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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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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容洵刚梳洗完便听人报东宫送来了礼物,他挑着茶匙的手顿了顿,不慌不忙吩咐人打发了去,便慢悠悠地继续吃了早茶,翻完几页闲书,才缓步去大堂。

    原本以为也就是些玉帛金珠绫罗绸缎,要是再风雅点就名家书稿古玩画作,不想大喇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雕工精美的用过的卧榻。

    容洵微微惊讶了一下,不禁失笑,四皇子好别致的人物!

    随后赶到的白芪也是表情一愣,随即脸上泛起一阵别扭。

    容洵意味深长地藐了他一眼,顺手拿过一起附上的信笺,边看边玩笑道:“四皇子这送法,倒像是买你做了小妾!”

    “……你你别瞎说!”白芪不由涨红了脸。

    容洵模糊不清地笑了一笑,道:“你也不用难以接受,宫闱内素来盛兴断袖分桃龙阳之好,像董贤弥子瑕,一朝宠冠后宫攀上龙塌,富贵荣华滚滚而来!”他说到这儿一本正经地觑着他,“哦,听说太医院里的掌药使最近正好空缺下来,你要珍惜机会攀上高枝,再别做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郎中了!”

    白芪在他半讥讽半较真的语气下,满面羞惭,张口结舌支吾半天,仍是挤不出一句像样儿的话来!

    容洵看他脸皮子薄,轻笑一声不再逗趣,转而道:“这是四皇子常年服用的补药!你来看看!”

    白芪拿过一看,又是一愣,四皇子怎的用这香喷喷的花签纸?!心里又是一阵不舒服,长吸纳了口气,才低头耐着性子仔细读药方上娟秀的花笺小楷:黄芪40钱,白术10钱,川芎15钱,白芍6钱,当归15钱,川苓10钱,人参15钱,肉桂20钱,元胡索30钱,木香30钱,香附6钱,小茴12钱,熟地6钱。

    白芪看罢表情一呆,这药方竟无任何特别之处,不过一个寻常的养生方子而已!又拿过另一个药方来验,也都是效用温和的滋补之药,不禁两眉拧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容洵出声询问。

    白芪闷头闷脑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瞪大眼睛又把药方看了一遍,才说:“古怪啊!这药方性温平,益气养血,连三岁小孩都可以天天食用,怎地就把四皇子养成阳盛虚热的体质呢?”

    容洵心头一动,从袖中拿出一枚锦袋,“那你再看看这个?”

    白芪依言拨开锦袋里的丝帕,霎时一股腥臊冲鼻而来,一颗黑中带暗红的药丸便露出了端倪,他低下头细细地嗅了一嗅,不禁周身一震,张口结舌道:“你从哪里来的药?”

    “东宫。”容洵神色料峭,眸光中渐渐结起一层寒冰,“这才是四皇子平日里惯常吃的补药。”

    白芪闻言又俯首把那药丸细细闻了闻,两指轻轻一碾,拈了点粉末慢慢琢磨,过了半盏茶功夫才道:“这药里头有肉枞蓉,五味子,菟丝子,远志,蛇床子,都是用来壮阳补肾的。”

    白芪说着脸色又变了变,犹疑再三,才接着道:“除了壮阳草药,还有另外两味儿药,一味是玄参,用来降火凉血的,这个很容易想通,壮阳药吃太多,容易肝气燥热,邪火上盘,需要微补性味苦的凉血之药,另一味却是能解百-毒的地薰,这就令人费解了,明明无毒可解,为何每日服用解毒之药?”

    容洵搓了点药渣,凝目察看,叹了声:“这方子配的的确古怪得很。”他掏出一方手帕仔细擦了擦手,唇角扯起一丝玩味儿的笑意,“四皇子看着清心寡欲的一人,又没有纳妃养妾,常年服用壮阳之药也不怕燥煞自己!”

    白芪却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话,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粒药丸,眉心打成皱巴巴一个结,兀自陷入冥思苦想中,好大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怎么好端端的莫名多出一味地薰……”

    他又低头研究了一会儿才喃声向容洵解释道:“……这药丸里头每种药的成分把握的非常精确,显然已炼制的十分成熟,不可能莫名多出一剂地薰……”

    容洵抿着唇,目光凉凉地投注在白芪手中那粒丸药上,许久才道:“像四皇子的这种吃法,需要的用量肯定很多,太医院不可能平白开出百八十斤的地薰来,这里头应当有一个常年供药的货源。”他顿了顿继续道:“不如从此药的来处和去处打探打探,兴许还能寻点相关的边边角角奇闻秘事来。”

    白芪一呆,正要开口,忽听门外一阵打斗声,兵戈相交间听得到一声俏生生的娇叱:“……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容洵不由略略蹙起眉头,疾步踏出屋门,却恰恰撞上闷头冲闯进来的人,那人身形十分瘦小,才被容洵微微一震,便“诶哟”一声捂着头向后跌去。

    容洵也不去扶,反倒退了一步,只一双眸子冷清清地落在那人身上,那人受挫后立马手脚并用地猴起,细白的手指刹那间便戳上了他鼻头。

    “你是谁?”她脆生生地老实不客气地问道,问罢一张俏脸又凑近他细细考究,边看还边啧啧称奇,好似面前不是个人,而是一方上好的玉器,“皮相不错,一看就不是好人!”

    容洵好整以暇地立着,嘴角擒着淡淡的笑,学着她道:“你又是谁?”

    那人拇指一戳自己胸前,“我是谁?玉皇大帝他儿子,阎罗王他老子!”

    容洵噗嗤一笑,“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不能穿的斯斯文文地坐在轿子里抬进来?”

    “不能。”那人面皮不动,一身劲装服帖地熨在身上,勾勒出一段飒爽英姿来,她绕着容洵转了一圈,“难道你就是容洵?”

    “不错。”容洵始终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道:“公主怎么闯到我府上来了?”面前这个身着男装气焰嚣张的小公子哥正是齐王高悛之女媵国公主高宣宜。

    高宣宜不答,却径直越过他一屁股坐在正中的那把太师椅上,然后潇洒地翘起二郎腿,道:“你眼力不错,倒是个聪明人!”

    容洵微哂:“公主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穿着皇上独赏的湘锦,会武功又敢在我丞相府翻筋斗云的,除了长公主还能有谁?”

    高宣宜顽劣一笑,杏眼向呆愣一旁的白芪瞟了瞟,“这榆木疙瘩杵在这做什么?不知道非礼勿视么?”

    白芪尴尬地挠挠头看向容洵,容洵微微点头失意他退下。

    高宣宜这才肯说明来意:“我爹让我来丞相府兜兜风,顺便带个礼物孝敬丞相大人!”她抛起手中的令牌,待令牌堪堪落地又疾旋出腿勾将回来,稳稳当当接入掌中,抬头又是露齿一笑:“微薄小礼,聊表心意,还请容公子笑纳!”她平平扔出手中的令牌。

    容洵抬手,将之拢入袖中翻过一看,只见那一枚乌青的玄铁令上大刀阔斧刻着两个字:苍华。那字体一如字意高阔疏朗,刚劲-挺-拔,拿在手里不由心头也跟着一沉。

    高宣宜看容洵面色沉疑便大大方方地解释道:“今后苍华二十九路十七派一千三百八十一人,全归于丞相府麾下。”说罢慢慢悠悠地拿过桌上的茶来喝。

    容洵上前一步,挡住她的手:“冷茶,我喝过的。”顺手给她沏了一杯,等她如牛饮水般喝完歇了一口气,方才缓缓道:“齐王这一番做派是什么意思?”

    “不是我爹的意思,是我的意思。”高宣宜灌了一口水,抖着腿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爹把我嫁过来,无非就是想要笼络丞相府,但是我不想当这一枚棋子,所以我把苍华派让给你换个自由身,当然我们的联盟仍旧不变,丞相府若受这一份礼就仍得尽该尽的人事。”

    容洵一听之下有些诧异,拿不准这乖张的小公主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于是道:“你的意思?苍华立派二十多年,人才济济,实力雄厚,已逐渐长成半吞江湖之势,按你的意思随便把这号天下英雄的令牌一扔,准备把齐王一手打造的江湖之眼一锅端了?”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我相信我爹会同意的。”高宣宜不甚在意地抠了抠鞋底板,“苍华派再树大根深也是居于庙堂之远,隔空挠不到虱子痒,恁它再好于我们齐王府之大计并无太大用处,反倒是丞相府,但凡抽出两分助力,也能使我们齐王府如虎添翼了!”

    她红唇一张,分析得头头是道,“至于,于你容公子有什么好处,就不必我多言了罢!若苍华派与你那聚宝阁并驾齐驱,这江湖的商道和侠道就全都揽于容公子腹中了!”她附身过来,倾着头问道:“怎么样?比之空有虚衔的公主驸马合算吧?”

    容洵心念闪动,却不等他开口,高宣宜又下一剂猛药,“反正你也不想娶我,咱们单单纯纯来场利益交易岂不美哉快哉!”

    听到此处,容洵终于展颜一笑,眼中闪着颇有兴味儿的光芒,“的确是好诱人好丰厚的一份大礼!但这又是为何?”

    高宣宜也是心思玲珑之人,只听半句便知是问为何不想嫁他,便索性干脆道:“我有意中人!这虽是过气的风流逸事,不过恐怕泱泱大祁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吧!”

    看她厚脸皮得如此坦然,容洵出言讽刺道:“你意中人不早化作一坯黄土了么?”

    高宣宜不和他计较,反而淡淡道:“那又如何?人死不等于情灭!”说罢提脚便走,到了门口却又转身,“我听说你和高元珉蛮亲近的,以后还是不要走动为好,狡兔三窟,不一定能免其一死!”

    容洵看着她快要消失的背影,方遥遥道:“这大礼,我不能收。”

    高宣宜脚步一僵,回过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为何?”

    容洵将令牌抛回给她,道:“我和公主一样也是个从一而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