

    她侧身站着,似乎在思考些什么,薄唇微微抿着,她的鼻梁很挺,但又不像时下的娇娇小姐那种挺翘的玲珑鼻,而就是那样大大方方的挺着,顺顺畅畅的高着,勾勒出极好看的侧脸弧度。

    她的睫毛也好长好长,偏偏眼睛又极大。刘小山知道一直盯着人家看不礼貌,及其不礼貌,但她就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终于被发现了!

    刘小山急忙把眼睛闪到别处,假装在查看不夜宫内的火势,又忍不住想偷眼再看看这位好看的小女孩,想知道她发现自己的偷窥了没?

    一回头,又与人家的眼神撞在一起。

    她的眼睛也好好看!啊!怎么能这么好看!不是翦水秋瞳,不是脉脉含波,不是明目美睛,但就是那么一双线条阔朗又恰到好处的大眼睛,看得人目不转睛!

    她的眼瞳与常人略有不同,泛着微微的深蓝色,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你,让人一时间如在翻阅历史古卷,一时间又似站在惊涛海岸脚踏汹涌河山。刘小山曾在祖父的匣子里见过一支镶玉石的簪子,那玉石是极为罕有的暮蓝色,不似蓝宝石亮得灼人剔透,反而有一种幽深高贵之美,就似……就似眼前的这双眼睛。

    刘小山的呼吸一轻,紧张得口干舌燥,吞咽了一下不存在的口水。

    却见那小女孩认真看看她,径直走了过来,对刘小山开口说话。

    她问:“阿火去哪了?”

    刘小山:“阿、阿火?在烧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潇洒磊落的自己,碰上眼前的小姑娘,竟输得气场全无,连话都说的卡卡顿顿。她觉得有些下不来面子,遂定了定神,迈前一步,诚恳友好地笑着又问:“你方才问,什么阿火?”

    小女孩面无表情,但可以感觉到她很认真地回答:“就是这家店的主人,阿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