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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自然是因为，我与那位魁星老爷一样，是个有志气、有上进心的坛子妖啦！”易红红的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流利漂亮的圈，最后落在刘小山滑溜溜的脸蛋上，轻轻戳了戳。
“哈？”
见刘小山傻乎乎的张着嘴巴，易红红心里好笑，杏目圆睁，故作严肃地说：“你不要看我们做妖的寿命长、会法术、看起来很好混的样子！其实我们的竞争也很激烈的！”
易红红端起面前的甜水小碗尝了尝，觉得与自己做的还是差着水平，摇摇头又搁下了，继续科普刘小山：“近几十年吧，不到一百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世间突然雨后春笋般地冒出了一茬子又一茬子的小妖。”
李绸风连连附和：“对的对的，我每年的工作量已经远超先祖了，捉都捉不完。”
易红红托腮叹气：“天地精华统共就那么些，小妖多了，我们这些老妖分到的就少了。长此以往，别说精进修为功力了，就连经营好醉卧美人居，达成咱们把美人居连锁开遍全天下的宏愿，恐怕都要完不成了！”
“秘境小世界，多是上界仙人遗落世间的上界碎片，往往就会有大造化在里头。据我所知，咱们淮都就有不少老妖都在蠢蠢欲动，今儿我还看见蛇姥姥也化成人形去报名了！”
刘小山啧啧称奇：“蛇姥姥就算化成人形那也是个姥姥，人家能要她么？”
李绸风嗐了一声：“不是还有选拔考较？他们这些老弱病残的，不足我一合之力，肯定都得被刷下去。”他遗憾地拍拍桌子，“小山你的武艺其实稀松平常，估计是报了名也过不了选拔，难得你还不用考试，躺着进居然都不去，可惜啊可惜啊可惜。”
“怪我咯。”刘小山本来就觉得被朋友们抛弃，被他一说更难过了，“我家红红是妖，要修炼所以要去，那你去凑什么热闹？”
李绸风臭屁地一撩发帘儿，“哐”地砸了面破罗盘在桌子上，猖狂大笑：“捉妖！！！”
被易红红一脚踹在凳子上摔了个屁股蹲儿。
曹雪静也忍不住笑了。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话也多了起来。看得出来刘小山有些不开心，就想着开解一番：“小山，你别听李兄瞎说。他也是听了个史载稽谈，心血来潮才要去的。”
刘小山原本郁闷地趴在桌子上，听曹雪静这么说，好奇地抬起头来：“又是我没听过的书？哇雪静，咱们明明都是从小吃书长大的，我还有祖父管着催着吃，你怎么还能比我多吃这么多？”
她两只手搭在桌子上围拢，下巴依旧杵在桌子上，懒洋洋地作了个不甚规范的揖，连连道：“小生佩服啊佩服，你不做状元天理难容了简直。快跟我也讲讲那个史谈里面说了啥？”
曹雪静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看见易红红也饶有兴趣地歪头看着他，忍不住就开始用左手捏右手的手指头，低着头不敢看易红红的眼睛，小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有趣的故事，只是关于古早时期上一个秘境小世界莅临人间的一些奇谈罢了。”
“也是两千多年前的事情了。”曹雪静人如其名，声如雪落，不自觉地引人入胜。古籍佶屈聱牙，他力图为面前的伙伴们讲解的通俗些，“道是有一位侠客，无意中在令丘山的一棵树下拾到了一颗异石，就此进入了上界仙人的小世界。”
“那小世界中遍植灵芝仙果，琼树瑶枝。侠客见那果子莹透诱人，恰好也饿了，就摘了一只服用。侠客年少时与人打斗，落了只臂膀在外面，人称“独臂侠”，岂料服下仙果，他胸腹间腾起一股热气，竟凭空生出一只新的胳臂出来。”
“侠客大喜，摘了许多果子，带了那块异石就返回了家乡。彼时他的老母已沉疴多年，时日无多，哪知吃了他给的果子，竟瞬时黑发变白，容光焕发，不药而愈了。”
刘小山不由得听住了：“后来呢？”
“后来，他的老母亲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十岁，自然就被街坊邻居给瞧了出来，被有心人上报给了官府，朝廷就派人来索要异石。侠客不肯给，争斗间被害死了。那块异石也从此不知所踪。”
“啊……”
“有野史载，说当时的大儒岐山先生曾问过侠客，为何不愿将异石上交朝廷。仙宝如此之多，他一人享用不尽，何不如拿出来共享？”
“是啊是啊为什么？”
“原来那侠客告诉岐山先生，当朝皇帝荒淫暴虐，不是良君之属。那秘境小世界中，更有比许多他服用的仙果更厉害的仙宝。若是被那皇帝吃了长生不老，哪怕多活几十岁，岂不也是百姓之殃？”
“哦哦，那侠客倒真是位好人。”易红红忍不住为他的牺牲而惋惜。
刘小山双手托腮，呆在了那里。被李绸风一把摇醒，方才醒过神来，喃喃问：“你们说，这秘境小世界当真有那么神奇？”
“有什么奇怪？”李绸风不以为然道，“你既然知道这世上有仙、有妖还有鬼，再来个仙境又有什么的？反正我是决意要去了，本想着你可以与我们结伴同去，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何偃师他们呢？”
“老何？不知道，一听说今儿是七夕，拉着傅寒声就跑了个没影。重色轻友，啧啧啧。”
“噢。那你们打算几时出发？”刘小山攥紧了手，声音有些发慌。
“后日一早。我们走水路过江都，再沿运河向上。小宁子秋闱快到了，走水路快些。”
刘小山惊得险些摔了手中碗筷：“你们也太着急了些！这、这、这！且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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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匆匆与好友们告了别，敦敦敦跑下楼梯，就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一口气跑回家门，一路闯进一茅斋，却被眼前的一幕给看怔住了去。
王宠正耐心地给小娃娃精绣一件新肚兜，拿块嫩玫红色的绸料子在娃娃精的身上比划来比划去。淮南王一边给小娃娃精喂花瓣粥，一边与王宠讨论：“这块太艳了些？”“小娃娃家，艳些才好看呢！”
小娃娃精好奇地爬过去要玩王宠的针线笸箩，王宠怕它被针扎到，吓得赶紧拿远了些，又把小娃娃精抱过去坐好：“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跟小山似的，哪儿危险玩哪儿！”
一眼瞥见刘小山一阵小旋风似的刮进来，王宠笑着问：“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不在街上多玩会？”
刘小山抿紧了嘴唇。看着老王爷用他唯一的那只好手可以灵活使用的三根手指，从桌上小碗中舀出一小勺花瓣粥，就要喂小娃娃精。娃娃精调皮，颠来倒去每个定性，老王爷手中的汤匙就有些拿不稳，颤颤巍巍地倾洒了不少粥出来，弄脏了衣袍。
看到祖父行动如此吃力，并且今生可能需要继续这样活下去一直到死，刘小山如鲠在喉。从前白白地难过也就罢了，而如今知道了有那么一个地方，可能会被她撷得宝藏，令祖父病愈如初，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和奔跑，能够伸出两只手抱抱眼前满地乱滚的小家伙，她简直一刻也忍耐不下去。
心潮澎湃之下，就越发不忍看到祖父举止维艰的模样。她忍不住冲过去一把抢过汤匙，不满地吼道：“您别喂了，它一个小精怪，晒晒月亮就行了，吃这么多好吃的干嘛？”
小娃娃精瘪瘪嘴，那委屈的小模样好似就要哭出来。
王宠不落忍，抱过去哄，又问刘小山：“好好过节的，你怎么从外头带回来这么大火气？你小时候老王爷不也是这么喂你的？大了大了，反倒吃起别的小娃娃的醋来了，呵呵呵。”
老王爷也皱了皱眉头，拿帕子擦掉落在衣袍上的粥渍，不满地训斥她：“在外头混玩够了，回来拿我们老的小的出气？”
刘小山心里想，才不是！我是盼望着，您能和我一同在七夕佳节外出游玩，而不是年复一年地窝在小院子里坐轮椅！
这样想着，她便有些委屈，嚷嚷出声：“我也要去秘境小世界！！！”
老王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你说什么？”
刘小山继续嚷，已经带上了哭音，她从不知自己与一般的小姑娘似的，居然这么容易就哭：“我说我也想去上京！想去秘境小世界！我的朋友们都要去了，单单只剩我一个，我……我也想去。”
嚷到最后，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却也不敢看眼前的祖父，蹲下来呜呜地捂住眼睛哭了起来。
少年心绪，如此可珍可贵，却又如此脆弱敏感。
成长期的小叛逆让他们别扭至极，不愿意把心底的真实想法说出口，内心越纤细敏感，越要粗狂的举止去强力掩盖。他们还没有学会用平和的方式与困难和解，总是不自觉要用最对抗、最激烈的方式要与这世界撞得头破血流。
可是年少青春，不正因如此，才显得弥足宝贵吗？
老王爷看着蹲在地上痛哭的孙女良久。他没有说话。夜里明亮跳跃的烛火下，这对祖孙一坐一蹲、两相对峙的身影无端得看得人有些心酸。
老王爷没有理她，自己吃力地给轮椅调转了个方向，慢吞吞地驶出了房间。
刘小山抬起头来对着走出房门的老祖父哭嚷：“不管您同不同意！我这次一定要去！您总是管着我！您不能这样！我、我后日一早我就要走！！！”
然而轮椅上的老人并未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