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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求不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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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府外,贤臣武将跪了一地,动乱之际,仿佛整个梁国只有这个女人能力挽狂澜。

    长公主立于高阁之上,府门前的哀求声震耳,她怎会听不到?他们求她去救她弟弟,为臣为亲,她都该去的,她在犹豫什么?

    长公主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三幅字画上,直到肖飞进屋,她淡淡问道:“她到哪儿了?”

    “殿下,她已进宫,朝幽灵去了。”

    长公主闭目叹息,门外的哀求不是她行动的指令,宫里的安心才是。

    “把墙上的两幅字拆下来吧。”

    肖飞愣了会儿,这两幅字悬挂多年,即便长公主不曾提过,他也知道这字画对长公主而言意义重大,可,这与今日的动乱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下可没有时间给肖飞深思,他立即依长公主所言飞身取下两幅字,他将卷轴卷好,恭敬呈给长公主。

    长公主面无表情接过,抱着这两卷字画朝府门走去。

    门外众臣已经哀求许久,可算见到长公主了,他们不由松了口气,长公主睨过跪地众臣,只道:“韩阁老可愿与本宫走一趟?”

    韩阁老如何不愿?连忙应承下来,这动乱来得如此突然,他受先帝重托,自是要竭尽全力。

    长公主点点头,肖飞此时已经给她和韩阁老牵来马,长公主利落翻身上马,韩阁老也紧跟其后。

    长公主对还跪地的一众文臣武将道:“诸位都回去吧。”说完,她便策马朝皇宫奔去。

    对此,一众大臣仍是不解,长公主没有留下任何部署,这动乱就长公主和阁老两人去能解决吗?

    长公主一路疾驰,韩阁老年事已高,在她后边追得有些艰难,两人不过一炷香就到了宫门,此处已经被黑羽营控制,他们像是早得到命令,见长公主来到并不做阻拦,长公主便带着韩阁老一路策马追上了安心。

    黑羽营和禁军的冲突已起,双方正打得激烈,长公主于马上高声喝止:“住手!”

    她声音高亢,却被打斗声吞没,但只要安心能听到就足够了。

    安心转身看向马上的长公主,她迟疑了片刻,才抬手制止黑羽营和宵卫,她的人停手后禁军也停下,但还是很戒备。

    两方人都停下来等待长公主发话,她在两军的注视下,对安心柔声道:“我带你去。”

    安心此时满是不解,她都闹到这份上了,长公主这时候出现是来帮她的,还是来帮梁帝的?

    长公主纵容黑羽营进京不就是放任安心复仇吗?她开始不闻不问,这时候又出来说协助安心,长公主的举动太过于前后矛盾。

    安心冷声回道:“我现在可不需要长公主帮我了。”

    长公主摇摇头,“你需要,无论是锐儿还是周家,都不想看到黑羽营向自己人拔刀不是吗?”

    长公主搬出宫锐和周家,让安心脸色更阴沉,但是长公主说的没错,冤有头债有主,她的本意从来就不是让这群战士为她枉死。

    安心的神色依旧冷冽,可长公主知道她已经动摇,接着转向禁军道:“你们要拦我吗?”

    禁军如何敢拦她?她地位尊贵不说,她此举算是为禁军挡住这场厮杀,若是主子们能心平气和谈话,或许他们就不用卖命了,但禁军归属梁帝,还是无法自己做主,只能派人向梁帝禀报。

    梁帝亦是对灵风的行为疑惑不已,黑羽营都把他逼到这份上了,她还想做什么?

    梁帝一脸阴鸷,迟迟不发话,但是外面的局势本就不在他控制中,他的回复无关紧要。

    长公主问完后就下了马,抱着那两卷画卷,只带了韩阁老与安心,抬步走向凌霄殿。

    她目光如炬盯着凌霄殿,走在前头,禁军的钢刀对着她,泛着森森冷光,她丝毫不惧,她走一步,禁军退一步,在这若有若无的阻拦下,一步步靠近正殿。

    梁帝还在犹疑,长公主已经亲手推开那扇沉重的殿门,把殿里的梁帝惊得慌乱不已,惊呼着禁军:“护驾!护驾!”

    而进来的三人却是神色镇定,衬得梁帝这般慌乱更显失仪。

    “退下,本宫与陛下有话要说。”长公主命令道。

    一方惊呼着护驾,一方则是让他们退下,禁军一时进退两难。长公主自是知道梁帝和禁军的纠结,对梁帝道:“我要对皇弟动手的话,又何必前来找皇弟说话,皇弟或许该淡定些,国君的仪态莫忘了。”

    她这般轻视让梁帝更是又怒又怕,但灵风说得对,她有的是强硬手段,硬碰硬他绝对讨不到好,梁帝踌躇再三,终是服软,下令道:“到殿外守着。”

    梁帝的情绪还无法平复,却为了不被灵风看低而强忍着,粗喘着气望向灵风三人。

    长公主上前,将她一直抱着的卷轴展开于梁帝台下,她的一举一动于梁帝而言都是不解,而梁帝看到这两幅字后又微微松了气。

    “皇弟还记得这字迹?”

    不仅梁帝记得,韩阁老也同样认得,只有安心不知。

    这两幅字她在长公主的高阁上见过,但这时候抱着两幅字来拖延她又是何意?

    “父皇的字朕怎会不记得。”梁帝回道。

    长公主目光落在地上的字画上:“可他的教导你却是忘得干净。”

    她指着安心又道:“今日不是我找你麻烦,是安心。”

    梁帝的目光随长公主的话望去,这是他头一次正视这个女子,这个他一直没放心上的女子,却将他逼到这份上。

    梁帝哼笑道:“灵风这是说笑吗?她如何能召来黑羽营,皇姐压制朕多年,对付朕还需要找借口吗?”

    长公主玩味笑道:“正如皇弟所言,我压制你多年,我还需对付你吗?时至今日,你还是这般目光如豆,继位二十年,你可想过为何会落到今日这境地吗?”

    长公主的话再次激怒梁帝,他含怒站起身,指着灵风怒吼:“还不是因为你!”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什么,转而嗤笑道:“不过你再闹腾又如何,这个位子是朕的,父皇还不是把这个位子给了朕,你再不平你也得不到!”

    梁帝如同孩童般斗气的话让灵风摇头,想说的很多话,又再次被她压下,罢了,早该是这个结局。

    长公主转向安心:“你要做什么就去吧。”

    安心还未有反应,韩阁老已经扑向长公主恳求道:“长公主,不可啊!你们若是这般斗气,这梁国该如何啊?先帝的教导你们忘记了吗?”

    韩阁老又转头哀求安心:“王妃,不可……老臣恳求您。”说着,重重向安心磕下头。

    韩阁老的阻拦让安心和梁帝都不解。

    安心终是心软于这个古稀老人,她忍住杀意,对韩阁老道:“韩阁老是吧?我已经走到这个境地,你让我放弃不是太可笑了吗?你当我这般闹腾是吓唬人么?我读书不多,也听过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可你所忠的君王又如何呢?他残害亲生儿子,他蔑视百姓性命;他可是个明辨是非之君?他可是个爱戴子民之君?他可是个勤政为国之君?这皇位无人能坐了吗?为何不能换人坐?”

    安心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韩阁老却是渐渐领悟过来,他盯着安心的面容叹息道:“原来殿下说的那人是你。”

    韩阁老瞬间明白了很多。

    “周家守护西北百年,武英将军之后怎会是乱臣贼子?你与五殿下结成连理,他那样的男儿,他的妻子又岂会对国不忠?可你想做的事还是不可,殿下为皇上所生,为长公主所养,你想的复仇没那么简单,你若对皇上动手,长公主也随之而死,他们都死后你可想过这梁国会如何?殿下为国竭心尽力,你可想看到他守护的梁国由此动乱吗?”

    其他的都不足以触动安心,让她触动的还是韩阁老最想让她注意的重点,“什么意思?长公主为何会随之而死?”

    安心朝长公主看去,又朝梁帝看去,梁帝脸上亦是不解,而长公主面无表情,她垂眸站着,静静听着韩阁老的话。

    安心大步走向长公主,拉过她的手探了下她的脉,顿时脸上浮出震惊之色,再次望向长公主和梁帝,她的许多疑问,有些解了,有些还没有。

    “是先帝做的?”

    原来不止梁帝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先帝也会。

    皇家……

    这就是权势的代价吗?

    安心傻傻地笑了下,她的身子终是无力软了下来,泪水渐渐模糊她的眼,她盯着台上的梁帝,哭得伤心欲绝,心里的恨意不自觉已被无措取代。

    长公主蹲在她身侧,望着安心心疼又无奈,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过安心的头,“好孩子,是姨母的错。”

    长公主强压下情绪,看向台上一脸不解的梁帝,这么多年的旧账也该在今日算清楚了。

    她把衣袖折起,露出的小臂上有一条明显的红线,对梁帝道:“皇弟的手臂上有一颗红痣是吧?你可知这是什么吗?你现在明白为何我多年不动了吗?你这么多年都想要杀我,可你却不知道你若是杀了我,你也会死,可笑吗?”

    灵风的话让梁帝亦是震惊,从他的反应就知道灵风说的没错。

    长公主自嘲地笑了下,将往事和盘托出。

    “你该知道在父皇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梁国更重要,我们也一样。文和二十三年,我于东海与倭国一战中负伤,从此不能生育,父皇得知后想的却是我即便登位,后来也只能传位于你的孩子,而我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帝,如何能让梁国上下臣服,你又是头一个不安分的主儿,我们两人免不了自相残杀,梁国会因为我们的争斗再次陷入动乱,他那时候其实已经想好直接传位于你了。可你做了什么?你去青州强娶荣熙同,又在荣家的支持下,用漫天言论逼迫父皇传位给你,父皇岂会受人胁迫?你不知道你本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皇权,是你的这个动作,才让父皇下决心三分皇权,而你得到了皇位,”

    她拔下头上一支朱钗,放在地上那幅写着‘熠’字的画上,像是象征着宫熠赢得一子。

    “父皇明白你性情扭曲,不勤于政,为了这梁国,也为了保全我,他将兵权留给我,但同时怕我不服,又给我喂下这蛊,让我守护你,我们两人生死与共。”

    她又拔下头上一只玉簪,放在地上那幅写着‘濯’字的画上。

    “但这怎么能够呢?我怎么可能如他所愿?我为这个位子付出了多少?而你,只会醉心于风雅之物,这个位子为何要给你?同归于尽也不足以消解我的恨!所以为了补偿,父皇又给了我指定皇储的权力,同时,他还看出了我那龌龊的心思,他用周芇威胁我,他在西北军中安插了他的人,若是我有异心,那周芇也会死。”

    长公主这话让安心再次震惊,她忘记了流泪,木愣地看向长公主,长公主面色哀伤,再往她的名字上添了一件首饰。

    怪不得,长公主会挂她母亲的画像,怪不得长公主初见时会那样看着她,长公主竟然喜欢她母亲?

    原来这就是她这么多年孑然一身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她说拼搏半生得来的枷锁。

    原来是权术制衡。

    原来是生死不能。

    “后来周芇战死,我觉得我终于能解脱了,但锐儿又来了……

    荣熙同多次恳求我照拂他,我都没有心软,可锐儿他知道我的痛苦,他当时还那么小,他小小的手牵着我,他对我说‘姑母,您不要难过,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时我和他都失去了心里最重要的人,却是一个稚子比我看得更明白……

    我想着我还有一个权力,或许我可以好好培养他,可我还是恨荣熙同,因为我的犹豫让他中了蛊,我这才把他接出宫,我们两人开始相依为命。”

    长公主说到这儿时已经泪眼婆娑,却哽咽着继续说下去。

    她转向安心道:“但是自从你也来到我身边后,我就没有勇气去死了,我给了他机会去做他想做的事,可我又想再多看你们几年……你们的母亲都是曾经我最亲近的人,缘分又让你们来到我身边,她们看不到了,我想替她们多看你们几眼,直到你们成婚,生子,所以我回来阻止了他。”

    “对不起心心,是我错了,我贪生怕死,才会发生现在的事。”

    安心此刻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长公主的歉意。

    这么多痛苦加在她身上,她却无人诉说。

    她从出生起就准备要做帝王,拼搏半生付出多少心血,仅仅是无法生育,先帝便把那个位子给了别人,她该多难过呀?

    她痴恋她母亲多年,可她母亲至死也不知她的情意,她亲眼看着她母亲成婚生子,她又是什么心情呢?

    她看着她尽心培养的继承人被残害成那样,辜负故友所托,她难道不心痛吗?

    她一生是那么坎坷,她却什么都得不到,她没做错什么,她也没有亏欠宫锐什么,安心如何能怪她?

    安心哭得比长公主还厉害,她拥住长公主,恨意和痛苦交织,她不知道该如何抉择,她只有哭。

    长公主强撑着安慰安心道:“不要哭,这俗世不会善待任何人,一国之君也好,高贵的长公主也好,我们谁也逃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