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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潋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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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小山打急了眼,不管不顾直如撒泼一般,只想着出口气。寻思着手中的臭鞋就算不至于将那天矶子打伤,那也得恶心恶心他,能捞一笔是一笔。

    鞋子飞在半空,伴随着一股浓郁的咸鱼味儿向老道士砸过去,眼见着就要直扑老道士面门,却被迎面跑来的人半路截住。

    那人看起来三十余岁,打扮得颇为华贵,跑到刘小山和老道士中间左右摆手,被咸鱼鞋迎面砸了个正着,忙不迭地抹抹脸挥散臭气,对两边吁道:“使不得啊使不得,自己人!”

    自己人?

    我是淮南人,你估摸着是江都人,咱们从前相隔遥遥,今日之前也从未见过,谁跟你自己人?

    那人远远看见前方白衣黑靴的俊俏少年,一边疾步走近一边连声呼喊:“可是淮南王孙刘小公子?”

    刘小山停了手,手中铜蛋捏住不发,回望来人:“你是何人?”

    那人白净面皮,一张国字脸,小眼,方额,阔鼻,薄唇,无须,一眼看去有些阴柔。一身秋香色隐纹华裳,非富即贵,身后跟着一列的侍卫兵,看样子是个当地豪强。

    他行至刘小山跟前,上下打量几眼,呵呵笑道:“不对不对。是为兄说错了,现在不能叫刘小公子了,该称一声刘小世子!”

    又道:“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认自家人!说起来,咱俩还连着亲呐!”

    见刘小山面色警惕远远站着,来人欲要伸出去亲昵拍肩的手又中途收了回来,拢袖道:“你不知道我,我可知道你!咱们老淮南王的心肝肉,名满天下的小神童!你说我说的可对?”

    刘小山只是蹙眉看着他,不说话。

    那人哦地拍了下脑门,“你看我这记性!”他端了端步态,故作风雅地呵呵笑道,“在下司马荣卿,家父司马啸,家祖司马恭,是咱们江都的抚国公。圣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我的太姑母。你说说,咱们同为皇族,一门子亲戚,那可不是连着亲、贴着心?”

    司马荣卿喜笑颜开,不待刘小山回应,又忽然板起了面孔:“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好容易来了江都,连个门子也不进?我可没有法子了,父亲和祖父刚知道你过门而不入,在家生着气呢!我看呀,你今晚不先自罚三杯,是躲不过他二位这一关咯!”

    “不是……”刘小山心想,大哥我和你家很熟吗?你爹爹的爹爹的妹妹的老公的弟弟的儿子的女儿是我,我爹爹的爹爹的哥哥的老婆的哥哥的儿子的儿子是你,这关系也能算亲戚关系?还能不能好好当个陌生人了?

    她微不可见地抽抽嘴角,客客气气地拱拱手,“这位兄台客气了。是这样的,咱们上京有事,船再过几个时辰就开了,恐怕不能……”

    “去见一面也好!”司马荣卿倒没有强求,打着哈哈,推推搡搡就要带着刘小山走,“大禹治水也没有你这么忙的!你回头告诉老淮南王他老人家,过了咱们江都的门却不来咱们家坐坐,你回去可是要挨揍的!哈哈哈哈!走走走走,去咱们府上喝杯茶去!”

    “我不、我真有……”

    “还生着咱们仙师的气不是?哎呀!来路上我都听说了!仙师是家祖的好友,此前也是对你起了爱才之心,你小孩子家家,就不要与仙师置气啦!走走走,咱们兄弟好好聚一聚,莫要不给我面子!”

    “哎你你你……我自己走!!!”

    刘小山好容易挣脱了司马荣卿的魔爪,跻身到好友身侧商量对策:“怎么办怎么办?这人我都不认识!这时候跑来不来得及?”

    曹雪静沉吟一会儿道:“小山,你理当去打个招呼的。去喝杯茶就走,不耽误船期就好。”

    “啊?”

    “人家请上门来,又报了家门,你去拜访一下长辈,也是礼数。不要为了赶我的时间就耽误了你的事。”曹雪静看着好友,温言道,“他们司马家如今权势滔天,你孤身上京,还是与他们家交好更好些。”

    “……那好吧。”

    喝杯茶就喝杯茶。她刘小山跟着祖父喝的茶还少了?

    ~

    司马荣卿安排的十分妥当,居然给一行四人全部备了轿子,四个少年人看看手里的瓜果都挺沉的,索性抬着筐子一股脑抱着上了轿。

    司马荣卿:……

    穿通衢过街巷,不知行了多久,一行人在一座辉煌的府邸前面落了轿。

    轿帘掀开,一打眼却看见那天矶子也在前头落了轿,不紧不慢地施施然往大门里走。

    那大门七个并排,朱红堂阔,一溜烟摆满了整面街道。当中第五面大门又在朱红底色上刷了金漆,描龙绘凤,富丽堂皇。大门上方高高竖着一座极为高大气势的牌坊,上书黑墨七个正楷大字:温良恭谨敛让德。看见司马荣卿在前面轻车熟路地把一行人往第三面大门引,李绸风道了个乖乖:“咱们淮南,炫富炫到金砖砌宅子白玉铺地的也不是没有,出个门子要八匹马开道的也是司空见惯,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给自己家开七座大门的!”

    “这富炫的够二的。”

    曹雪静抬头凝神看了看牌匾,用只有四个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七座大门应该分别代表他家最辉煌一代的七个兄妹,其中第三座就是承恩王司马恭的宅门,而第五座代表的就是当年司马家的第五女,当今的司马皇太后的宅门了。”

    易红红哦地点了下头,合掌道:“那他们就分别就叫做司马温、司马良、司马恭、司马谨、还有司马敛司马让司马德对不对?”

    曹雪静含笑嘱咐她:“你小声一点,不要被他们听到。”

    又被易红红兴致勃勃的样子所吸引,忍不住想要在她面前再卖弄一下所知所学:“司马皇太后名讳一个lian字,却不是牌匾上所书修身敛性之敛,而是水光潋滟晴方好、流霞潋滟照炎天之潋。”

    “啊?为什么呀?”其实易红红学问不高,并不太听得懂曹雪静咬文嚼字的区别,但她爱听故事,且还是个好听众,“为什么和牌子上写的不一样?”

    曹雪静越发心里高兴,一边背起手来挺直了胸膛,一边小心地吐声:“文载司马太后本名司马敛,哦,就是牌坊上所书的这个敛。但她自小就不凡,文采武艺皆十分出众,不输几个哥哥。其实她本就是前朝镇守江都的江都节度使之女,身份尊贵,性情高傲,处处高人一等。某日她出游小钟山行猎,三日方回,扬鞭直指龙浮湖水道:‘做什么我便要收着敛着本分着?我偏要如这晴天碧水,随心所欲、横行四方。’自此就改名为潋。”

    易红红表示原来如此:“哦哦。”

    刘小山一脸漠不关心:“哦哦。”

    “有道理。”李绸风敲敲下巴:“其实我也觉得我堂堂九尺男儿,名字里带个绫罗绸缎有点娘娘腔,我想改叫李仇风,快意恩仇,行走江湖!你们觉得如何?”

    刘小山点头称赞:“这个主意不错!不过我觉得抽条的抽更加适合你!你看你个子这么高,多么像一株正在抽条的小白杨对不对!”

    李绸风狐疑地看着她:“……你确定?李抽风?嗯也凑合……嗯啊?你是不是在骂劳资?啊啊?”

    “噗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李抽风!”

    “抽你大爷!!!”

    “我没有大爷!”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跟在司马荣卿后面,打打闹闹地进了人家的宅院。司马荣卿在前面几不可察地冷笑了一声,与同行的天矶子交换了一下神色。

    从靠近抚国公府开始,刘小山心里就有些不太舒服,一路精舍花圃,流水假山地走进去,越是接近王府中心,这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是加深。就……就如同先前在巷道里被爬了墙的那座天矶子的宅院十分相似。

    她睁大了眼睛用力看看,却并没有在这座宅院里看到游走的小精怪或是魂灵存在,承恩王府很大,很奢华精美,也很安静,一声鸟鸣也不闻。

    沿路见到无数美婢,看到有客人来,皆避到一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一行一动训练有素,悄无声息。刘小山看着她们,只觉得眼前弥漫一股莫名的凄清哀伤之意,挥之不去,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一路走了这么远,刘小山的心情越发沉郁,转头看李绸风,却依然在心情甚好的摘花斗鸟,他腰间的那只铃铛也再没响过。只当是因为怕误了船期而心焦,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看看绿树浓荫,心情开阔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正堂。候在门口的婢女躬身为他们打着帘子,司马荣卿快走几步,先行迈入堂中,刘小山等人跟在后面,就听到他热情洋溢,油光水亮的声音在堂中响起:“祖父!父亲!快看看是谁来了!”

    刘小山嘴角抽搐,心想看毛看,你们见过我吗,看了有用吗又不认识我,不认识我还能知道是我来了?一边上前一步正儿八经打了个揖:“淮南刘小山,拜见抚国公及世子。”

    “呵呵呵呵客气什么,都是自家人!荣卿,快些给客人奉茶!”

    刘小山抬起头来,看见发话的是一个留着两撇胡须的白面中年男子,料定这便是抚国公世子司马啸了。心中暗暗吐槽:他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儿子都比我大了,居然还跟我一样是个世子……

    心中默默想着,又顺势转头去看上首坐着的那位老者。一看之下,心下大为吃惊。

    刘小山估计着这司马恭是自家祖父的嫂子家大舅哥,孙子都这么大了,怎么着也得是七老八十糟老头了吧。谁知此人竟然十分之年轻,乌发白面,同样的两撇胡须,若不是比一旁的司马啸要瘦上许多,面色也苍白许多,说二人是亲兄弟她也信!

    更加令她震惊的是,老人身上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森森鬼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