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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娇绣赝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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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洵在房内呆了一下午,陆陆续续收到递进府里头的贺帖,他差遣人又把帖子往容怀钧房里一送,自己倒是逃到严慕之的府上避风头。

    容洵拎了两壶酒,一入严府后厅,便优哉游哉地往正中的木椅子上一坐,慢条斯理地向周遭溜了一眼,揶揄道:“你这里怎么还是一如既往的穷酸样?”

    “我可没有请你来!”严穆之冷冷地答道。

    “我送你的如意枕,鸳锦被,琉璃杯,波斯毯呢?你不会都丢了吧?”

    严穆之没有作答,他的确是把容洵那些精贵奢华的物品随意堆在柴房里了。容洵贵为丞相公子生来就是喜欢舒适喜欢排场,为了使自己登门拜访严府时舒心畅意,他特地为家徒四壁的严穆之添了许多家具。而严穆之向来讨厌这类面上功夫,容洵三天两头送来的东西,他都一律肃清了。奈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严穆之扔一件他又补一件。

    容洵一边喝着自己刚刚带来的竹叶青,一边悠闲地看窗檐边挂着的鸟笼里鹦鹉抢食。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严穆之边埋首于自己的事边冷声道。

    容洵却也不着急,呷了两口酒,起身慢悠悠踱到严穆之身旁观望,眼前的书桌上只一方砚台,几只湿淋淋的毫笔,还有一系列规整摆放着的顶针、裁缝刀、绣线、绣品……乍看之下倒好似开了一个裁缝铺。

    严穆之被他看烦了,唇齿一动正要开口,容洵忽然迅疾伸手夺过他文案上覆着一件红艳艳的物品,他向后退了一步,以一指挑着一角,疑惑道:“肚兜?”

    严穆之冷面一红,连忙辩解,“不是我的!”

    “当然不是你的,若是你的那可就出大事了!”容洵慢悠悠地抢白道,“不过,这是哪家姑娘留在这儿的?”

    严穆之严肃地板起面庞喝道:“胡说八道!”

    “苏家的?王家的?”容洵意味深长地朝严慕之藐去,“还是——何家的?听说这几日严大人甚是春风得意,鸿运当头呐!好多大户人家、官场同僚都急着把女儿嫁给您呢······”

    “难道······”容洵脸上弄出一个极度暧昧的表情,“难道是宵香阁······”

    “那日去宵香阁是有要务在身,你不要妄加猜测!”严穆之打断他的臆测。

    “啪!”容洵一掌击在案桌上,却是笑了:“什么样的要务要带着姑娘家的红肚兜回来?”

    严穆之铁青着脸辩驳道:“我去宵香阁是因为要调查这女子贴身衣物的绣工为何与京都第一绣师玉娇娘的手迹如此相似。”

    容洵看严穆之一脸的戾气,心下一笑,知道严穆之这类正经人最受不了别人不正经的戏弄,遂继续添油加醋道:“严大人果然日理万机,连谁家女子穿什么样的小衣都要调查,我回府一定要向我爹夸夸你,省得以后再听他唠叨严大人怎么怎么样勤政爱民、鞠躬尽瘁的混账话!”

    严穆之脸色黑得要拧出水来,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京城最近流传的娇绣赝品甚多,不止这民间衣饰用品,连各个画舫茶肆酒寮都流着装裱上好、定价千金的娇绣!”玉娇娘所有的绣品统称为娇绣。

    容洵探到了底,这下才放过严穆之,疑声道:“这小小一桩案子怎么就出动你这偌大的御史台御史中丞了?权知府那些小喽啰喝花酒去了?”

    “此事涉猎太深,关系到皇家的颜面。”严穆之看容洵决计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索性解释道,“今年三月二十五日,左掖门的侍卫截到一包赃物,除却一些偷渡出去的珠宝首饰古董外,还有几幅高档的绣品,正是娇绣的赝品!”他盯着案祭,颜面冷若冰霜,“经过几番调查,这些全都是源自东宫院内!”

    “又是东宫?”容洵一诧,“看来高元珉今年犯太岁,喝凉水都塞牙,大大小小之事都排着队冲他找去。”

    严穆之明白他所指何事,遂旁敲侧击地提醒几句:“那些尔虞我诈的事看看就好,触的深了小心泥足深陷死无全尸。”

    容洵未接他拋过来的话茬,若有所思地拿起案桌上摆着的一张绣,问道:“还没有眉目?”

    “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严穆之一指其中几幅绣片,一字排开,“你看,这些图都是有联系的,只是不仔细看大约看不出来!”容洵顺着他手指细细凝视,只觉得眼花缭乱的,看不真实东西。

    严穆之瞟了他一眼,埋首排列手中绣片的位置,解释道:“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有点眼熟。”容洵凑近看拼合在一起的绣片,严穆之随之又把绣片整个调转了个方向,问道:“现在呢?”

    容洵只一眼便脱口道:“东宫!”

    “不错,”严穆之点头道,“分明有人把东宫各个部分绣在八块绣上,只要齐集这八块,东宫的全貌便跃然纸上。”他又挑起那张做成肚兜的绣片道,“你再摸摸这张,中间有些地方好似有些浮凸,有些地方低洼,应该是绣线堆叠之后留下的,不知为何种意思?”

    容洵伸手顺着布面抚了一圈,一时间陷入了冥思,嘴中喃喃道:“……东宫……赝品……娇绣……玉娇娘……”脑中忽然亮光一闪,似是想透了其中一点儿门道,“玉娇娘这名字我前些日子听绿绾提起过……”

    严穆之忙问:“怎么回事?”

    “绿绾曾说,高元珉病发那晚嘴中反反复复一直念叨玉娇娘其名。”容洵脑中一片清明,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绣片,“这分明是高元珉以这种精巧的方式传信于宫外头的人……”他一顿,“……兴许,这宫外头的人就是玉娇娘,只是具体通信内容需解了这肚兜上的玄机方能明白。”

    严穆之神色复杂,半晌犹疑道:“说不好高元珉恰巧只是对于这娇绣绣工感兴趣,只是对玉娇娘其人有些向往倾慕之心……”还未说完,他自己就先苦笑起来,这说辞连自己都说服不了。他长长叹了口气,本来那赝品流自东宫,万万也跟高元珉脱不了干系,现下倒是板上钉钉一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猫腻了!

    容洵看他难得愁云笼面,也跟着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愁什么,那龙争虎斗的棋局你本不该去沾的,没想阴差阳错卷入这一漩涡中。”他低头一笑,“大概这就叫宿命,你若置身事外倒是辜负了自己身上这满腹治世经纶,一捧悲悯万民之心和一颗铁面无私仗义执言的胆子了。”

    容洵很少夸口别人,这次却言辞惇惇语气恳切,听得严穆之脸色一暗,冷声道:“你也不用拉拢我,不管是高元珉高元玠高悛还是高宗颐……”他顿了顿,语气缓慢而掷地有声,“亦或是你,谁要坐那金銮殿我都不会去管。”

    容洵轻叹一声,笑的几分寂寞,“这的确是铁骨御史的本色。”他开口已满是寂寥之意,“我只是希望日后我们不会因阵脚不同而兵戎相向罢了!”

    “这你不用担心,”严穆之容色凛然,“在我严府无谓权无谓势,更无天王贵胄,不论何时何地我严某始终只站在天下苍生所在之地,顺民者我自当俯首供之,逆民者纵使是螳臂当车也当尽力阻之。”

    “若我要扶持之人是逆天逆命负天下黎民百姓呢?你是否也要横刀立命为天下人杀我?”容洵咄咄相逼,语调不禁森冷阴寒。

    严穆之闻言肝胆俱颤,不觉闭上了双目,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坚定之色,“当然。”两个字铿铿然坠落在地,一如雷霆万钧震得两人二十六年的惺惺相惜之情灰飞烟灭。

    容洵面色发白,声线在稳然之中有一丝颤抖,“很好,希望日后你不要辜负今日之诺。”他定了定神,“他日,若真有他日我们不得不刀兵相见,我会为了你的天下苍生原谅你。”他说着便要往外走,半途却转过身来将那肚兜挑到手里。

    严穆之见状,连忙道:“这是此案的重要线索物证,你拿去有何用途?”

    “自然是有说不出的妙用。”容洵此时已恢复常态,面上又挂满温文尔雅的微笑,“你这暴戾刚直的脾气该改改了,别人三分玩笑你当作十分来听,很容易受骗上当的。”他说着已掠出府外。

    严穆之追之不及,眼看容洵遁走脱逃,气得将案几反手劈裂,始终侍立一侧的女婢小言此时淡然上前将坠落的什物一一捡起来摆好,方盈盈一笑柔声劝道:“大人你都埋在这女人物品里小半天了,午饭都没顾得上吃,肚中不觉饥饿么?”

    严穆之这才想起吃饭这档子事,他看了看窗外落到西边的日头,摆摆手道:“那就摆饭吧。”待小言传上饭菜时,严穆之又一心扑到那堆积如山的绣件中,嘴中不断碎碎念道“容洵到底发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