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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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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一兽在网兜子里吊了一夜。

    寻译晒了一晚上的月光,又有了点力气,晃晃悠悠坐起来发力,半晌终于在头顶蕴出一根小绿苗。

    一圈波纹自小绿苗为中心向四围一圈一圈地扩散,身在其中的人毫无所知,而紧紧绷在身上的网兜子却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圈儿。

    蒜泥推醒刘小山,伏在她胸前继续睡觉。

    刘小山被推醒,意识模糊地抖了抖僵直的手腕,揉了揉身上被勒麻了的部位。

    她恍然发现身体可以活动了,推醒了身旁的易红红和李绸风,三人开始同心协力割绳子。

    一会儿工夫网兜被割出个大洞。三人轻轻巧巧从里面跳了下来,又接住了最后慢吞吞挪下来的水仙弟弟。

    最后一个人出来的一瞬间,支撑杠杆平衡的一端突然失去了重量,整根粗柱迅速向另一边倾斜,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四个人顾不得,迈开腿子就跑。昨晚忙着和妖花搏斗,没注意身周的环境,此时放眼一看,四围全是各色各式或大或小的花卉,闹闹泱泱铺满了一座矮墙围起来的花圃。

    水仙弟弟身体底子差,勒了一晚上还没缓过劲来,扶着走得一瘸一拐。李绸风不耐烦,上膀子将他一把扔在背上背着走。

    水仙弟弟倒也不矫情,扶稳了支起身子指路:“那边那边!越过矮墙往北走!”

    又不老实地捏捏身下李绸风练得十分厚实的斜方肌:“李大哥,你这后颈子肉很有弹性嘛!”

    冷不丁李绸风抬胯跃下矮墙,颠得他在“很有弹性”的李绸风背上呲了个牙。

    “右拐右拐!看见那道栅栏没?那是我家的药圃!方圆十几里没什么人的!我们先躲进去,再慢慢地逃!”

    四人箭步冲入药圃,轻手手脚重新拴好栅栏门,长舒一口气。

    眼前的药圃遍植各种不知名的草药,十分壮观。四人隐入一片高高挂着藤架的紫叶草药中。

    除了李绸风,其余三人都被浓密的紫叶很好地掩盖全身,唯有李绸风突兀地冒了个头出来,十分显眼,只能靠着藤桩坐了下来。

    跑了一早上,四人都有些肚饿。李绸风随手摘下藤蔓上一个紫黑紫黑,长的颇似菱角的果实,问水仙弟弟:“这是什么?能吃吗?”

    水仙弟弟挠了挠头:“这……貌似是……紫首乌?应该能吃的吧?”

    李绸风送进嘴里咬了一口,一股刺鼻的酸味弥漫出来,呛得几人连连咳气。

    蒜泥方才窝在刘小山胸前的袋子里,眼看着李绸风果真要吃,吃惊得瞪圆了眼睛,当下就要从布袋里飞出来阻止,不料被带子绊了一下蹄子,爬起来再看时,已然来不及了。

    李绸风的舌头麻了半边,惊恐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赫然发现舌头上肿出了一个硕大的深紫色大包,越变越大,好似吊死鬼的舌头般伸了出来,李绸风嗬嗬连声,说不出话来,面皮越来越紫涨,憋得翻起了白眼儿。

    另外三人同样遭了池鱼之殃。三人但凡是有粘膜暴露在外的眼睑、鼻腔、嘴唇均肉眼可见地肿胀起来,虽没有李绸风那么夸张,却也足够骇人。

    刘小山眼睛肿成了两条缝,指着一边香肠嘴的水仙艰难地问:“你……这到底是个啥?”

    蒜泥肚子里的寻译眼看着刘小山那副难受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按了两下爪子,凑过去亲亲她,撩起蹄子就在药圃子里跑远了。

    水仙弟弟疼得嗷嗷嗷哭,奈何肿胀的眼皮遇了水疼得更加厉害,他只得无意识地捂着眼睛在地上边哭边打滚。

    实在忍耐不住,他启开一个小瓶子,拼着命高高往空中举。

    四人的五感都已变得十分迟钝,另外三人闻不到他拿出来的是什么,只看到他站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小瓶子,一面卖力地用另一只手在旁边呼扇呼扇,还嫌不够,又鼓起自己的香肠嘴对着瓶子使力的吹。

    终于有了反应。

    过了一会儿,半空中呼哧呼哧飞过来一只奶黄色的肥鸟。

    翅膀带风,一下一下扇得特别吃力,好容易飞了过来,啪叽一下砸在了水仙弟弟的脸上。

    水仙弟弟此时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他一把抓起手中的胖鸟,哀求道:“快、快去请奶奶来救我,我快要死了!”

    “谁快要死了呀?”

    圃子外传来一把洪亮的女声,一个花衣老太太领着一大群的人马,浩浩荡荡地奔袭过来。

    她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跟着的人比划:“我早就说过,他那小胳膊小腿儿,三根火柴棍撑起一颗头,他能跑哪儿去?”

    老太太满头银丝,却精神矍铄,走路带风,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就他那二两小脑袋瓜,想破天也就能钻个药圃子,你瞧瞧这不——”

    老太太循着胖鸟跟到了花藤里,被眼前的四个猪头吓了一跳:“哎呦我滴个药王爷爷!这是哪个脑子进泡的把妈不识给填嘴里喽?”

    后头跟着几个年轻人,其中赫然有昨晚将四人擒获的两个年轻男子。他们同情地看着眼前四人肿胀发苦的样子,心中骇然。

    妈不识,是师祖奶奶老人家给这紫藤果实起的个外号,它真名叫做“鬼胀果”,稀释成几万分之一,滴在水里给受了外伤、愈合缓慢的病人外敷,有奇佳的生发功效,如今却被这几个愣头青吃了下去……

    他们啧啧摇摇头:真个要肿成个妈都不识。

    老太太挨个拍拍四人的肿脸,问:“哪个是洛水仙?自己招!能耐了啊还会找帮手,这下好看了,学艺不精把人家都坑惨了,看谁以后还敢来帮你往外跑!”

    刘小山眯缝着眼睛,透过一点点光看眼前的花衣老太太,滚过去拽着她的手摇一摇,想说我们不是这个洛水仙的帮手,能不能救救我们?

    老太太乍然被眼前的小后生抓住手,那手骨节细腻,一节一节地泛着粉白,看得她心疼:“看看这孩子难受的!可被洛水仙给坑坏了!以后咱不跟他玩了吭!”

    转身吩咐跟来的徒弟徒孙们去拿药,又拨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把她搂在怀里拍哄,一边给她顺气一边说:“别怕啊别怕,一会儿婆婆就给你治好喽!你是谁家的小孩儿?你——”

    刘小山被老太太顺气的手法治得十分受用,连带呼吸也没那么困难了。眼前的花衣婆婆这么热情地将她搂在怀里,是她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往日在淮南,虽说她很得各家大妈大婶的喜爱,可百姓们还是会克制一点分寸,如此时般娇疼地哄劝她……刘小山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闻到婆婆身上一缕似有若无的皂角香,她把头使劲往里面埋了埋,依赖里抱住了婆婆。

    手臂刚刚环上去,却被迅速地拉了下来。

    刘小山有些愕然。低下肿胀的大头,心里有些失落和难为情。

    ……是因为太想家了吧?连陌生人的温暖都……

    谁知那婆婆把她的手臂拉开,却是为了把她的脸拉出来。她双手捧住刘小山的脸,仔细地想从眼前这张肿的不成样子的猪脸中找出一丝当年那个小婴孩的痕迹,她不确定地用手拣起刘小山一直悬在胸前的兰花蛋,迟疑地问出声。

    “——你是小山?”

    ~

    刘小山听到眼前的花衣婆婆喊出自己的名字,吃惊的霍然转头。

    花衣婆婆却似因此得到了十足的印证,更加紧地把刘小山搂紧在了怀里,心疼地摩挲着:“哎呦我的小乖小小外孙女哟!多少年不来看太婆一来了就遭罪了哟!”

    一边着急地回头问:“药呢药呢?”

    身后的徒弟尴尬地躬身:“之前药库里没备过鬼胀藤的解药,现在正在制。”

    太婆不顾形象地以掌拍地:“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制药?学医学迂了学傻了?十万火急了还制药?直接拿一滴灵的药汁子来。

    徒弟恍然。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如今不是要制成储存或对外售药,制药只是为了药品的储存和服用更方便,除了几味无关紧要的辅药,主要的解药清滴子才是关键,制不制成丸药又有什么关系?

    太婆口中的一滴灵就是解药清滴子了,徒弟着急地环顾药圃,想记起来清滴子具体是种植在哪片区域。

    正在此时,蒜泥跋藤过草地一路飞奔回来,口中咬着一大串青溜溜的果子藤,跳到刘小山身上,作势就要用牙咬开其中一粒果子,将汁水往刘小山的嘴巴里滴。

    太婆看见了,惊喜地把蒜泥抱起来,从它口中把清滴子拿下来:“哎呀,这是谁家的小猫这么机灵?”

    一边手脚利落地将清滴子的果实用手指捻开,将汁液挤入刘小山的口鼻眼睑,一边夸蒜泥:“真是好聪明,通人性!不过呀这一滴灵没病的人也不能随便吃,你用牙去咬,回头自己可要拉肚肚的哟。”

    又回头催促跟着的一帮徒子徒孙:“哎呦快看看我教的这一帮子木头,还傻站着,快去帮另三个解读去哇哎呦呦,连只小猫儿都赶不上。”

    四个人都滴了解药,没那么疼了,在地上缓了一会了坐起来。易红红原本也只是有点睁不开眼睛,她一个精怪好得快,此时已经什么也看不出来了,跑过来凑着看刘小山消肿后还留下一点点乌紫的眼睛。

    刘小山睁开眼睛,察觉视线无碍,才认真地看清了眼前的花衣老太太。

    是个十分精神的老太太,银发也有,皱纹也有,但就是偏偏让人觉得她活力四射,喜气洋洋,给人感觉比看上去要年轻许多。

    不似司马恭那种靠服食阴邪驻颜丸药的看似年轻实则阴森惨白的脸,眼前的这张脸时刻散发着如火的朝气和暖意,让人从心底里感觉到亲近,那些皱纹和银发在太阳底下仿佛都在熠熠发光。

    “她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美人。”刘小山这样想。

    然后她看到眼前婆婆涂着艳色口脂的红唇和暗红底子撒百花绣的裙子,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她现在也是一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