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阅小说网 www.pyxs.com，最快更新淮南小山 ！
刘小山摇摇头，又摸摸自己的肚子。她吃了晚饭才出来的，可此时觉得又有些饿了，还有点渴。
她对洛水仙说：“我也饿了。”
洛水仙按了按肚子，觉得实在是无法忽视的饥饿程度，只得又与刘小山商量：“我没吃午饭和晚饭，饿得眼睛都花了。你一会儿去厨房偷宵夜吃，能不能顺便给我顺一只荷叶鸡？”
刘小山怔楞：“我若是要去吃宵夜，与阿桃和阿杏姐姐说一声就是，为何要偷？”
洛水仙瞪大了眼睛，薄唇翘起了边儿，开开合合几次，终于忍不住说：“那、那传奇话本里头的大侠啊什么的都是如此，身着夜行衣，盗绝世奇珍，飞檐走壁，疾行如风……都是这样不走寻常路来的，你虽还不是大侠，但你可以试试大侠的作风。”
刘小山一脸黑线，看看面前目光殷切的小表舅，拒绝道：“我不想试。而且你都说了人家大侠盗的是绝世奇珍，我盗只荷叶鸡算哪门子的效仿？”
洛水仙嗫嚅：“就……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嘛！大侠也不是一日练成的，你……哎你上哪去啊？”
刘小山把蒜泥扛上肩头：“被你说饿了，我去厨房拿点吃的。”
洛水仙搁下手中的灯笼，默默地跟在后面。
厨房刚熄了火。医谷注重养生，如洛老太太和那些个老成的弟子都是过午不食，考虑到几个年轻崽子正在长身体不经饿，洛老太太才特意嘱咐了阿杏，让厨下给他们多多的备了份晚饭，饿了再叫。
当然有易红红在手，往日里她是饿不着的。刘小山伸手去推厨房的门，洛水仙在后头小心地戳戳她，悄咪声声地说：“我在那方的蒲草后头等着你，你多拿些、多多拿些，拜托拜托！”
刘小山只得自己进去，一推门，就见那里横刀立马坐了个“效仿大侠”的梁上君子。
李绸风一口鸡腿一口酒，吃得满嘴流油，乍见到刘小山推门进来，惊得打了个嗝。待看清是她，狂拍胸口将方才噎在半路的食物咽下：“我当是谁，吓死我了。”
刘小山大惑不解：“一个两个的，怎么都流行起偷东西吃了？”
李绸风悻悻道：“我饿了中饭晚饭两顿没吃呢，胃都快饿穿了！”
刘小山惊叹：“还流行饿两顿？”
李绸风跳下横梁，见刘小山挎了个筐子，一件摞一件地往里头收拾酒肉，都快堆成一座小型的酒池肉林了，大惑不解：“你吃这么多？”
刘小山头也不回：“受人之托。另有一位仁兄同你一般饿了两顿。”
李绸风心有戚戚：“多拿些多拿些。哎，准又是一个受了媳妇儿气的。”
见刘小山一脸疑惑地回头，他忙不迭地另拿了个大些的食盒，口中道：“哎哎哎，你拿的那些不好吃！我知道哪里有好吃的！”
转头从一边桌上拿了几只盘子一层一层放进食盒，又取了两坛子酒闻了闻，搁到食盒的最底下，一手拎起，一手往外推刘小山：“齐活！走罢。”
李绸风单手拎着的是个给十人以上的围桌宴上菜用的大食盒，檀木做的，不加菜都有几十斤重。平日里都是穿上横木，由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着去的。虽说李绸风单手提起来轻轻松松，甚至还能信手做几个侧举轻轻松松，但是——
刘小山拒绝道：“你给这么多，莫说我与那位仁兄吃不了——”她比划了下自己纤细的手腕儿，又估摸了下洛水仙的小身板，“便是拿我们也拿不动啊！”
李绸风一马当先走在前头，留给刘小山一个不羁的后脑勺：“谁说都给你们吃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朝有酒今朝醉，你们在哪吃，带我一个好不好？”
刘小山往肩上撸了撸手里的挎篮，又空出一手来把被颠得差点以头抢地的蒜泥扶扶正，艰难地开口道：“那行吧……”
一行三人一兽，大包小包地扛着回了刘小山摆放竹躺椅所在的山坡。
那日换衣服那一出后，刘小山一直对肚子里揣了个寻译的小蒜泥心存别扭，连着好几日梦见小蒜泥肚子里再伸出只手来。
谁知可能是那次对寻译消耗太大的缘故，这几日以来，蒜泥肚中的寻译一直都在沉睡。
李绸风见着他口里的那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仁兄竟是多日不见的洛水仙，十分喜悦，不仅拿出自己食盒里易红红手做的美食与其分享，还拍开了几坛美酒，双双把酒言欢起来。
李绸风心中烦恼，几坛子酒灌下肚子，很快就醉眼朦胧，靠着刘小山的躺椅睡了过去。
倒是洛水仙可能真是饿大发了，一直闷头狂吃，喝酒也仅作润喉，清醒得很。
刘小山见他一副几天没见着饭的样子，十分诧异：“小表舅，太婆婆罚你抄医书，都不给饭吃的吗？”
“呃……不是，是我太过废寝忘食，顾不得吃饭了。”
“你……抄医书抄得废寝忘食？”
这话说出来谁信啊……
这几天，刘小山已经陆陆续续从不同人的口中得知，洛水仙之所以会成为唯一一个没有资格出医谷，一旦越医谷一步就会被全谷追拿的那只过街老鼠，就是因为他医道上十分不擅长，至今没有过关的缘故。
想想初初入谷那日被紫色果实的汁液支配的恐惧，刘小山打了个寒噤，深深觉得太婆婆不让这样的半吊子出医谷害人，实实在在是个明智之选。
谁知那洛水仙却道：“嗐，才不是。谁抄医书了？前阵子你们不是告诉我那么许多的神怪传说嘛，我都整理润色在我的书囊里了，日后刊印成籍，也好教这些感人的故事流传千古。”
刘小山听得十分羡慕。还是不得不佩服地拱拱手：“太婆婆罚你抄医书，你却去写了你的志异书稿，你就不怕太婆婆知道了再把你吊起来？”
“那我也不能为了让她不生气，就不做我想做的事啊。我本就没有行医的天份，再怎么死记硬背，也只有给哥哥姐姐、师兄师姐们提鞋的份儿。我为了哄奶奶开心就去学医术，最后不但医术学了个半吊子，还把我的志异大业给耽搁了，碌碌半生，最后谁哭去？还是只得我自己哭去。”
“自个儿的人生，要哭要笑，合该当紧。”
“我不能决定我叫啥，还不能决定我干啥吗？”
刘小山看着眼前这个在她本以为的印象里不学无术、整日想着出去玩的小舅舅，盘腿坐在那里，一路满嘴油地撕扯烧鸡，一路侃侃而谈他的志异事业，朗月清风下，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股洋洋的自得与自信。
刘小山不由得停下了手中啃了一半的豆沙馅饼：“我倒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祖父让我学武、读书，我都去做了，不过也都学了个半吊子。”
她嘀咕的声音太小，洛水仙吃东西的声音太大，完全没有听见。吃完了鸡腿，洛水仙将嘴巴上的油蹭在手背上，伸出油汪汪亮晶晶的爪子去抱酒坛子来喝，手都伸出去了，最终还是下不去那个手把酒坛子蹭脏，只得捣一捣刘小山，问：“可曾带了帕子或是草纸？”
刘小山摸了摸身上，摇摇头。
洛水仙四下找，看见竹躺椅上的蒜泥身下似乎压着一叠东西，就去伸手拽出来，信手拿来蹭油。
刘小山阻止不及，眼见着她拿来的书上蹭上了几个明晃晃的大指印子。刘小山受老王爷影响，惜书如命，这会儿见那油渍浸透了好几页纸，忙忙地使了袖子去擦：“怎么办呀，都弄脏了！”
洛水仙松了手，仰脖子去看：“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呀？”他见刘小山的袖子反正都擦书擦得油腻腻，也不在乎多来他这一下，假装去看书，手里悄悄地使坏，把油都蹭在刘小山的袖子上。
洛水仙歪着脖子去看封皮，一字一句地把书名念出来：“《徽榭药谱》。”
“哎？这不是李居兰那个糟老头子写的破书吗？我七岁的时候就背这本！现在看见都头大。”
刘小山擦一擦发现擦不掉，就放弃了，把书合好放回竹躺椅上。“是太婆婆给我看的。”
说着苦恼地皱起眉头，对眼前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小表舅愁眉苦脸道：“你不知道。我在外头闯了大祸。大到——可能这辈子都不敢再出门的地步。非但也再去不成秘境小世界，连出去随便逛逛恐怕都会被人抓起来……我以往所学所使的本领，大抵是都没用了。”
刘小山把蒜泥抱在怀里，聊以抵一抵夜里开始变得寒凉起来的山风，抿了抿吃到嘴里的碎发。“这里是我的祖母，还有我的父亲……或许还有我的母亲曾经生活和读书的地方。我在这里跟着太婆婆和师兄们学医，有一把医术，将来或许可以给寻上门来的病人诊诊脉，抓抓药，总算不至于……会太没用。”
“这样祖父知道了，也不会太气我不中用。”
她抬起头来，夜空里一半星子，一半浓云，如此刻她游移不定的心境。
洛水仙听她说完，默了默，突然问：“什么是秘境小世界？”
“就是……据说是上届仙人遗落在此间的一段空间碎片，里面有仙药仙果，还有珍禽走兽什么的。”
刘小山想到秘境小世界，就想到了躺在轮椅上的祖父的寂寂孤影，又想到自己差点去不成，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落下两行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