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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狱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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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海的小蛟龙又开始作乱,我是听看守我的几个小侍卫不经意讲起的。

    他们说如今天帝病重,膝下无子,长女被囚四方山,幼女懵懂无知,仅有的两个女儿没一个能挑大梁,苦得他老人家病中仍要为了四海八荒鞠躬尽瘁。据说前些日子他老人家半夜在天霄宫批折子,小仙娥进去添茶水时,这位八荒至尊剧烈地咳了一阵,竟然生生咳出一摊血。

    于是,天帝尽心尽力为了八荒生灵的事迹就这样传开了。

    我听了直犯笑,且不说天帝病重这样隐秘的事如何能传遍众仙耳中,就天帝生病的功夫我也是领略过的,三百年前就是有人说他病得要死,可最终证明那不过是他老人家费了好大心思精心为本殿下准备的一个套子,亏我蠢得像头猪一样,还屁颠屁颠往里钻得很欢快。

    如今旧时重提,恐怕是他觉得没了我兴风作浪,六界近些年安静得如一潭死水,所以特意往我耳边漏点风。他既然要给我台阶下,我也不好再继续端着。第二日就遣人写了封折子奏禀九重天上。说是被囚三百年,他不争气的女儿终于悟出自己错在何处,听说最近蛟龙作乱,请他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这折子我写得情真意切,诚诚恳恳,绞尽脑汁用尽了所有的文采,必定能打动他老人家的铁石心肠。

    果不其然,折子递上去不过三四天,天族的文书和精兵便拨来了四方山。

    领头的督将是云舒,倒是我没料到的。因为从前我性子古怪,长年累月在四海八荒悠悠荡荡,与九重天上的神仙关系委实不算好。但云舒是个中另类,他是个闲散的仙,没什么凌云壮志,一日日的只知道混吃混喝,东至东海,西到大泽,北到北荒,南往南极仙翁处,但凡有人的地方,他都去蹭过茶喝。

    我们在东海边因为一块碳烤扇贝大打出手,就此结缘。后来每每上山下海都能遇见他几回,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很熟了。因为同属流云般放荡不羁的人物,是以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感情来。云舒是九重天上唯独与我亲厚的人。

    云舒穿着一袭玄色锦袍,头束玳瑁美玉冠,腰带上的金饰和一颗硕大的蓝宝石在阳光下闪得晃人眼睛。他刷地张开一柄白玉骨、泥金绘芙蕖面的折扇,轻轻扇动,风流无比,打趣我道,“他们说你居然悟了,主动要求去西海降服蛟龙,我倒也想看看,三百年年年来找你喝一回酒都没悟,如今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悟了。”

    我别开眼,不忍直视他那骚包的一身,笑道,“凡界都有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距上次会面好几个月过去了,就算我今日突然悟了又有什么奇怪的。”

    他拍了拍手,身后上来了几个娇滴滴的小仙娥,在断崖前摆上一方黄花梨木的小几,幻出两张矮凳,又一一置上红泥小炉,紫晶的茶壶,碧纱石的茶盏。云舒一向有情趣,在四方山这种雪山荒野还有兴致和我煮茶论事,我很欣赏。他使了个请的手势,便拉开小凳坐了上去,“今日我是奉公办事的,就不同你耍嘴皮子了。天帝对于你悟了这桩事很欣慰,但也有隐忧,蛟族既狡猾又奸邪,你有何良策平乱?”

    果然是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也施施地顺着坐下,雪野茫茫,满山满谷守卫森严。父君怕我逃走也当真费了些心思。我笑道,“蛟龙虽矫健,又奸邪,但是它们怕火怕热,你去请太上老君,借他八卦火往西海边点个炉子,点了火再去山上打几只野鹿子,不等鹿子烤熟,蛟龙就会腾出水面。再让若水水君往水面上撒张网,等他们一蹿出来,还愁不能一网打尽。”

    云舒扇子优雅一收,侧目对身后执笔记录的仙官道,“你也听见了,大王姬的确有办法能退蛟龙,速速回禀陛下,我一定全力督促王姬降服蛟族。”

    仙官恭恭敬敬朝我俩鞠了个躬,道,“奴才告退。”

    赫然是个虽云舒来探我虚实的,得了想要的答案回天宫复命去了。

    待他的踪影在云里翻了个浪,彻彻底底消失不见,云舒才换了张脸,嬉笑道,“你父君怕你只是借着降蛟龙的由头又要兴风作浪,所以说要派个陪战的将你盯着,今日就算不是我来,还是会有别的人来,你可别怪我方才没给你好脸色。”

    我起身理了理衣上的褶子,顺势拍了拍他的肩,“兄弟,够义气,大恩大德我改日再报。”

    当日下午我们就到了西海。

    桃花灼灼东海,月影迢迢西海。

    说的是西海月八荒最美,日落西山后,月光从东边的海域升起一点点铺满海面,水岸杨柳梢影影绰绰,孤月高悬,说不出的千万种风情。

    如此月景奇秀的西海遭了大劫。一千三百年前,魔君拾遗举兵攻打神族,当时神族司战的神伙着东南北三海水君在南荒战野布下水阵,拼了阖族的气力才将拾遗封印进若水畔的九重塔中。西海水君见魔族来势汹汹,神族险些被颠,是以父君来请他布阵的时候他犹豫了片刻。虽说后来神族有惊无险,但是父君对于西海水军这种没有时刻准备为天捐躯的事迹一直耿耿于怀。因此三百年后蛟族一而再再而三进犯西海时,父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没看见。

    西海水君的确不经事,蛟族打了不过月余,便带着全家老小迁往合虚山下的一渠水沟里去了。

    但谁知道,蛟族本就是好战的种族,这方刚在西海消停了不过一千年,大约觉得日子太过祥和,风平浪静没甚意思,所以想方设法要闹点事情出来。

    平常欺负下南边的蟹族,东边的虾族倒也没人说他们什么。但是三个月前,他们竟然胆大包天进犯西海以西大泽俊疾山的玄鸟族。

    我在四方山听到这个消息时,觉得蛟族的王很有意思,他大概忘了如今我父君天霄宫中的那位天后娘娘正是俊疾山玄鸟族出身。四海八荒,谁不知道如今天帝心窝窝里的就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天后娘娘,一个是他的宝贝二王姬。蛟族胆敢顶风作案捅他的心窝,胆色令我十分钦佩。

    果不其然,父君怒了,怒得还不轻,一连下了十来条令箭派人下界降蛟。

    然而养虎容易纵虎难,蛟族能攻善战,聚守西海。天兵来了往水里蹲着,水军下水就往天上飞,狡猾得像条泥鳅,累得天兵白白折损上万,连蛟龙鳞也没摸着一片。

    是以,平白无故给我这四方山的囚犯王姬了个戴罪立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