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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脚步相撞、衣物摩擦乱哄哄一阵，消停下来，虞泯冷眼看着，即使有人被踩脚了，也不敢发出声音，好在，也没人敢落井下石，在她站不稳时，及时扶了她一把，不过，由她脸上的表情待冬青随着叶妈妈离开，虞泯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了一番，道：“栖雾留下来，秋菱和飞霜先下去。你们两个，跟下面的人好好解释一下，不是我不想见她们，是想让你们彼此先熟悉一番，了解一下各自以前的位置、差事，然后再想想自己在这里想做的差事，中午好好想想，下午也好一次简单交代清楚，尽量避免发生冲突。
飞霜你嘴快，难免有口无心得罪人，第一天共事，不要总是抢着说话，要多听秋菱的。”
飞霜面皮鼓了鼓，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在栖雾的瞪视下，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
虞泯揉揉额角，抬手制止秋菱开口，对飞霜道：“你若是忍得住今天不在言语上挤兑人，今晚的夜宵，我让厨房做铜锣烧，如何？”
飞霜跺了跺脚，恨恨地道：“奴婢在娘子眼里，难道就只会吃吗？”
虞泯叹息一声，惋惜地道：“原来咱们飞霜姐姐是陆地神仙，餐风饮露就能活下去。既如此，栖雾，咱们今晚吃蟹黄饼吧，再要点儿梅子酒，也算庆祝乔迁新居了。至于飞霜，就搭把梯子，去屋顶吸收日月精华去吧。”
飞霜咬咬牙，能屈能伸地道：“奴婢错了，娘子大人有大量，原谅奴婢笨嘴拙舌，不会说话。娘子现在胃还没有养好，不能喝酒，更加不能吃寒性吃食，千万不可为了惩罚奴婢，伤了自己身子。铜锣烧就很好，最好是枣泥馅的，甜甜的，又补血气又好吃。”
虞泯不理会飞霜，反而看着秋菱道：“你有什么喜欢吃的点心，一并说与飞霜，记得待会儿也问问冬青，让飞霜一并告诉厨房。晚上咱们聚聚，一边吃着点心，顺便聊聊天，也算是暖房了。”
秋菱忙不迭摇头道：“哪里能打着娘子的名头骗吃的……”
秋菱话未说完，就被飞霜拉住手腕，边往外走边道：“给娘子办好了差事，那是娘子赏咱们的，不叫骗。你真是的，明明娘子都开口了，怎么还说是骗呢？这多伤娘子的心，待会儿我不好说话，你多说几句，震慑一下那般不安分的，也算为你误会娘子将功折罪了。”
一边说一边走，飞霜拉着频频回头向虞泯告罪的秋菱出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虞泯和栖雾，虞泯呼出一口长长地浊气，苦笑着对栖雾道：“我们的战争，开始了。秋菱和冬青那里，平时，你和飞霜多让着一些。飞霜脾气不好，你也不要一味敲打她，适时地也要多予她肯定、鼓励，让她目光放长远一些，别只盯着眼前的这些蝇头小利。”
栖雾爬上榻，帮虞泯打开两扇窗户，从袖间拿出一把折扇，摊开来，站在虞泯身侧，轻轻给虞泯扇着风道：“奴婢一定约束好飞霜。她其实也不是一定要争什么，只是怕在秋菱、冬青面前落了下风，让秋菱她们欺到娘子头上来。娘子不选流云，而是带着她和奴婢过来，飞霜心中，一直不安着呐。”
虞泯嗤笑一声：“从以前到现在，若说有怕，估计飞霜唯一怕得也就是流云了。她现在对你，别扭着呢吧？流云虽好，奈何却是徐庶，我若有曹操的实力却也罢了，如今却只是发迹前的司马懿，只能放她回去了。”
栖雾怔了怔，犹豫片刻，终究试探着开口：“什么徐庶，什么司马懿，娘子说得这些，奴婢都没听过呢。”
虞泯在李姨娘那里只看了《女则》、《女诫》这些规矩书，颇费了些力气，才得到了一部《大乘律》，至于史书，李姨娘一个妇人，还是人家的小妇，绝对不敢私自买来看的。
因此，虽然这个大乘朝文化、日常生活习俗上类似中国古代大约唐朝前期的状态，它的由来、发展历史，虞泯却是不知道的。
想了想，虞泯沉吟道：“徐庶是可在乱世中协助诸侯取得天下的军师之才，曹操是乱世枭雄，司马懿是在曹操治下，供职于曹魏朝廷的官员，司马家后来夺了曹家的天下。这些，你若是感兴趣，等你值夜的时候，我会细细讲与你听。
说起来，我现在既然不能跟着先生读书，又出不得门，闲极无聊，少不得，要从父亲书房借几本史书打发时间了。如果父亲不允的话，咱们只能把主意打到隔壁邻居身上了。
以后，你们跟四郎院里的丫鬟下人，要搞好关系，不管是看门的婆子，还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出门遇上了，都要好言好语，告诉飞霜，这是铁令，她若敢随意摆二等大丫鬟的架子，让四郎的人受半点儿委屈，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罚她了。
哈啊～～我当时怎么就走神了，没有躲开八娘子那一脚呢，若是咱们现在还住在临渊阁，哪有这么多的污糟事。”
栖雾巴着窗户往外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才缩回头来，板着脸规诫虞泯道：“娘子，慎言。咱们现在可是风光了呢！族谱上白纸黑字的嫡女身份，那是多大的体面，以后娘子到了交际的年龄，随着夫人出门，人家都要高看一眼呢，就是议婚，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家，也不敢打娘子的主意了。
这是老爷和夫人感念娘子姐妹情深，舍身救护八娘子，对娘子天大的恩赏呢。娘子当早晚向佛祖上三炷香，潜心还愿才是。”
虞泯叹息一声，同样板起脸道：“是我忘形了，多谢栖雾姐姐劝诫，从今而后，我定当时刻不敢或忘，谨言慎行。”
未时初刻，虞泯午睡醒来，梳洗过后，备好文房四宝和档案本，让栖雾喊丫鬟们进门。房间不大，一下子站了二十个人，虽说不上人挤人，却也不宽敞。虞泯让飞霜把前后的窗户都打开了，窗纱也卷了上去，方对众人道：“把大家叫来，也没别的事，就是让你们做一下自我介绍，家生子，按照父母年龄、差事，家中兄弟姐妹年龄、差事，自己的年龄、履历，以及擅长什么的顺序来说；外面买来的，就只说自己从哪里来的，因何原因被卖，自己的年龄、进府后的履历，擅长什么的顺序来说。
人很多，大家挤在一起也怪热的，所以，务必要简洁、明快，谁说完了，就先去门外候着。飞霜，你不用说，先去准备一些茶水，等大家站得累了，拿来给大家解渴。我也是要喝的，所以，不要心存怠惰，故意拿生水、劣茶糊弄。”
飞霜嘟着嘴领命而去，虞泯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道：“冬青，你先来，你识字，就不用说了，按照我画好的表格，一一填进去就是。别着急，字写得难看些没关系，一定要写得清晰、白话也没关系，不需要你咬文嚼字，该表达的，却一定要写清楚，同时，注意用词简练。十八个人的履历都要你一个人写下来，你写得太多，耽误大家时间事小，把自己累坏了就不值当了。”
冬青拜谢过虞泯，回身挺起胸脯环顾了堂下站得乌压压的人群一番，才脱鞋上榻。
虞泯让栖雾扶着砚台，自己亲自研墨，研好了，才推到冬青面前道：“开始吧，你第一个写，难免有些惊慌，给你半柱香的时间，想清楚了再落笔，慢慢写。”
说完，虞泯半靠在身后的靠枕上，闭上了眼睛，栖雾站在虞泯身侧轻轻地给虞泯打着扇子，窗外的蝉声格外响亮，直到冬青怯怯地声音打破静默。
虞泯拿起来吹干墨迹，扫了一眼，让栖雾拿到内室晾着，对堂下道：“由秋菱先开始，不要说得太快，免得冬青来不及记录，废话也不要太多，总共一张纸，记不下多少信息，重点以写明父母家人的年龄、差事，以及突出自己擅长的事为好。
大家以你们秋菱姐姐为榜样，秋菱之后，三等丫鬟由左至右，粗使丫鬟先由右往左，再由左往右按顺序依次说来，现在若有三等丫鬟和粗使丫鬟站混了的，悄悄地及时调整站位，三等丫鬟分一排、粗使丫鬟分两排站好。别踩脚，别发出响动，影响了冬青记录，不管是谁惹出的事，你们十六个连坐并罚。”
来看，估计扶她的人，当是顺手掐了她一把。
虞泯收回目光，示意秋菱开始。
秋菱之后，三等丫鬟青芽、绿枝、彩凤、金燕、玉兰、海棠，粗使丫鬟红梅、甜妞、春妮、小桃、小芳、秋菊、二丫、小蝶、玉环、杏花依次做了自我介绍。
待众人介绍完一圈，虞泯让杏花把大家都叫进来，按二等丫鬟、三等丫鬟、粗使丫鬟的顺序，依次错落，排排站好，然后让栖雾到里间拿了个人晾干的简历来，又看了一遍，方抬起头，含笑对大家道：“既是自我介绍有了，差事我也给你们一并分下去，我尽量分给你们个人擅长的事来做，不过，有的差事，即使谁都不擅长，却总是有人要做的。所以，有谁分到了自己不擅长的差事，也不要闹情绪，人嘛，有手有脚有脑子，不会可以慢慢学。”
说罢，虞泯停顿片刻。在众人身上逡巡一番，将其表情纳入眼底，方收了笑容，正色道：“现在，我念到名字的人，往前跨一步站好，等分派了差事，自动站到最后一排之后的空位，以此类推，不要耽误其它人。听明白了吗？”
底下想起参差不齐、错落有致地“明白了”的声音，其中甜妞比别人慢了半拍，她那声“了”就格外响亮，甜妞刹那红了脸，飞霜免不了越过一排人瞪了她一眼。
虞泯清咳一声，让众人收回分散的注意力，开口道：“秋菱（秋菱站了出来，虞泯对她点点头），你绣活做得不错，又是曾经在母亲跟前得用的，以后我的四季衣物还有我卧室床褥帷幔地毯的更换，就交由你负责了。等下让栖雾下去带着你清点一下，让冬青做个记录，然后按春、夏、秋、冬，衣物按照袜子、里衣、夹衣、外套的顺序，床褥按照床垫、褥子、被子（床单或者凉席）、帷幔（或者珠帘）、地毯的顺序分门别类规制好。
要是哪件东西坏了，在清点的时候可以先做记录，挑出来放到一边。
以后随着我年龄增长，换下来不能穿的衣物或者用旧、用坏的床褥，问过我了，再行处置，莫要擅作主张。
我收到新的衣物、或者其它针线，是公中发的、母亲赏得、幽兰馆那边送来的，或者其它途径得到的，在东西送达的当天，就要到冬青那里做好记录，记得要写清楚时间，精确到年月日、时辰，最后还要加上收到的缘由。
记住了吗？”
秋菱一双杏眼骨碌碌转了两圈，方眉开眼笑地对虞泯行礼道：“奴婢谨记。”
虞泯点点头，示意她站到后面去，然后看着冬青道：“冬青，你是咱们这里目前唯一识字的丫头，会算数吗？”
冬青上前一步，道：“一百以内的加减，奴婢还算得清，过了百，十次里边大约三次出错，上千了，十次里边只能算对一次或者两次。”
虞泯眉心微觑，随即舒展开来：“一百以内能算清楚暂时尽够了，其它的日后得空了我再慢慢教你。等会儿跟着栖雾，将我的首饰、月银，和这些年积攒的私房清点一下，记录在册。以后我的首饰、银钱就归你来管了，跟秋菱的道理一样，我收到了新的首饰或者领了新的月银、赏钱或者其它体己，都要一一记录。原则也是一样。
另外，我现在伤着，不便出门，以后伤愈了，你一定要在前一天晚上入睡前问明我隔天的行程，然后算出我大致需要打赏的银钱，多出两成来，在第二天早晨出门之前，当着我的面交由跟我出门的大丫鬟。
以后府里的迎来送往，比如父亲、母亲或者其它少爷、娘子、姨娘的生辰，以及年节各处送礼，你都要打听清楚，专门拿出一个本子来，最好抄一份当年的万年历标上备忘，记录在册，如果我忘了，一定要及时提醒我。你自己打听不到的消息，可以向叶妈妈请教，记住挑叶妈妈不忙的时候，上门莫要忘了带上你的孝敬（我会给你报销），光明正大的打听，要落落大方，这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需要偷偷摸摸。如果叶妈妈心情好，你顺便可以向她请教一下府里送礼的常例，我们院子，现在要比照二娘子以往的常例，短出两成来送礼；待明年八娘子搬出来读书，打听清楚八娘子送礼的规格之后，就要比照八娘子，比八娘子短出两成，同时，最好能够打听清楚八娘子送得是什么，不要跟八娘子冲撞了。
迎来送往是一门大学问，一辈子都不见得能学得通透，我们不熟悉之前，只是照定例和规矩来，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你也不用太着急，左右，我有三个多月的时间不能出门，就是暂时有所疏忽，以后补上也不是不可。”
虞泯说着，端起茶杯喝了半杯水，方继续道：“不过，也不能太过懈怠，属于你分内的事，要尽心办好。觉得自己办不好了，适当地拿自己的差事请院子的姐妹帮忙，只要你们彼此之间达成协议，我是不会过问的。但是，要是传出你仗势压人或者差事办砸了，就不要怪我不讲情面了。
这些，都记住了吗？”
冬青掰着指头静默片刻，抬起长了雀斑的小脸，恭谨道：“奴婢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