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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鹣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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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青岚睡得有些迟了,昨日折腾了一天,不觉周身困乏。柳叶儿和蔷薇听见动静,忙端了水盆进屋来。

    秦淮昨夜虽然没在这留宿,却成功瞒过了众人的耳目。两人想到昨晚是姑娘的“初夜”,不由都面红耳赤的。

    好在临行前徐妈妈吩咐过,叫她们第二日一早打好热水,给姑娘洗身子,瞧见什么也不许大呼小叫。柳叶儿留心记下了,将木桶装满热水,放在珠帘后头,还在里边洒满了各色花瓣。

    “姑娘,起来洗澡吧。”柳叶儿撩开帘子,用罗兰紫的翡翠帘钩挂上,有点不敢看凌乱的床铺,将青岚扶起来。

    “什么时辰了?”青岚揉了揉太阳穴问道。

    “姑娘,快到巳时了。”柳叶儿说着,又将后头的珠帘拉开,带青岚来到那花梨木的澡桶前面。

    青岚吐了吐舌头,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快十点,便吩咐柳叶儿为她更衣。柳叶儿小声道:“姑娘,先洗洗身子吧。”

    青岚微愣,“嗯?做什么一大早上洗澡?”

    柳叶儿年轻面嫩,一听这话,脸登时红到了耳朵根,蔷薇就见得多了,低声道:“姑娘昨夜跟姑爷圆了房,自然要洗干净了,这么着,可……可怎么穿衣裳呢?”

    一听这话,青岚登时满脸黑线。圆房?差点忘了,昨晚可是他的“洞房花烛夜”呢。

    俩人这番虽是假结婚,可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青岚只好胡乱应了一声,心想,洗就洗吧。

    两人服侍青岚脱了衣裳,又试了试水温,蔷薇道:“姑娘,水温行么?用不用加些热的来?”

    “不用了!”青岚感受了一下,坐到木桶里,一层红色的花瓣就这样漫上来,带着缕缕沁香,氤氲的水汽缭绕在脖颈周围,熏湿了的碎发粘腻腻地贴在额头上。

    蔷薇只见自家姑娘的后脊光滑如玉,皮肤白得亮眼,难得的是没有一点瑕疵。心中暗想,“这姑爷表面看起来飞扬跋扈,想不到还挺怜香惜玉的,姑娘身上连块红都不见。”一面想着,一面暗暗记下,毕竟徐妈妈偷偷叮嘱过她,要看着姑娘,免得被姑爷欺辱了。

    洗过了澡,柳叶拿来一个红木剔牡丹花纹盘形锦盒,道:“姑娘,这衣裳是一早上姑爷吩咐人送来的,你瞧瞧穿不穿?”说着,将盒子打开。

    青岚侧目,只见里头放着一套崭新的桃红色高腰绣遍地折枝霞影纱襦裙,另配着披帛发带,正是自己喜欢的样式,秦淮对她的衣食住行,总是格外留心。

    青岚点头道:“嗯,换上吧。”

    柳叶儿见她应了,便上前服侍她更衣。襦裙展开,纱影交错,层层叠叠,衬得青岚娇艳如画,难得是宽窄合体,如量身定做一般。

    蔷薇又为她绾了一个弦月髻,插上盒子里一同送来的嵌金双蝶展翅流苏钗,华服美人,相应生辉,就是嫦娥下界自叹不如。

    柳叶儿叹道:“姑爷真是细心,这衣裳选的,比咱们府上采买的还漂亮得体。”

    “是呀,”蔷薇道:“难得是样式好,又不俗气。”

    青岚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晃了晃头,心想秦淮果然还挺有审美的。

    换完衣裳,柳叶儿和蔷薇到不知干什么了,姑爷一早上就出去了,秦家又没别人,自然也不用给谁奉茶,只好站在一旁发呆。

    正这儿当,忽听得有人叩门,柳叶儿道:“谁呀?”

    蔷薇杵了杵她的胳膊,道:“还问什么,姑爷家的人,咱们就按她们的习惯来就是了。”说完,上前开了门。

    只见门口站着二十来岁的女子,丫髻已经换做了垂髫,身上穿着翠绿色的对襟蝉翼纱绣百蝶樱花小袄,鲜艳妖娆,自与其他丫头不同。

    两人初来乍到,知道这女子来历不小,却并不认得,尴尬了一瞬。

    女子笑道:“我是鸳鸯”,又指了指身后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小丫头道:“这是青鸾。”

    柳叶儿忙点头见礼,“鸳鸯姐姐好,青鸾妹妹好。”

    鸳鸯也跟着回礼,道:“妹妹不必客气,我是自幼跟着三爷的,以后咱们都在一个屋子里伺候,见的日子可多了。”

    蔷薇心中一动,细细打量着鸳鸯。见她柳腰纤细,眉目姣好,到也是一个婷婷丽人。心中暗想,她说自幼跟着秦淮,想必是他屋里人了?千万别得罪了她才好。

    蔷薇笑问道:“不知姐姐来此何事?”

    鸳鸯附身道:“不敢当。爷吩咐了,请王妃到锦绣园里用早膳。”

    青岚远远听见,道:“你们王爷都是这个时候吃早饭的?”

    鸳鸯笑道:“到也不是,只是今儿晚些。”

    青岚点头道:“知道了,我正想去找他呢,你带路吧。”

    说完,提着裙摆,一马当先而去。

    鸳鸯又笑着对蔷薇和柳叶儿点头道别,才转身而去。她抬头望着青岚的背影,只见她骨肉停匀,削肩柳腰,行走间裙摆轻摇,风华逼人,心中一时颇不是滋味。

    这鸳鸯六岁卖到王府,一直在秦淮屋中伺候。早已对这位主子倾慕极深,十四岁时,秦淮临幸了她,从此情根深种,欲罢不能。就连秦淮起兵多年,她也守身如玉,苦苦等着他回来。

    好不容易盼到秦淮回京,想不到几日间就娶了一位新王妃。她仗着有三分容貌,本想与青岚挣个高低,可今日一见,自己远远不如,怪得秦淮如此钟情于她了。

    小丫头青鸾道:“鸳鸯姐,我瞧这位新王妃也不过如此,哪里比得上姐姐?爷的心,早晚还会回到姐姐身上的”

    鸳鸯柳眉一横,斥道:“少胡说。”说完,她望着青岚背影,怅然若失,“在爷的心里,只有这一位是命,咱们都是不值一提的。”

    不一会儿,鸳鸯已引着青岚行至一处院落。青岚抬头一看,不觉眼前一亮。这园子想是因昨日大婚,也特别修整过,园子四边是雕琢云雀玉龙的白玉回廊,廊间围着一间花厅,厅前曲水盘绕,涓涓不停,水边繁花似锦,异草奇珍,数之不尽。

    秦淮独自坐在花厅中,低着头,不知在摆弄什么,并未发现青岚。青岚便提起裙摆,顺着鹅卵石的小桥悄悄进了厅子里。

    秦淮听见脚步声,扭过头,一眼瞧见了青岚。他第一次见青岚梳妇人髻,额如玉润,鬓似云锦,那绝色的脸庞更添了三分气韵,不由就呆了一呆。

    青岚见他傻愣愣,摆了摆手,道:“看什么呢?”

    秦淮回神一笑,道:“今儿这样穿真好看。”

    青岚撇了撇嘴,道:“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的衣裳呢?”

    秦淮笑道:“华衣自然要配美人,衣服虽好,可也也只有穿在你身上才显得出好来。”

    青岚道:“少捡好听的说了。你几时起来的?这会儿吃的是早饭还是午饭?”

    秦淮笑道:“什么时候有空了就什么时候吃,在我这里,一切都随你心意,理会什么早饭午饭的?”

    青岚摇头一笑,只见桌上摆着十余个碟子,有各色的香包、糕点,精致的小菜、汤羹,就连器皿都崭新洁白,十分考究。

    青岚叹道:“想不到秦帅吃一次早餐,要这样大的排场。”

    秦淮笑眯眯地道:“我自己吃自然不必,可今日你来了,再大的排场也配得上,快尝尝好不好吃。”

    青岚本来并没有什么心情,又不想扫他的兴,便夹了一个虾饺放进嘴里。

    青岚上辈子是个吃货,茶点没少吃,这辈子又出身尊贵,将唐公府的美食也吃了个遍。可竟从没有吃过这般美味,这虾饺亮如透明,一咬下唇齿生香,鲜味横生,赞道:“王府的厨子就是不一般,果然很好。”

    秦淮哈哈一笑,头枕双手,靠在椅子上,“这可不是厨子做的,是本王爷亲手为你做的。”

    “你?”青岚瞪大了眼睛,秦淮又将另一碗翡翠芋圆羹递到他面前,“尝尝这个。”说完,顺手将她手中的空盘拿了过来。

    青岚拿起银色雕百花的汤匙,道:“你还会做饭么?”

    秦淮笑道:“这个自然。做饭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若喜欢,我日日做给你吃。”

    青岚笑道:“这不必了,人说‘君子远离庖厨’我哪里敢劳烦秦帅大驾?”

    秦淮不屑地道:“胡说八道!什么君子远离庖厨,不过是为自己懒找借口罢了。这种事,心甘情愿的做,自然就觉得欢喜了。何况亲自伺候唐姑娘用膳,也是福分不是?”

    秦淮说着,又将下一样点心送到青岚面前,青岚这才注意,他身旁并没有其他人伺候,想他这人,若说享受的起来,百个人伺候他也嫌不够,若说勤俭起来,事事亲力亲为,乐此不疲。

    吃过了早点,秦淮非要领着青岚逛园子。如今青岚一颗心都在白逸身上,哪有心情?本想开口询问,可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逼得他太紧。

    青岚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秦淮到是兴致盎然,一会儿告诉他这是绿竹居,一会儿告诉她这是清风轩,走了一上午,才将王府的所有的地方看了一遍。

    快至晌午,青岚也有些乏了。秦淮瞧着,拍了拍头,道:“瞧我,光顾着给你看,不想走了这么久,可累着你了?”

    青岚摇头道:“也并没怎么累,十点多才起来,也不过才一个小时。”

    “哈”,秦淮笑道:“你的计时方式到有趣得很。怎样,肚子饿了么?”

    青岚道:“一个早饭就吃了十几样东西,哪里会饿?”

    秦淮笑道:“不要也吃点。中午咱们出去吃吧,京城里有一家醉云楼,远近闻名,他家的红烧蹄膀特别好吃,我带你去尝尝。”

    青岚摇了摇头,一脸嫌弃,“我才不去,吃这么多,起不成了大胖子了?”

    秦淮哈哈一笑,道:“胖就胖呗,有什么不好?我觉得你白白胖胖的才好看!”

    说着,也不由青岚分说,吩咐下人准备马车。

    青岚无法,只得暂且跟他去了,其间她屡次想询问白逸之事,又不知如何开口。秦淮瞧在眼里,却故作不知,吃过午饭,又带她游览京郊几处美景,一路上高谈阔论,兴致勃勃。

    直至黄昏时分,秦淮带她行至城东一处河边,河水清如钻石,天际余晖映晚,两旁桃花灼灼,落霞缤纷,清香沁人。

    秦淮与青岚并肩站在湖边,望着那粼粼波光,斜阳泄落在鬓发肩头,将二人的身影都笼罩上了淡淡的金色。

    秦淮望着青岚绝美的侧颜,心中一阵痴迷,柔声道:“青岚,你喜欢这里么?”

    望着这般美景,青岚也觉心怀舒畅,她点了点头,缓步走到湖边,张开双臂,任凭一阵夏风吹过衣襟,她闭上双眼,却突然想,假如白逸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青岚再也按捺不住,她睁开眼,转身望着秦淮,“秦淮,你到底知不知道灼然现在在哪里?我想见他。”

    无论她有没有能力救出白逸,青岚都迫切的想要看见他,哪怕一眼也好,至少让她知道他此刻平安。

    秦淮眼中浮现出一丝失望,很快隐藏下去,静静地望着湖水,“你放心,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会救出灼然。今日,你只陪着我可好?”

    青岚一呆,她想问他要怎么做,可有了办法?她也很担心,这三天内白逸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秦淮见她不答,追问道:“这三天,你什么都别问,就陪着我,可好?”

    “我……”青岚蹙起眉心,有些迟疑。

    这半日来,他绝口不提灼然的事,他心中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莫非……

    莫非他想假戏真做,先将此事敷衍过去,或许年深日久,我就当真就从了他了?

    想到此节,青岚不由握紧了双拳,我到底该不该信他?若他也是在骗我,那可如何是好?

    秦淮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垂下绝美的凤眸,轻叹道:“青岚,你知道么?你从未信任过我,而我,却从未让你失望过。”

    青岚细品此言,忽地心中一震,是呀,从她遇到秦淮开始,她就不曾真正信任过他。她猜疑他,憎恨他,就如同那些不了解他的人一样。可她分明是了解他的,她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当初在西梁山下,她强迫秦淮放了白逸,就是她清楚的知道秦淮不会为难自己,就算她开口让他去死,恐怕他也不会拒绝。

    可青岚还是做了,她曾一度为此感到自责,感到愧疚,可当她再度看见秦淮,她还是在逼他做不想做的事。

    秦淮依然没有拒绝,而青岚却依然在怀疑他。

    想到这里,青岚心口一疼,她有些不敢看秦淮的眼睛,秦淮轻叹一声,道:“走吧,趁太阳还没落山之前,再多瞧几眼。”

    说罢,走入了一片似火的桃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