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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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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荣卿屁股底下炸开了花,惊得面色如土跌坐在地。不待回神,忽闻原本空无一人的身后有人喝问:“什么迁坟?”

    他吓炸了心肺,慌慌张张惊坐起身,赫然看见刘小山站在他身后一脸怒容,惊上加怕,一时间冷汗涔涔而下,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倒是天矶子看见刘小山凭空出现,心中一喜,排众走过去,欲抓住刘小山的臂膀,被其警惕地侧身躲开,只得扎煞着手尬笑:“刘小友果然能为,竟能破了那恶鬼的障眼法。可交手了未曾?”

    刘小山不屑与其委蛇:“再问一次,什么迁坟?”

    天矶子热络的笑容滞在半空,脸色瞬变,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司马啸叹口气:“事到如今,除恶一事全仰仗刘世子出力,我们家这点子私心,仙师也不必替我们隐瞒了。”

    说罢惭颜道:“不瞒小刘世子,我家于此事确有存私,然却是不得已为之。”

    “怎么个不得已?”

    “我府被恶鬼滋扰,我父久病缠身,你也都看到了。我司马家屡屡出手,早已成为那恶鬼的眼中钉。祖先坟垄的风水都被那恶鬼一股煞气冲了个干净,祖先地下难安,做儿孙的只得另寻他所,这也是不得已的对策。”

    “我司马家树大根深,祖坟规制遍及小钟山十几里。到哪里再去找这么大的地方迁坟?家父不愿侵占百姓的良田寓所,思来想去,只有秋暝山占地广阔,少有人烟,只盼得此次我们合力能祛除恶鬼,便将祖坟就近迁到这秋暝山,这、这也是顺便之宜啊!”

    刘小山双目湛湛:“就这么简单?”

    司马啸愁眉:“就这么简单。”

    刘小山低头沉吟不语。此时易红红与李绸风双双步出迷障,天矶子目光闪烁,却不敢再近前,只不远不近地与一众弟子不留痕迹地围住三人,捻动胡须,旁敲侧击:“可有见到恶鬼?”

    李绸风高昂起头,顿时在场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下巴的一溜儿青茬:“恶鬼没见着。仙子倒是有一个。”

    天矶子神情一凛,上下打量李绸风身上泥土和剐蹭的痕迹:“可曾交手?敌力何如?”

    李绸风依旧高昂头颅,看不见神色:“弱小纯善,不堪一击。”

    天矶子双目爆□□光:“可愿带吾等一往?”

    “不行。”

    李绸风低下头来,居高临下斜眼看眼前的鸟毛道士:“我都说了,只有仙子,没有恶鬼。你去干嘛?”

    “这……或可与仙子共商除恶大计?”天矶子与少年们再三周旋,耐心几乎耗尽。眼前的少年油盐不进,不可一世的张狂样子,更是激得他怒火中烧。

    或许真被他说中了,坐收渔利看来是不成了,只得亲自动动手了。

    他暗中比了几个手印,随行的小道士和府丁们状似不经意地一步步靠近。

    一边还笑着:“当真不愿带路?”

    李绸风:“哼。”

    天矶子无奈地笑笑,边笑边退,一路退到了易红红身后。

    在他看来,这个始终未曾显示任何锋芒的漂亮女孩子,显然便是眼前两名少年的软肋。

    只要制住了她……天矶子右手袍袖暗搓搓地抖了抖,呼地竖指如爪,念动咒语,大喝一声,一张惨青色的符箓就贴在了易红红的后脑勺上!

    符箓上绘着奇诡的朱砂符文,夜色里泛着渗人的血色。

    易红红好似被当场定住,短促地“啊”了一声,檀口圆张再也说不出话来。不待刘小山和李绸风赶去相救,眼前一空,易红红已人影杳踪。

    只余青草地上咕噜噜滚着一只胖肚儿的团花瓷坛子。

    刘小山飞奔过去将易红红的本体抱起来,伸手去揭那符箓,边撕边吼:“你他妈的干什么?!”

    李绸风骂了一句操,见刘小山撕符箓撕得费劲,把随身的阔剑拔了出来,剑锋对着符箓一铲,轻易地铲了下来。他着急,手里的动作稍微失了点分寸,顺手剐下的星点碎瓷粉末。

    天矶子也吃了一惊。他使了一道定魂符,常人只会被摄住心魄,谁知眼前的竟是一个妖精。

    眼见刘小山和李绸风亮出了兵刃,怒目逼近,他冷冷一笑,手中拂尘横七竖八甩了几道,两列道童便聚了阵,整整齐齐地将三人合围起来,口中念念作法。

    天矶子得意扬眉:“让你们别狂,不乐意?那——”

    话音未落,“哐叽”一声,天矶子迎面朝下,倒栽葱摔倒在地。

    睡饱了的疯女柳儿例行守夜。她手中擎了一块峥嵘的大石,石头的尖角上隐隐泛着湿润的血色。

    她砸完了天矶子并不停歇,手中蓄力,口中赫赫连声,抡圆了大石又砸向立在一边的司马父子。

    石块被一名府丁挡住,当场受了重伤,却也给了司马父子反应和缓冲的时间。

    府丁们纷纷拔刀,不敢近前,就学着她方才的样子,以刀为枪,纷纷向柳儿投掷过去。

    柳儿手中失了武器,回身转入迷障中不见踪影,一忽儿又出现在人前,一手一块大石,“噗噗”连声,又砸中两名府丁。

    司马父子顾不得去救昏迷在地的天矶子,双双抱头鼠窜,夜间目视不清,十分混乱,险些被柳儿当场擒住。

    司马荣卿张惶间命令府丁“乱刀砍死”,一瞥眼看见疯女投射过来的愤恨目光,夜色下灼灼如两团野火,大惊失色:“柳、柳儿?!!”

    刘小山一眼瞥见司马荣卿识出柳儿时的惊惧,用力呼出一大口气,吹散遮住眼睛的几缕额发,将易红红的本体小心地护在怀里,握紧铜蛋剑,与李绸风清啸一声加入战团。

    柳儿状似疯魔,认准司马父子奋力拼杀,身中数刃恍然不知。

    她像一头隐忍的野兽一般,再也不复从前大嚎大叫撒泼乱抓的疯癫样子,她专注地、步步紧逼地,用她的双手,身体和牙齿,一个一个地解决阻挡在她和司马父子之间的壮年府丁。

    一个……又一个……这个不会武功的疯女子,此时狂暴得如同一场令人战栗的龙卷风。

    司马父子牙齿打着战后退,想要大声呼喝身前的府丁“杀死她”,却发现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最后连站也再站不住,狼狈地滚落在地上,瑟瑟嗬嗬,涕尿横流想让柳儿饶他们一命。

    这、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温柔小意、杨柳腰肢的婢女柳儿,这是阴曹地府闯出来的女罗刹啊!

    刘小山和李绸风与一帮道士缠斗在一处,难及□□,眼见着柳儿被一个偷袭的府丁一刀砍中,后背翻了大片的血肉,心中狂跳:“快去救她!”

    而此时的柳儿,便如一尊浴血的修罗,终于慢慢地站定在司马父子身前。司马父子明明毫发未损,却生生被她气势所慑,明明吓得心胆俱裂,却偏偏脑空目直,连逃都不敢逃。

    柳儿吃力地从地上捡起一柄府丁落下的朴刀,看定司马荣卿,噙着血浆,龇牙一笑。

    司马荣卿□□汩汩:“柳儿、柳儿?好柳儿,害你的不是我,杀你的是我爹,吃、吃了你孩儿的是我爷爷,和我没有关系啊!!!你、你饶——”

    柳儿神情漠然,白惨惨的牙齿染成了红色,握紧手中朴刀,一刀狠狠戳进去结果了他。

    一旁的司马啸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儿子惨死,既惊且怕,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柳儿站在那里,手中朴刀再也握持不住,噗落落掉在地上。

    她仰起头,似是撒娇又像是炫耀般,冲着山谷长声:“嗷————”

    紧接着,人们就又听到那道懒洋洋又好脾气的动听嗓音:“柳儿啊,又怎么了?”

    柳儿没有回应她,她奋战了一夜,也好累好累了,心满意足地靠着树坐下来,闭上了眼睛。

    脚下就是庇护她的温暖的土地,她睡得很踏实。

    刘小山心中大恸,与李绸风抱起柳儿就往深山里跑,她心中发急,忍不住仰起脖子,学着柳儿的样子大声哭喊:“嚎!!!”

    容容几乎是在倏忽间出现在他们眼前,只是似乎更疲惫了,雪白的脸上泛着几丝憔悴。

    她从刘小山手中接过柳儿的尸体,温柔地放在膝上,轻轻抚着柳儿的脸颊和发梢,小声喃喃道:“都怪我,又睡着了……”

    她悲伤地抱着柳儿,掌心汇聚一缕星光,融入柳儿的心海,轻轻地喃唱。

    星儿入我怀,

    风从天上来。

    侬今将别离,

    山野齐为哀。

    刘小山睁大了眼睛,看见柳儿的魂魄沐浴着星光走过来,通身上下泛着耀眼的银白。她不复从前的狰狞和凶恶,竟是个容颜姣好细腻的女子,一脸温柔含笑的样子,走过去,抱住容容亲昵地亲了亲,又走到刘小山面前,附耳过去说了几句悄悄话。接着轻柔地抚了抚易红红的本体,招招手,踏着歌声走向了远方。

    星儿入我怀,

    风从天上来。

    我今踏歌去,

    万事不萦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