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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潮生潮落非旦夕能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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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州是修行者与海妖的主战场,但也有不少的朝廷军队镇守州府,维持州府大城中的百姓生活。

    一般海妖是到不了这的,海州拥有千古的海防城郭太过耗费,所以海州从古至今只有一座城池,拥有百万户口,可以被统称海州。

    整个海州,朝廷供养了近八万军队,这八万人的军备也是这些年大魏朝廷主要的支持方向。

    对于海州的支援,一向是户部和兵部消耗的主要地点,朝廷自然心知肚明。皇帝咳嗽两声,指着官员们问道:“且不说此事大小如何,这十几万北奴铁骑大军压境,若是一旦攻打国境边堡,朝廷如何决策?”

    几十位官员又一次陷入沉思和小声议论,北奴一旦南下,这十几万人马事实上并不可怕,但是其意图如何判断,这才是最值得忧心的事。

    北方边陲绵延十万里,有山有海,靠海的要害被燕藩辖制,那也是百万北奴狼骑席卷而下的最关键地方。

    但沿着长长的北脊山脉,还有三十四处断层地形都是高不过一二百丈的高原,古代王朝在这三十四处设城池抵挡北奴的进犯,只不过往后民生南移,城池里的百姓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些军屯兵卒的妻女家人会随军留驻。

    “陛下,若战难免民乱,不战难免丧失国色!”一位年轻官员出列,大声道:“战则苦民生,国朝方安定十年,陛下圣恩体贴百姓,设镇妖司平安各州府,万民归心百废待兴。”

    “所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

    皇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露出微笑来看向这位官员,他思索这人的姓名,这是兵部新人,甚是年轻,他想起来了,指着那官员道:“董卿可是杭州人?”

    董朝一愣,没想到皇帝会问这个,他躬身回道:“臣确是故乡杭州。”

    “江南来的人文博士,在兵部任差补缺,对于北国边防之政,也能有见地?”曲灵公在一旁压声道,语气有几分嘲弄。

    董朝看老国公那不屑的眼神,低头看着地面接着说道:“江南多的是文士,不管南北州府,天下人杰理应不吝其策为陛下、为黎民百姓所用。”

    瞿韦衣点头,看向皇帝的方向,自言自语的说:“倒是还算明白。”

    文人墨客在朝为官,还是担任武官之列,难免让老国公瞧不顺眼,按他们老辈武人的意思,文人就该干文人的事,武事皇帝只需问过武将们的意见即可。

    虽然老国公是这么想,但显然皇帝对兵部用文官表示支持,文官迟早也会进入对军队的辖制,毕竟如今天下已经平定,如何管人,还得要这些文官势力。

    “江南多文士……今年朝廷重新开科取士,朕知道其中十之八九来自江南,长安的许多朕早先看好的大才尽数落榜。”皇帝淡淡道,颇为感慨东南西北人文的差异。不过这也在他意料之中,早在开科之前,他就已经与朝中吏部大臣们商议北方、西方都曾因战乱而使得民生不济,教育糜烂,对于战乱恢复虽已过十年之久,但依旧是显得过于不公。

    而阁老们的态度则是:因才取士,本身就是显示了朝廷的公平,至于是否录用,自古都有世家、朝廷在后运筹。

    世家,皇帝对于世家子弟们并不喜欢,但是每个皇朝要想能够长治久安,免不了对世家们妥协。

    世家天下都有,但大多聚集江南,这也是淮王实力强大的真正底蕴,当初封的地方太好了。

    皇帝说道:“北边不能乱!北奴兵力不明,若不止这十几万,一旦进犯,仅靠边堡那不到两万人马,无化神境坐镇,恐怕有失!”

    “这样,由中枢令起草,调中州舜昌府兵三万支援北方边堡,上将军徐承御统领飞熊卫先行驰援。兵部董朝升任兵部右侍郎,提舜昌府兵督官,随飞熊卫一同支边参谋。”皇帝道,到头来,还得看皇帝自己谋划,他暗暗看向一角的宰相石铤。

    主官们纷纷看向石铤,这位老人的意思很重要,皇帝的命令自然是有效,但怎么办,文官们如何去做事,又还是要看宰执的意思。董朝还在愣神,自己得了好大的差事,还升官了,这也太快了,他现在官位的椅子还没坐稳,就另堂重考,连忙叩谢天恩。

    石铤回道:“老臣接旨,待回去后马上起草。”

    宰相的态度很平淡,三部主官也松了口气,连忙恭敬的俯首听命。

    皇帝挥手,诸臣子告退。

    一辆辆尊贵的马车载着自家官吏远去,也带不起一点的灰尘。

    路上的董朝还在发懵,他升官了,还要随军去北疆查看边防,至于期月都还没定数,他刚刚得了官职甚至没来得及写封家书回去。早已在内城外等候已久的两名仆奴连忙上前掌灯,一人为其披风。

    没有马车,董朝和仆奴向城外走,仰天明月高悬,几片乌云在远处相托,自然有凉意,心中此刻又是壮志凌云。董超缓步,口中低喃道:“壮志望月余三更,支边抵北甫狼烟。高台极殿夜倏权,随军辉月应心焰。”

    背后是昊天长宇皇极殿,脚下是金砖玉石铺路至外城,两侧还有尽忠职守的金吾卫,手握银戈长戟,像是一尊尊威严的雕像。

    和他们站在一处,董朝竟有几分羡慕这些武人的荣耀了,自嘲升官能够抚慰学业之艰苦,可以有机会在史书上留下真正的浓墨重彩,却也显得他的刻苦不那么纯粹了,反而有些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身后正是占据方圆数十里,美丽、坚固的皇朝殿宇城池。

    金吾卫是大魏最精锐的军队,他们镇守天下的权利中心,他们每个人名字都不会留在史册上,但他们对于皇帝的忠诚,恐怕那些个二品主官们、超品之臣亦比不上。

    心中所想,亦是眼前所限,不过区区之人,和他未来要做的事完全不及。继续向前走,走出内城的护城河,一辆马车在身前拦下了他,上面的人撑着剑,剑修,身着厚重的半身甲,生的很俊美,剑眉星目,容貌不过二十的年岁,看上去还有几分英气,坐在马车一角看向他道:“董大人,宰执大人有请。”

    董朝回神,没有犹豫,顺着那剑士一拉,踩在马车上,四匹骏马安静的站在原地,至多甩甩硕大的脑袋,呼出一阵白雾。

    大魏的宰相石铤正在车内闭目养神,董朝在车内站定,冲着石铤作揖:“兵部中记董朝,见过宰执。”

    迎着两侧的灯笼光芒,石铤睁开眼,眼睛盯着董朝看,柔声道:“董家三郎,家中老母可有打算接入京生活?”

    董朝回道:“长安人口繁密,地方寸土寸金,连臣自己都只是寻客栈租住,家中老母恐怕也还不知道臣已进朝堂。”

    长安的住宅有上百处坊,价格就距离内里皇城而居高不下,身为天下的宰执,石铤自然一清二楚。他点点头,招手示意其坐到自己身侧。

    董朝刚刚坐下,老宰相就开始了唉声叹气,从一边取出三份奏折,递给他说:“今年冬风起的早,宁州、西府都遭遇了寒潮,冻死了不少人。”

    不自觉地接过三份奏折,一般地方官吏的奏疏全部都是传至中枢令,由六部主官观阅分别是否能够处理,最后由中枢决定是交由皇帝做决定,还是由中枢令决议,并起草召令实行朝廷的决策。

    这些个地方封疆的奏折,兵部左侍郎是看不了的,民生只能由户部来沟通。

    第一份奏疏来自西府海棠城,沙海荒漠大地上的大州,辽阔的土地比两三个宁州还大,今年的冬风在中秋刚刚过后就席卷而来,冰雨坠地,摧毁了无数的耕地,西府已经闹起了饥荒,西府粮价翻了三倍,西府提督询问能否开官仓平抑粮价。

    第二份奏疏则是来自遥远的宁州,宁州为于极北苦寒之地,终年都称得上隆冬日,冬风的来到让燕地也是折磨,今年太冷了,宁州的军队太需要足够棉衣和粮食,燕王还称想要在明春对宁州几座城池维护修缮,望能够得到朝廷一定的拨款。

    董朝沉默,翻开最后一份奏疏,这一份则是中州。

    中州是朝廷真正能够直接控制的土地,天下的中心,供养千万户人家三十城,长安则是中州首府。

    但是寥寥可数的几句,让董朝不由得瞪大眼睛,他站起身,凑近灯笼光芒确认自己刚刚看的每一段句子:

    西部大风,由西府入中州流民百万,顺河、牧府二城已无百姓,绵延向东南去。

    郓城流民间有子女买卖,人骨弃南城作白原,府官惊出东门时,记有悬女子头颅焗肉私售者。

    西府人口不过千万户,百万流民向东南进入中州土地,地方官吏见到有人悬挂女子的头颅,吸引食客买卖蒸熟的……

    这段话让人震惊。

    董朝来自江南,知道这些年因为战乱的平定,使得民间人口滋生,许多产业恢复迅速,使得物价确实较之前朝飞涨不少,但是冬寒的早至使得西府的粮价三翻,百姓流离到地方人食人,这实在是骇人听闻!要知道大魏已经安定天下十年之久了,甚至已经重新开科取士,吸纳天下人才……

    “西府提督不敢报其地流民之数,但底下回报,百万是虚数,而五六十万流民却是真有的。”石铤道。

    五六十万?那也是不少了,杭州府也不过堪堪八九十万人。

    石铤继续指引道:“户部尚书方才所说的千万银子,其实是指无钱可用,剩下的银子还要支给天底下的官吏,又要添补一笔灾民安抚,眼下中州、西府都是粮价飙升,购置米粮就要花不少……”

    董朝面色难看,不解的问:“朝廷国库集天下之财,传闻前朝一年赋税以亿为记,甚至一度养着成千上万的金丹修士大军对抗妖域。”

    石铤对外说:“石家小子,老头子我要与董侍郎吃几杯水酒。”

    董朝没有心情吃酒,但宰相都开口了,哪怕他想拒绝也张不了口。外面的剑士答应一声,驱动四匹大马前行,马车车轴转动,晃晃悠悠地在诸多金吾卫眼前,顺着宽敞的道路驶离外城。

    长安在战乱后,十年期间恢复很快,三层的高楼搭的甚是华美,早已到了后半夜,帝京延边四坊还是有夜市的。

    宰相府外站立着许多宿卫,遥遥见到宰相的马车,纷纷屈膝,单膝下跪撑着长戈俯首。

    四名宿卫从外合力推开宰相府的大门,随着宰相石铤下车,董朝仰头看那门上的牌匾上金漆大字,内里也有几位挎刀的士兵,见到众人过去也目不斜视,这些人并不跪地,他们是皇帝的金吾卫。

    青酒沉浆,比得了长安最好的酒楼佳酿。

    现在是圣德仁君施恩天下,允许商人大行其道,最好的酒除了宫中的御酒,就要属晋人的赋华白烧和江南的绍台的黄米酒,眼下这杯是葡萄酒。

    “这眼下天下虽然安定,但与前朝比,弊端之多不是一般人能够分得清。”石铤回答董朝方才的问题,思索一下道:“前朝竟有安西藩镇、前朝皇帝、名门望族。”

    “但今天的大魏朝廷却不同,普通百姓眼里天下永远只分皇帝与百姓,财阀眼中不过是官僚、世家、皇家、百姓蚍蜉……”

    “百官眼界高些的分的出许多其他的派系之别,譬如存有前朝遗臣与先帝班底之分、勋贵一系牵扯繁多、地方封疆与行商者勾连干系、攀附藩王们的朝廷爪牙、世家名门及其弟子勾结的那便更多了,算在一起甚至还能从中牵扯出忠君一党、奸佞小人之派……”

    “这些分支都是对的,藩王们掌兵恐怕已在朝廷之上,燕、楚二藩或许早有谋逆之心,淮王在诸王辈分之高,以至于大半个江南,吴越之地都明里暗里的效忠,那都是朝廷赋税重地,却早在先帝时便让于淮王,是朝廷真正的大患。”

    老宰相唉声叹气,眯着眼看着桌子一角沉声道:“初时不觉得,但随后至今,朝廷国库积欠了太多钱,开铖五载,吴王借帝八百万两用于修复受损的西府水利,下半年又借楚王一千四百万两修缮三十四堡,两笔钱拖了三年才还清,去岁的胡羌之乱,西府提督领西府之兵平叛,战死两万五千人,朝廷用了一整年的税收来赏赐、抚恤。藩王们已然成了维持朝廷的国之柱。”

    朝廷军队中藩王做大的问题、国家财政大权的划分问题归根结底,与先帝创业后的瓜分势力范围有关。

    董朝静静听着,他年轻,石铤是前辈,更是朝廷百官的宰执,天底下万万人之上,皇帝之下。

    他很聪明,不然也不能被皇帝从一介书生选中,出任兵部的中记官,还刚刚升作兵部右侍郎。他清楚这是老宰相很赏识自己这么个年轻人,想要拉拢或者提醒。

    宰相府上的侍女、乐师为二人钟鼓鸣玉,指夹抚琴,轻音若是有伴舞少女那定然是美的让人飘然,乐声明慢清新脱俗,但打搅不了二人此刻的沟通。

    石铤看向这个后生,伸手拿起酒壶为董朝倒酒,董朝还在为其刚刚说的思索,回过神连忙提杯接酒。

    “话说回来,今夜陛下的意思虽然不清不楚,但其实又算是清楚的。你最后提议与北奴谋以不战而屈人之兵,陛下才想让你随飞熊卫徐承御一同前往北疆。边堡一定是要增兵回应北奴,但由谁去,陛下自然有他的想法。让你能节制北方兵权,免得徐家的飞熊卫控制三十四边堡、舜昌府的三万兵马,让他成第二个燕藩。”

    “国库无钱,所以不能与北奴真在三十四堡交战!增兵北疆为的是震慑这十几万狼骑,六部也定会派有其他的人随同你一道前去,你届时无论如何与北奴商榷和议,这些人有用。”

    董朝点头,起身作揖道:“董朝明白了。”

    石铤有点疲累,酒意上来了,他不知道为何一手把簪发的冠帽摘落,丢到那抚琴的琴师前头,挥手道:“都给我撤了,听不得这些清平调……”

    琴师和那些鸣钟侍女都被吓到,连忙一齐恭敬的退下。

    看着所有人退下去,石铤苦笑的仰在太师椅上,两颊泛红:“董三郎,还在青少年纪……当初我这老头子还没这么老时,人到中年第一次见到先帝,他的睿智让人安定,他的手腕让人畏惧。没想到,先帝啊……他把这样一个烂摊子留下来,留给了我。”

    董朝退下去,抱剑就在院中的剑士睁开双眼,人就站在已经没有多少叶子的红枫下,剑士扭头见到是他,又闭上眼转回去。

    董朝一夜受益颇多,身上的披挂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他一个人独自走在路上,影子在路边的灯笼火光下显得摇摇晃晃,不知道是他有些醉了,还是天地大道此时把沉甸甸的注压在了他身上。

    两天之后,天明时,长安之外城防兵营,规模颇大的军团不断的进入其中,旗兵都各自持着中州舜昌府的军旗。

    大魏宫廷的决议传达到中州舜昌府,成建制的府军三万人于两日便到达长安,兵部在皇帝以及中枢令共签的诏书下用符让这些军队归入董朝统领。

    文人掌兵驰援最艰苦的北疆边防,董朝站在众多将官前面,太过于羸弱,绿袍内甲在身,文身甲戴披挂,腰间还配了把剑。

    兵部交权,诏书相托,示意其接诏。

    “臣领旨!”董朝起身,在六班朝臣的随同下,翻身上马,几个宰相亲信护送他,。

    三军一动,似乎大势所趋,万民夹道,有人忧愁善感,这些士卒可能要死于北疆,有人在酒楼之上欢笑,万骨枯的战场离这长安可远。

    大军出城,几个乞丐围坐在城墙底,有人觉着他们可怜,丢了几个饼子过去,叫乞丐们一阵哄抢。

    董朝骑着马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长安,这座千古皇城在大军前行卷起的风沙中慢慢消失,他思索一阵,随和一笑,暗道早晚要回来。

    身后是长蛇般的队伍,前方是数十位护卫他的将官,周围旌旗如林,盔甲在他身上有些松垮。

    “从长安赶到三十四边堡,需要多少时日?”董朝看向沿途风光,军队需要先向西绕开陇山隘口,突然问边上的将军。

    那将军执礼回答他道:“禀督军大人,咱们绕过九章山,再向北去一万里便是,以兵卒们的脚程,三月足矣。”

    董朝点点头,看向身后绵延的大军,这三万中州兵卒身上的装备是大魏军队中最好的,但是骑兵并不多,三支万人军团算一起也不过只有两千出头的骑卒。

    骑兵们披裹重甲,缓缓的跟随在步兵两翼,左手撑着战团旗帜,右手则提着自己的六尺骑枪。

    更多的持盾步卒们身上裹着数十斤重的重甲,他们的面容大多年轻,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壮年。

    大多数人都是为了功名而沙场搏命,还是希望北奴能够识相,在大军屯至边境可以悉数退去。董朝不想死,也不想看这些人死,他比这些士兵们大多都要年少,他要去边疆守住大魏的土地,百姓,同时也要守护这些将士们的性命。

    远处遥见苍鹰盘旋在山峡间,大军要进山谷峡道,董朝知道,自己鹏举翱翔天下的志向,由此真正开始。

    不由得坐在马上,哈哈大笑起来,让几位边上的将军疑惑的交头接耳,听得董朝高呼才方清楚他为何笑,董朝作秋词:“攸攸崇汲冢,烈烈冬雨停。马上狂歌作,华衣作秋燃。”

    燃烧秋后最后的日子,他就是要做千古奇闻中的人物,在史记留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