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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槐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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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炎炎夏日,抚国公府的正堂放着数盆冰块,凉意沁骨,刘小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在淮南时,刘小山断过一个冤鬼缠身的案子,那人害得冤鬼枉死,冤鬼便整日的缠着他不放,缠得那人身周黑气滚滚,耳畔阴风号号,苦不堪言。

    而眼前的司马恭却正在言笑晏晏地同她说话,浑身并无一丝不妥,更重要的是,刘小山遍观堂中各个角落,一个鬼影儿也没瞧见!

    刘小山想起往年阿正姑姑带她游冥河时,看到的那些戴着枷锁,排队等待发配到各层地狱的罪鬼。它们都是生前犯了罪孽,做鬼的时候就要桩桩件件地赎回来。刘小山看过一个刽子手鬼,他周身黑气,罪孽极大,闷不做声地坐在那里。看见刘小山看过来,就猛地抬头冲她呲牙一笑,渗人得很。

    而此刻堂前的司马恭,却在刘小山眼前无端地与那刽子手鬼重合起来。不见恶鬼缠身,却周身的鬼气,这种形容,刘小山的认知中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本身就是鬼。

    然而眼前的却是光天化日下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刘小山不意世上竟有此种怪事,十分想不通,盯着司马恭就发起了呆。那司马恭注意到刘小山的目光,眼睛眯了眯,看了一眼座下的司马啸。

    司马啸会意,呵呵笑着:“小山,小山?怎么问你话也不答,发什么呆呢?”

    司马荣卿配合着他的父亲哄然作笑:“早就听闻,淮南王孙刘小山是个闻名天下的神童,生了一双的天生慧眼,连通天老祖都见过。可是在咱家瞧到了咱家镇宅的供奉神仙,吓得呆了去?”

    “啊,不是。”刘小山回过神来,不再去看司马恭,转身与司马啸生硬地寒暄:“我只是好奇,贵宅为何要在庭院的正中种植槐树?民间皆道,家中植槐是四不宜之首,不意今日却在贵宅看到,因此心中奇怪,大惑不解。”

    司马啸和司马荣卿面上一阵尴尬,没想到面前的少年是个如此不懂得接话茬的直愣子,一时冷了场,哈哈干笑两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从进门至今一直坐在下首饮茶的天矶子突然开口道:“是贫道如此安排的。”

    四少年齐齐回头去看他:咦,这回怎么是“贫道”了?怎么不是“本仙师”了?

    天玑子仙风道骨地捋了捋胡子,抬身站起,掀开帐帘看向庭院中的槐树。一注光线随着打开的帐帘从庭外照射进来,司马恭似有畏惧地后缩了一下。“人人皆知家中植槐不好,抚国公是贫道的知交好友,又怎会不知?然而王府中遍植槐树,四位小友可知是为何?”

    也不称“小子”了,改称“四位小友”了,这位天矶子道士变脸变得好快。

    四人不感兴趣,就没接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天矶子面上着恼,又自行按捺,正颜道:“忧国、忧民、忧天下。此语用在王爷身上,也是所言不虚了。”

    司马恭虚弱地笑笑,对着天矶子摆摆手,又摇摇头,似是示意他不必再说。

    刘小山心中诧异:进了门就没说过话,不是冷笑就是打手势,难不成这司马恭是个哑巴?

    天矶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拂尘将帐帘重新打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四人,又叹了口气。

    四人被他叹得莫名其妙,刘小山寻思着这主人也拜访了,茶也喝了,不然这就告辞吧,搁下茶碗站起来便要说话。

    还不待她开口,那天矶子突然疾步冲到她的面前,细长双目一瞬不瞬、精光爆射地看着她:“久闻淮南刘小山大有乃祖之风,嫉恶如仇,体恤平民。不知这份体恤比之抚国公殿下何如?”

    “啊?”

    “抚国公以杖围之年,为百姓甘愿引恶灵上身,护一池安危,身染重病,虽死不悔。尔等年少英豪,又有一身技艺,不知比之抚国公殿下又何如?”

    “额……比、比不太上?”

    “休出此言!”天矶子钳指怒目,一脸怒其不争地看着刘小山,气得面目红赤,浑身打抖。

    刘小山心想我怎么你了,你夸他夸了一大通,问我他是不是比我厉害,我顺坡下驴说了他比我厉害,你还生气,你怎么这么难伺候?不是、小爷凭什么坐这里伺候你?

    刘小山再度站起,对着上首一拱手:“时候不早,我等就……”

    “真像、真像。”司马恭突然开口说了话,声音有气无力,像是从破风箱里硬挤出来的,让人听着不太舒服。“你与刘溥贤弟年轻的时候果真很像,看到你,我就想起他年轻的时候。鲜衣怒马,少年风流……咳咳……”

    “若不是那年的杌子岭之事,如今的刘贤弟,只怕还是一带英豪,不像我……”

    “什么杌子岭之事?”刘小山心神被吸引,十分关切地问道。

    只是上首那老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絮絮叨叨地接着念道:“不像我,一把年纪了,武艺稀疏,资质平平,却偏想要去逞什么能,如今把个身子败了,倒也没什么,苦就苦在我这一城的江都百姓呐……”

    “江都百姓怎么苦了?”刘小山想问杌子岭是什么,接着听下去,却又被生生吊起了另一颗好奇心。他说江都百姓苦,是个什么缘故?

    你们打了一早上哑谜,到底想说啥?

    司马啸满面悲苦,忙不迭地为他的老父亲顺气:“父亲,您就歇歇吧,不要再操心这件事了。儿虽不济,却也愿子承父志,与那恶鬼搏上一搏!”

    “什么恶鬼?”这家人怎么讲话这么不厚道,说话都只说一半的?什么杌子岭?江都百姓如何就苦了?操心何事?什么恶鬼?

    “什么恶鬼?此话问的甚好!”司马家的忙着抖包袱,天矶子在一边接起了话茬。“四位小友可知道,我为何要在中元之夜为城中百姓发放祈愿河灯?”

    “哦,为何?”

    天矶子慢吟吟洇了口茶,开口道:“我散尽修为,布施祈愿河灯,正是为了护住城中百姓,盼能稍稍抵一抵那恶鬼,只是我才能稀疏,此法也是权宜之计。”

    “哎……”

    “贫道日日惶惶,担心那恶鬼来袭,又无法可解,有负抚国公老殿下的托付。可巧前日贫道收到师兄来信,言道他上问天机,要贫道今日闭目西行,遇到的第一位白衣少年郎,可解江都之祸。贫道早起焚香净手,一路向西,天可怜见,真个让我碰到了那位少年。——你道他是谁?”

    刘小山心中呵呵冷笑,你啰啰嗦嗦一大堆,不就是想说是我吗?可是那神问大人的神技看来也稀松得很,我一个女娃娃,哪里是什么少年郎?

    她龇牙一笑,咧出六颗白灿灿的贝齿:“可巧了,我今日正好穿了一身白衣裳。仙师所言少年,莫不是我?”

    “正正是你!”天矶子欣慰地颔首道,“师兄的问卜从未错过。若道先时我也担心,区区一个少年郎如何能与那恶鬼相当。今日一见到你,始知师兄的神明洞见!”

    言罢大拜:“还望刘小公子为民除恶,还江都一片清明!”

    “仙师!”司马恭紧皱眉头,孱弱地摆摆手,“小山是故人之子,又是一介少年,怎么能让他以身犯险?万万不可!”

    “父亲!”司马啸双目含泪,哀哀劝道:“您就算不为您自己的身体着想、不为司马家着想,您总要为江都百姓计,万不可因一己私情误了大事啊!!!”

    “这、这……可是……”

    “没有可是了!”天矶子大袖一挥,“此事事关一城百姓,刻不容缓,王爷莫要再多费唇舌!”

    ……

    刘小山望望这边的白脸,又看看那边的红脸,忍不住戳了戳天矶子义薄云天的后背:“哎哎,你们替我做了什么决定,我怎么没太听明白?”

    司马啸欲言又止,似是下定决心开口道:“还是由我来与你细说清楚吧。”

    “我家姑母,噢,也就是你的伯祖母,当今圣太后诞生时,天有异象,小钟山北麓紫气冲天,征兆不凡。而我司马氏祖坟正正坐落在小钟山北麓,正是那紫气的出处之地。这,不知你们可曾听说过?”

    “先祖护佑,司马家和治下江都一直安定太平。谁知就在几个月前,一股恶黑之气气冲斗牛,落在小钟山北侧相连的秋暝山脉,生生拦腰斩断了小钟山蒸腾的紫气!”

    “自此之后,我司马家就时有不顺,子孙也连连生病,这便是祖坟受损的缘故了。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是我家的命数如此,谁知此股黑气不安于秋暝山,频频出山作乱,致使江都城中阳气大减,百姓遭殃!”

    “我等这才知道,我家的祥瑞之气,原来镇的是整个江都城的风水。如今小钟山的司马宗坟遭到破坏,江都百姓皆受其苦。天矶子仙师不忍看百姓受苦,独闯秋暝山一探究竟,折损半身修为,终于探出了那为恶的真面目!不是别个,正是那秋暝山上的一只千年山鬼!”

    “哦……”四人你看我我看你,唏嘘不已。李绸风问道:“既如此,为何不直接收了那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