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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木十七话音未落，人就窜了出去。豁出去了，反正她什么都没有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要命的还管他是愣的横的？
木十七闪身到了卖场的后面，果然有人在打架。一团黑色和一团白色搅在一起，起起落落，就像是八卦里的阴阳鱼似的，游到东游到西。白色渐渐的落了下风，像要被黑色吞掉了
“敢来我的地盘砸场子，活腻歪了？”木十七把袖子一撸，双手叉在腰间，一副市井破皮的样子，大吼道。
半空中“嗤——”“咯——”“嘿——”“哈——”的几声娇笑，随后，黑色和白色都落了下来。
木十七瞪大了眼，“怎么又是你们？”
穿黑衣的是前几天遇见过的有恩又有仇的男人，还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破斗笠遮住半边脸，斜抱着那把破剑。唯一不一样的，就是把灰布衣衫换成了黑布衣衫。白色的却是四个人，正是想要绑架木十七的高矮胖瘦四个姑娘，她们的额头上闪着亮晶晶的汗珠子，脸上还带着各式的花样笑容。
“滚，要打架滚远点。你们知不知道我娘是谁？”木十七退后一步，心里盘算着：我可不是她们的对手，打不过就跑，不过，气焰上却不能让她们占了上风。
胖姑娘嘿嘿一笑，斜睨了黑衣男人一眼，“我说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吧？你这相好的怎么不领你的情呢？干脆你别理她了，跟我好呗。”
“你要看不上她，还有我呢。”瘦姑娘也嘻嘻的笑。
另外两个自然不甘示弱，“我们姐妹四个，你最中意哪一个嘛？说嘛，保证不打你屁股。”
木十七看着四个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裸的调戏一个大男人，那男人既没有洋洋得意，也没有恼羞成怒，反而像尊雕塑似的，抱着剑动也不动。木十七一时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忍不住大笑起来。
矮姑娘说话很干脆利落，“木姑娘你给评评理，我们姐妹用了你上次给的护手金油，效果超棒的，我们对你那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听说今儿你在这里搞大甩卖，我们不管多重要的事都放下就急匆匆的赶来了。谁知，还有这尊瘟神挡在外面，好话不听，歹话也不进，动手便打。要说砸场子，那可不是我们，是他！”
木十七听她哒哒哒哒的说完，把脸转向黑衣男人，凶巴巴的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男人还是抱着剑站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好像她们说的，跟他半点关系也没有。
“你到底居心何在？你说，你说，上次你还拽我来着，我同你有仇吗？好吧，你是救过我，我也送你珠子了啊，咱俩不是两清了吗？你不会是滴水之恩，想要我涌泉相报吧？——”
木十七说得兴起，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唐三藏取经路上，大妖小怪都想着吃他的肉长生不老。”
听到他的话，四个姑娘脸色都变了一变。
木十七却是一头雾水，她左看右看，忽然觉得不知从什么地方扑来一扇子寒气，她心里一颤，提高了声音壮胆，“你说什么呢？脑子有病么？这又不是唱戏，哪儿来的什么妖怪？”
“你不想？”说话的是高姑娘，果然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意思，一脸的清冷。
“就是，装什么清高啊？我们姐妹是打不过你，可江湖这么大，你知道哪个水坑会崴了脚折了手？对了，你是哪一门哪一派的？说出来也让我们知道你配不配吃唐僧肉。”矮姑娘道。
男人又一次变成石像。
“是门户小怕丢脸？还是声名太大怕震聋我们的耳朵？——”胖姑娘不急不躁的说。
木十七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事，同她没有关系，好像是四个姑娘同石像争肉吃争恼了。这也没有什么稀奇的，江湖那么大，什么样的飞禽走兽没有？她记得安伯伯说过，多年前，还有为一个馒头打得血流成河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木十七心里一阵窃喜：幸好跟我没关系，真要打起来，我可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突然听到高姑娘一声惊呼，抬头一看，那张冷艳的脸已经变了样子，脸色苍白，衬得擦了胭脂的嘴唇像要滴出血来似的，她指着石像，声音也颤抖起来，“我知道了，他，他，他是戒笃门的——”
四个人顿时往后跃出去几丈远，木十七不过是眨了眨眼的工夫，四个大活人就不见了，只有那男人还抱着剑站在那里，像是已经生了根似的。
“喂，要打架就一边打去，别砸我场子——”
木十七正想回去看看，就听那石像竟然开口说话了，还是两句话，“这个还你。卖掉还钱。”
他的手指好像动了动，木十七左右看了看，什么都没有看到，“还我什么？”
再一抬头，那尊神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黑色的背影，还有两个字，“蠢材。”
“你还是怪胎呢！”木十七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还我什么？啊——是珠子！珠子呢？”
“头发。”声音远远的传来，听上去很清楚。
木十七忙掏出随身携带的菱花镜，一看，那珠子嵌在她的环髻正中，一闪一闪亮晶晶。
木十七回到卖场上，一眼看去，全是乌压压的脑袋，大大小小的手，她心里又欢喜又难过，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得安慰自己，“千金散尽还复来。月满则亏，月亏则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念了一会儿，木十七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便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这些家底虽然不能值百金千金的，也能卖不少银子，家里的丫鬟小厮，想走的，她不拦着，再给个五两的盘缠，多了，她也拿不出来。不想走的，以后的日子，只怕是要一起吃糠咽菜了。住的地方自然是不用找的，就厚着脸皮住在安家后院里，反正娘是他们弄丢的，赖也赖不掉。
想到能省下一大笔银子，木十七脸上又有了喜色。安二哥在人群中喊她，她也没有听见。
安二哥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挤出来，拭拭额头的汗珠子，“妹妹，刚才大哥让我跟过去看看，不巧又被几个朋友拉住说了几句话。你没事吧？砸场子的人还在？”
木十七摇摇头，“没事，已经走了。”
“哦。妹妹，你的轻功最近大有进益啊，只怕是已经不在大哥之下了。”安二哥若有所思道。
“是吗？”木十七心不在焉的说。三年前她跟着安家父子练武功，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遇到什么限量版发售啊，大清仓啊之类的，她能够跑得比别人快，跳得比别人高——能买到更多的好东西。现如今，银子都没了，东西也买不了，要轻功还有什么用？
“妹妹快有十八岁了吧？”
“还有俩月。”
“又打起来了。”安二哥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华表，上面两个人影像是缠出了两条丝带。
其中的一个黑色身影，木十七很熟悉——这个人，还真是结了不少的梁子，“没事，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让他们打去。”她看好戏似的看着。
“哦。”安二哥放下心来。
“木姑娘，请留步——”
木十七听到有人喊她，转过身去，只见高矮胖瘦四个姑娘簇拥着一个慈眉善目的妇人匆匆的过来，矮姑娘介绍道，“木姑娘，这是我的师父，江湖人称洪姑姑。”
“洪姑姑也来照顾生意啊？”别人是久病成医，木十七是买多了东西自然知道怎样卖东西，她堆起了自来熟的笑容，热情的挽起洪姑姑的手臂，“欢迎欢迎，二哥哥，快迎了洪姑姑进去，有什么看上的，给姑姑打八折。”
洪姑姑尴尬的笑了笑，“木姑娘误会了，我来，不是买东西。”
木十七一时收不回脸上的笑容，说的话却有了火药味，“不买东西来找我做什么？我同你很熟吗？”
“木姑娘请看看这个。”
木十七接过矮姑娘递来的一方白色丝帕，她一看便知晓这是娘惯用的东西，出自云丝坊的李绣娘之手，一角上绣着朵小小的白栀子花，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娘用的丝帕平日都放在一个匣子里，里面四季放着新鲜的栀子花，丫鬟们一日更换两次，所以上面都沾染了栀子的幽香。——那栀子极其罕见，四季开花，木府里也只有一盆，她娘当宝贝似的供着。
如今，这熟悉的香味就在木十七的鼻端蔓延。她狠狠的嗅了两下。
——说起来，她同木柔依的喜好真是大相径庭。她的模样生得明艳，喜欢的也都是热热闹闹花团锦簇的东西，红黄橙绿紫，浓墨重彩，一丛又一丛，你挨着我，我依着你，单是看着，也能觉出人世的好处。而她娘，眉眼淡淡，言辞轻轻，无大悲亦无大喜，钟爱的东西也都是这一路的。她常常看着木十七笑，“我怎么能生出你这样的女孩儿？模样性子喜好，同你爹是一模一样。”木十七从未见过她爹，缠着多问几句，木柔依的眉头便微微的蹙起来，也不着恼，也不多语，“你闹的我也乏了，别处玩会儿去吧。”
木十七看着她娘的帕子，看着帕子上的字，也是她娘的手笔，“小七，娘一切安好，勿念。钱财皆为身外物，你勿为此费神劳力。见字便随洪姑姑入红云谷为徒。天涯路陌，山高水长，各自珍重。”
下面还有前面，斜斜的两个字，柔依，行云流水，淡淡的云，细细的水，是她娘一贯的写法。
木十七捧着帕子，几乎落下泪来。亲娘啊，钱财是你的身外物，可它们是我的命根子，我愿意为它们费力，我愿意为它们劳神，您老就由我去吧，死也好，活也罢，亲娘啊，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木姑娘，莫要伤心，我和红云谷的姐妹会好好照顾你的。”洪姑姑安慰道。
“我娘现在哪里？这方帕子是谁给你的？什么时候？”木十七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娘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这方帕子是七天前一个少年人送到红云谷来的，我本应立刻动身前来接你，不巧，谷中琐事缠身，所以，就让四个徒儿先来京城照望。”洪姑姑徐徐说道。
安二哥附在木十七耳边说，“妹妹，红云谷门派虽然不大，但这洪姑姑也是江湖上数得着的侠义之士，帮中都是女子，居住在南部红云谷中，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是一个好去处。”
木十七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刚想反驳，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款步而来，身后跟着一男一女，都是仙风道骨的样子。洪姑姑见到他们，上前一步微笑施礼，“天元大师，一别二十年，想不到能在此地重逢。”
天元大师也礼貌的回礼，同洪姑姑寒暄几句，眼睛却看着木十七道，“木娘子来信托老朽照顾她的女儿，故人重托，老朽不敢不从。这位，就是十七孩儿吧？”
木十七狐疑的点点头。
天元大师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递给木十七，“这是你娘的信，十七孩儿，你看看——”
“你也有信？”木十七劈手夺过来，一看，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这方帕子，同洪姑姑手中的那方，是一模一样，就连上面的字也大差不离，“小七，娘一切安好，勿念。钱财皆为身外物，你勿为此费神劳力。见字便随天元大师入天山派为徒。天涯路陌，山高水长，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