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阅小说网 > 淮南小山 > 第38章 蒜泥

第38章 蒜泥

品阅小说网 www.pyxs.com,最快更新淮南小山 !

    这天夜里,三个人围拢在一起看着易红红烤野兔,搭两个架子,一只做蜜汁烤兔,一只做麻辣烤兔。

    白日里李绸风带着刘小山去掏了个蜜蜂窝,两个二愣子抱着就跑,李绸风御剑是跑得快,奈何他恐高,若换做往日,必定是不顾形象蹲在剑上死死抱着往前窜了。

    奈何这次剑上多站了个刘小山,他再蹲地方就有点不够用,只得双双站在上面,慌里慌张地御剑跑。

    因此上李绸风大失水准,御剑御的乱七八糟,两个人东倒西歪吱哇乱叫间被赶上来的蜜蜂咬了好几口,双双跌入了一汪野泊子,才捡回了两条小命。

    因此上,许是得来不易,两个人今晚对那只蜜汁烤兔发挥了极大的热忱。战斗力惊人的结果就是,山兔个大肥硕,双双吃撑了。

    两个人撑得仰卧在草地上躺尸,易红红就在一边点数她的瓶瓶罐罐。

    山里走了几日,饿了就吃,把些个能吃的飞禽走兽吃了个遍。

    山中没有补给,易红红想看看手里剩下的调料还能吃多久。别的都不打紧,没有盐那可就不太妙了。

    ~

    不知什么时候,胸前褡裢里的“大叔”已经醒了,刘小山看见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还给自己换了件嫩绿色的新衣裳,款式漂亮,颜色也很招人眼,让穿了好几天花补丁衣裳的刘小山十分羡慕。

    那“大叔”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揉了揉眼睛,理了理本来就挺顺了的头发,回身对刘小山粲然一笑。

    我滴个麻麻!

    “大叔”不知什么时候还把胡子刮了!

    刘小山心中暗叫:他怎么变得这么好看!

    好看到——刘小山咽了咽口水,突然觉得方才麻辣烤兔吃多了,有点渴。

    作为被喜欢七彩流苏和镂花的王宠带大的小孩,作为一个审美很稀薄的人,她其实并不能准确判断谁长的更好看些。唯一得到她和大家们统一共识的就是,傅寒声长的很好看。

    傅寒声是长的很好看,眉毛好看,鼻子好看,下巴好看……

    而眼前这个人……卧槽,刘小山看见他又对自己笑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她甚至没有勇气仔细去辨别他的眼睛好不好看,描绘他的唇形好不好看,只觉得眼前一片白晃晃的耀得眼晕,自己的心噗噜噗噜跳个不停。

    莫名心慌。

    他长得挺干净。

    刘小山不得不承认,刮了胡子的“大叔”已经不能再被称作大叔,他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最多和李绸风相差仿佛。

    刘小山把吃兔肉用的烤签子在地上无意识地乱划,叫了好几天的“大叔”了,也不知人家心里边怎么想?

    那绿衣男子醒了,小喵兽便也跟着睁开眼睛,从刘小山身上挣脱下来,围着篝火圈子慢慢走着活动筋骨。

    易红红笑眯眯地看着它跑,一脸的慈爱。

    李绸风吊在树上吹风,低头看见了,好奇问:“哎小山,你的这东西叫个啥名儿?”

    “就叫小喵兽啊。大的时候叫大兽,现在小了又会喵叫,自然就叫小喵兽。”

    “噗。”

    不止李绸风笑了,那个绿衫男子也一脸吃了芥末般地看着她。

    刘小山托着腮看看他,不由自主道:“我叫小山,不如他就叫大树吧。”

    男子仰起头,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不行不行,篝火好热!刘小山搓搓赤红的脸,避开男子的目光,去跟易红红一起摆弄瓶瓶罐罐。

    “大树不好!你看它哪里长得像个树的样子?”

    刘小山无意识地回答:“那不然就叫辣椒粉。”

    “盐巴?花椒?茴香?豆蔻?豉汁?腐乳?蜂蜜?沙茶?甜面酱?”

    刘小山手中点着,叫得起了劲。

    “酸醋?虾籽?葱头?姜沫儿?蒜泥?”

    年轻男子假装没听到,指挥着小喵兽一圈一圈地走着。突然听到最后两个字,他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刘小山恶作剧般地拍拍掌:“那就叫蒜泥咯!”

    ~

    怀中的蒜泥时醒时睡,一行人走走停停,已经不知道翻过了多少个山头。

    野外生活再有趣,此时也难免有些寂苦和厌倦。

    这日宿在一片不知名的山谷,四野开满了琉璃苣和风铃草,在夜色下幽幽泛着蓝光。

    奔波一天,李绸风和易红红都已经陷入熟睡,刘小山仰面躺在厚厚的草垫子上,看着头顶的满天星辰,满怀的心事。

    “哎。”她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在蒜泥身上摸了摸,暖绒的手感给了她些许安慰。

    她侧躺过来,静静地看着乖顺卧在一边的蒜泥。少女的半面脸颊埋入草丛,露出来的半面皎洁如弦月,嵌着一颗璀璨如星辰的眼睛。

    蒜泥身体里的绿衣男子也从善如流地侧躺下来,与刘小山面对面静静地对望。他的目光温情如注,刘小山突然生起了一诉衷肠的愿望。

    “你说,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糟了?”

    刘小山的手无意识地在蒜泥没有骨头的小耳朵上揉捏着:“我本来的打算,是要考神授营,进洮陵秘境,为祖父寻访灵药的。”

    “可是现在呢?”她有些畏冷,将蒜泥往怀里团得更近了些,“我成了逃犯。不仅再去不了上京,也不能去其他地方,更加回不了淮南了。”

    “祖父若知道我成了杀人的逃犯,他该多生气?”

    “若是那些人找去西山别院让祖父交人,祖父岂不是也要受难为?”

    刘小山悲伤地絮叨着,将沉淀了多日的忧愁缓缓倾泻:“可是,难道要我看着司马家和天矶子伤害女子和婴孩,我却什么都不做吗?难道我要助纣为虐,帮助司马家去对付善良的山鬼容容吗?祖父一定更不允许看到我这样做……”

    “我做了正确的事,却成了逃犯……”

    “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我现在想想,幸好当初让曹雪静先走了,不然的话,他跟着我们又要打架,又要捕猎,非去了半条命不可。他本来就不受他家里人待见……指望着这次考试能扬眉吐气呢,要是因为我被耽误了……”

    “红红的分店暂时也开不得了。唯有一个李绸风损失还是小些,他本来也是光棍一个……”

    绿衣男子听她频频为别的男子担忧,面上神情有些怪怪的,不悦地嘟起了嘴巴。

    他嘟嘴巴的时候,两颊现出两个酒窝来,不算很密的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两片剪影,明明是个弱冠男儿,竟可爱得让人有扑过去给他揉揉脸的冲动。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男子不高兴完了,又高高兴兴抬起头来耐心听刘小山说话,认真含笑地看着她,还是那个清清朗朗的模样。

    刘小山却没看见。

    她忙着叹气。

    “我去不了秘境,就拿不到仙药,祖父就医不好。现在更糟,祖父非但医不好,还有个逃犯孙女儿……”

    “哎……”

    少女絮絮叨叨翻来覆去一直是这么几句。卧得久了,手臂有点僵,换了只手枕着,再回头去看,发现蒜泥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边睡着了,她看着看着,突然觉得眼睛有些涩,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

    在她睡着后不久,绿衣男子睁开了眼睛,盘腿坐起来,慢慢伸出手臂想去触碰她。

    他动作慢吞吞的,伤口还没好完全,没坚持多久,就有冷汗涔涔而下。

    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成功触及刘小山的哪怕一缕碎发。两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偏偏如有鸿沟之远。

    男子并没有因此沮丧。他赞许地看了看自己成功脱离过蒜泥身体的半截中指指肚,从怀中抽出一截枝条,在原地画了个简易的阵法,向着星光闭目静心打坐。

    小山,不要哭。相信再过不久,我就可以重新抱到你,与你同哀共乐,共赴难关。

    ~

    西山别院,一茅斋,另一番谈话在继续。

    “要我说,咱们小山做的没错!那帮龟孙子仗着有个太后在朝里了,无法无天!没成型的小孩儿都敢吃,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们不敢干的?”

    “也就是我不在,要是我也在,我也跟着小山这么做!”

    “您就任由他们满天下的发榜捉拿小山?小山现在在哪咱都不知道,吃什么苦头也不知道——老王爷,是该亮亮刃让他们看看了吧?”

    王宠高大白胖的身躯在窗格纸上急躁地晃来晃去,时不时掏出一块五彩绣花小手绢儿来擦擦汗。

    另一边,老王爷坐在轮椅上,一直未发一言。

    “我实在等不及,我得去找找她,我——”

    “莫慌。”淮南王声音沉沉,响在寂夜里,有股引人沉静的力量,“灰鹄并没有传消息来,她应当没事。”

    “你不是已经背着我悄悄传消息给临近的华阳,拜托洛氏去找她了吗?”

    王宠听见老王爷说出“没事”两个字,不需要细问缘由,当即便放下心来:“您说没事,那自然是真没事的。”

    淮南王饮一口茶,蹙起了眉头:“事做的不对。”

    王宠不同意了:“怎么不对,难道眼睁睁看着——”

    “方法不对。哪有上赶着去硬碰硬的?这么多年的兵书都白读了。这孩子被你带出了一身忍不住的直肠子,忍不住,就成不了大事。”

    王宠:“她一个孩子,要成什么大事?”

    “当年秋暝山的那道冲天龙气,就算被司马家给捞去了名声,可内里如何,他家恐怕也知道一些。她身怀异能,便注定了不平凡。”

    “有时候我会有些后悔,或许当年不该将她从华阳接过来。若是她不是我刘溥的孙儿,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儿,学医救人平凡一世,或许会好很多……”

    “可是这道身份,与她也不见得是件坏事。争或不争,至少有的可选。她不争便罢了,若她来日真要争上一争,我们淮南倒也不惧,就来给她做这个后盾!”

    “无论如何,来路也只能她自己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