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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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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飞霜一大早起来伺候虞泯梳洗时,就拿一双眼睛巴巴地望着她,那神态,像极了讨肉骨头的小狗。虞泯故意撇下飞霜,带着流云和落雪去给叶氏请安。因为是中元节休沐日,叶氏堂屋人格外地齐全,不仅虞之航在,就连入阆山书院读书的二郎虞峥也在,三郎、四郎自然也在。满屋子的人,衬得叶氏的这间堂屋,生气勃勃。幸好房间通风好,否则,这样的天气,光是一群人呼出来的浊气,就够熏人的。更别提挤成一团的几位娘子混杂了的胭脂水粉香囊的气味,再混合众人体热的汗味……

    虞泯缩在末尾眼观鼻鼻观心,待叶氏吩咐众人离开后,强忍着率先离开的冲动,侧身让几位庶姐先行,待五娘子从身前走过,虞泯数着她的脚步声数到三,才躬身给虞之航和叶氏行了礼,转身往外走。

    虞泯却忘了因为虞之航和叶氏要商量中元节祭祖的事项,往日总是赖在叶氏身边的八娘子也要跟众人一起离开,她走得慢,走到门口时,正好被之前在虞之航怀里撒娇的八娘子从身后赶上来,若说内门虽然开得不宽,两个六七岁的小娘子并行却也轻轻松松地容得过,可八娘子习惯了压虞泯一头,哪里容得了虞泯与她并行,她见虞泯脚就要跨过门槛,情急之下,硬是伸出脚绊了虞泯一下。

    若搁平日,虞泯自然能够轻轻巧巧躲开,可是,虞泯昨夜失眠,今天精神就有些恍惚,加上一直想着接下来如何敲打底下的丫鬟们,难免有些走神,竟让小她一岁的八娘子给绊倒了。

    好在虞泯急中生智,眼角瞥见一抹翘紫,生生让脚下拧了弯,一面尽力避免砸到八娘子,一面伸手将八娘子拉到自己身前。

    叶氏的房间是夏天的木质地板,还没有来得及换上秋冬的毛毯,虞泯本就失了重心,加上勉强自己在摔倒的过程中转弯,和两个人加在一起的冲击力,可想而知,这一跤摔得多实,只听咚、咔嚓、咚、咔嚓几声响,再加上胸口及小腹一阵钝痛,伴随着八娘子的尖叫,虞泯深恨自己没有疼得晕过去。

    八娘子的奶娘愣了片刻之后把八娘子从虞泯身上扶起来,八娘子受了惊吓,哇哇大哭却还不忘倒打一耙:“是她绊我的!是她绊我的!”

    叶氏和虞之航商量着晚上祭祖的事,并未注意门口,听女儿大哭,下意识就张口责骂虞泯:“还躺在地上干什么,绊倒了妹妹,你还有理了,李姨娘平日就是这般教你的。”

    虞泯其实并不想哭,可大概是泪腺失了灵,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她感觉自己的脏腑都移位了,说不定还有哪个器官被撞得大出血,可即使疼成这样,她还是听到了叶氏骂她的话。

    虞泯想站起来,可是,不论是左胳膊、还是右胳膊,都完全使不上力气,想开口说话,张开嘴,却尝到一口腥甜,并且因为仰躺着,血液有回流进气管的可能。

    虞泯倒是不怕死,她至少有着死过一次的记忆,死亡在她,已并不可怕。可是,她不能死不瞑目,死了还被人冤枉,死了还连累生了她的李姨娘。

    这样想着,虞泯用尽气力抬头喷出口中含着的血,偏头看向八娘子的奶娘。

    饶是八娘子的奶娘是成年人,被虞泯一脸血死死地盯着,也心里发毛。可是,她怀里同样被吓傻了的八娘子却还喃喃重复着,“是她绊我的”。

    这时,叶氏和虞之航也走了上来,叶氏虽也被虞泯一脸血的样子吓着了,却对她死死盯着八娘子更加生厌,若不是碍于虞之航也在,她恨不得给虞泯一脚。

    虞之航虽未上过沙场,毕竟自幼习武,且是个男子,自然不会被虞泯的样子吓到。只对她害人不成反害己,此刻却仍不死心的盯着没害成的妹妹的行为更加不喜。

    就在虞之航挥手想要喊人之际,一直被众人忽视的四郎虞泰闭眼咬了咬牙,上前把八娘子从奶娘怀里拽出来,给了她一个耳光道:“跟父亲和母亲说实话,是谁绊了谁。”

    叶氏见八娘子哭声戛然而止,目光闪躲,心下咯噔一声。

    八娘子初始可能只是随口嫁祸,现在却本能的意识到了危险,她闭着眼睛道:“是她……”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个耳光,叶氏甚至来不及阻止,虞泰瞠目道:“睁开眼,说实话,我不记得我有一个敢做不敢当,做了错事被人救了反嫁祸给救了自己的人的孬种妹妹。”

    叶氏显然被儿子吓着了,可是,她怎么能让女儿改口,在八娘子开口之前,叶氏抢先道:“泰儿,不得胡言。难道泽儿会骗人不成,她才多大!”

    虞泰虽然心疼妹妹,可看了眼地上仍盯着奶娘不放的虞泯一眼,梗着脖子道:“难道母亲觉得儿子会撒谎不成?八妹是我嫡亲的妹妹,我不喜欢虞…我不喜欢七姐却是全府都知道的。”

    虞之航的目光从虞泰、虞泽、虞泽的奶娘、叶氏脸上滑过,最终落在仍旧躺在地上死死盯着奶娘的虞泯身上,尽管不想承认,他的心中,再次滑过一分惭愧。虎毒尚且不食子,他把自己刚刚七岁的孩子,想成了什么。

    拳头紧了又松,虞之航沉声道:“都围在这里看什么,还不去请大夫。”

    说完,虞之航推了叶氏一把,俯身检查虞泯的伤口,人命关天,也说不得什么男女之防,虞之航直接撕开了虞泯胸前的衣服,尽力放柔了动作摸索着,确认胸骨并没有断开之后,小心把手指下移,在各个器官的位置,轻轻按压,按压到胃部时,虞泯嘴角干涸的血渍又被新的血液覆盖,虞之航手指微颤,左手抬起虞泯的头,让她把口中含着的血液吐出来,用左臂小心翼翼揽着虞泯,虞之航的手指移向肝脏、脾脏、肾脏、子宫,万幸,虞泯既没有再吐血,也没有再露出更加痛苦的表情。或者说,虞泯现在意识已有些恍惚了,之所以强撑着不昏过去,就是怕一昏过去就做冤死鬼。

    检查过腑脏,虞之航将虞泯轻轻放在地上,开始检查她的四肢,右肩胛骨脱臼,虞之航却不敢随手给她接上,左手手肘骨碎裂,只懂得简单的跌打损伤的虞之航更加没有办法,仰面着地,手肘承重,按说腿脚是不会有问题的,可虞泯右脚的脚踝,却肿得比馒头还高。

    检查完了虞泯的身体,即使不用虞泰说什么,虞之航也能猜测出几分真相。

    心疼加上愧疚,虞之航轻轻地把虞泯抱起来,在跨出门槛之前,虞之航扫了八娘子虞泽一眼:“你从背后绊你七姐,你七姐被你绊倒之际还不忘躲着不伤着你,甚至为了救你让她伤上加伤。你七姐这般以德报怨,你却还要诬陷于她。如果不是你四哥,你是不是就要让你七姐背着这‘伤人不成反伤己’的恶名死……”死不瞑目四个字,虞之航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他顿了顿,接着道,“从今天起,你去祠堂跪在祖宗面前为你七姐求祖宗保佑,她几时好了,你几时出来。”

    叶氏看着吓傻了的八娘子,心疼地道:“老爷,泽儿还小,祠堂阴气重,恐她受不住。况且她不是有意的,只是吓傻了……”

    虞之航用眼神堵住了叶氏接下来的话,似笑非笑地道:“我倒忘了,泽儿还小,她自己必是想不出这样恶毒的伎俩来的,必是有人在背后教唆她。夫人身为她的母亲与内院的主母,监管不力,是为失职,你陪着泽儿一起去祠堂思过吧。内院就交给叶妈妈,澜儿虽再过几天就要出嫁,本不宜抛头露面,家中妹妹出了事,母亲失职,她身为姐姐,也当为妹妹们,为这个家尽个心,若是叶妈妈有什么做不了主的事,就告于澜儿吧。泰儿,送你母亲和八妹去祠堂。”

    说罢,虞之航抱着虞泯跨出了门槛,穿过长廊,进了东次间他在正院的房间。

    叶氏反应过来之后,抬手甩了虞泰两个耳光,大骂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

    叶妈妈捂住叶氏的嘴用更高的声音道:“八娘子,还不快给你母亲道歉。跟母亲说,你会在祖宗面前,为七姐姐诚心祈求庇佑。”

    说完,叶妈妈附在叶氏耳边小声提醒:“老爷就在隔壁,您这般给他没脸,他想给您台阶下,也不能了。您陪着八娘子先去祠堂,老奴会替您看着后院,等二娘子出嫁的时候,您和八娘子还要为她送嫁。就是十几天的事儿,您可别犟着。惹怒了老爷,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八娘子,您可就这么一个贴心小棉袄,您舍得她被不懂事的奴婢撺掇着长歪了吗?四郎这是在帮八娘子,八娘子是她唯一嫡亲的妹妹,他不疼八娘子难道还会帮着旁人害她不成。

    您平时多么宽和大度的人,七娘子也是一向本分的,老爷以前或许不喜七娘子,经了这件事,府里的娘子在老爷心里怕都越不过七娘子了,您对七娘子好,老爷还能不对您好。这件事本就是意外,您哄哄八娘子,让她收收魂,再让她给七娘子道个歉。

    七娘子在被八娘子绊倒的情况下都舍不得压着八娘子,还将八娘子护在自己怀里,可见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八娘子跟她诚心道歉,她必会替八娘子在老爷面前求情的。这个时候七娘子说一句,可比您说百句千句都管用。

    这个时候,您可不能因为心慌犯了糊涂。”

    叶氏心中虽仍是多有不快,不过,也知道叶妈妈说得并非全无道理,虞之航临出门前说得那些意有所指的话,也让她一阵阵后怕。她可是当着虞之航的面不问缘由,就骂过虞泯的。虞之航那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能宠到天上,心中对一个人生了嫌隙,芝麻大的缺点,至少能放大成盘子大。

    虽则碍于三个儿子的面上,他不会休妻。可若对外宣称她有病,轻轻巧巧夺了她的管家权,把她幽禁在府中,却是虞之航做得出来的。

    想到这些,叶氏浑身一阵阵发寒。示意叶妈妈放开她,叶氏弯腰抱起仍然没有缓过神来的八娘子,起身往祠堂走去。

    叶妈妈拿出一方绣着桔梗花的素色巾帕给虞泰擦拭下唇的血渍,把他揽在怀里抱了一下道:“孩子,别怪你母亲。她所做的,都是为了你们兄妹。今天她错怪你,也是一时关心则乱。等她冷静下来,必能想到你的好。你今天做得很好,若不是你,依老爷的脾气,绝不会这般对八娘子和你母亲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你去通知李姨娘,亲自告诉她七娘子受伤了,老爷将七娘子安置在了正院。让李姨娘收拾些衣物,待大夫离开之后,带着七娘子院子里的栖雾、飞霜两个丫鬟,过来伺候七娘子。你记得跟她说清楚,七娘子受伤虽有些重,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让她别失了仪态,在府中传出不好的流言。这样,七娘子舍身救妹妹的义举,反而不美了。你一定要冷静下来,慢慢地劝慰李姨娘,等她情绪平复了,再让她出幽兰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