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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龙潭虎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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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话,殿内一片寂静,南风掠过窗外,有落花旋下,发出轻微几声“扑哒”“扑哒”的声响。

    高悛突然无声笑了一下,不着急,一切都毋须急躁,这碗肉汤他早晚一口口吃干抹净,为己所用。

    他悠悠然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方对容洵道:“容公子初次登门,我领你逛逛府园罢!”他施施然起身做出“请”的姿势,“正好早夏那株并蒂红莲开了,你同我一起去瞧瞧。”

    两人并行至大殿廊房之下,极目望去,真真是“离宫别馆连天起,玉砌金铺辉月明”,红墙绿瓦,云阶玉璧,豪华壮观犹如皇宫。

    高悛引路,一众侍从随后簇拥着自青黛色石径逶迤北走,一路经过长春宫、望月楼、清暑殿,直至眼前的燕居殿,越往里走越是富丽堂皇,只见当中一方照壁造型庄重,雕工华美,正中刻有“二龙戏珠”,左右各刻巨龙飞舞于海水流云之间,细细品鉴可见龙爪为四只,龙身繁复细致栩栩如生。

    容洵不禁啧啧称奇,赞叹道:“王爷府邸之豪华,堪称得上‘天下第一王府’!”又带着七分慨叹朝高悛笑了笑,“也只有王爷这等雄才大略之人,敢于与今上争建九龙照壁!”

    高悛张眼望向那影壁,面无惭色,反而带着十足的傲气道:“我十二岁跟随□□皇帝于乱世中东征西讨,开疆扩土,戎马半生打下这锦绣河山,如今清明治世下,又为圣上平定内乱,踏平蛮夷,讨伐盗匪,现下给这齐王府多添块新砖上片新瓦,还须忐忑顾忌么?”

    容洵听出其口内气吞江河的野心,遂道:“敕造别院,修葺府邸本是每朝每代藩王的职责,若有人看不过眼鸡蛋里挑骨头,那就是故意和王爷过不去硬找茬。”他侧目观察到高悛和缓下来的面容,继续道:“王爷成就了这天平盛世,即便史官都要为您著书立传,浓墨重彩为您写上一笔,但树大招风,过于招摇容易遭小人嫉恨,成为众矢之的。若有人看不清这是四爪龙还是五爪龙,造谣生事王爷有篡逆之心,王爷百年清名不就毁于一旦了?”

    高悛蓦地变了颜色,鹰眉紧皱,目光阴沉:“本王之心昭昭可鉴日月,三十多年来随侍君侧未曾生过半点二心,若有人胆敢抹黑造谣,我定不会姑息放过。”

    容洵脑中转的飞快,发现齐王一双厉目熠熠发光,好似有什么念头在心中攒动,他这一番话挑明了一件事:他有谋逆篡位的本事,只是抑而不发。

    容洵沉思片刻,精心地挑选出一句话:“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流芳百世或者臭名昭著,都是后世之人茶余饭后的嚼根,王爷乃成大事者,为了后世史官的寥寥几句评点之语,将辛苦得来的一斛珠拱手送人,着实不划算。”

    高悛斜眼看着容洵,阴沉沉的眸子内一时间含了太多情绪,他忽然哈哈大笑:“公子之见非同凡响,甚合我意。”他说完脸色又变了三变,面颊肌肉一阵抽搐,眉眼扭歪道:“这天下是取之,舍之,还是毁之,全凭我高兴。”

    容洵抚掌大笑:“想来王爷也不是受制于礼教世俗之人。”

    齐王抬起头来盯着他,眼神忌刻阴狠,“这图谋大计还要仰赖于丞相府的支持了了!”他□□裸热辣辣的目光满是自信,不管容洵是试探还是真心,他齐王都不怕把这虎狼之心公之于众。

    容洵没有丝毫犹豫,断然道:“誓死随君,肝脑涂地。”

    高悛凝目望向远处,又回头看了几眼容洵,心里思忖着,不管容洵是否真义依附,和公主婚成之后,生米便煮成熟饭了。想到这层,他道:“容公子无事可以去公主府多走动走动,宣宜被我宠坏了,有些冲闯冒失之处,还请容公子多多包含。”

    容洵却是一笑,“公主性情率真,做派风流,跟规规矩矩的闺阁女子大不一样,虽然乖张,但也别有一番风情。”他微微皱眉,“只是公主似乎不太愿意下嫁丞相府呢!”

    高悛摆手不在意道:“恁她是个多大的公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她胡来。”他顿了顿,又道:“宣宜也就一时被前尘旧事迷了心障,以容公子的容姿品貌,给些时日,她会对容公子上心的。”

    容洵负手长立,只微微一笑不作答,那小公主的心性谁都说不准。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萧刑钊忽然匆匆提步而来,看了眼容洵,方在高悛耳际轻语一番高悛面色一沉,对上容洵道:“齐王府城西郊别院走了水,我先去瞧瞧,暂且不能陪同公子了,还请见谅。”他侧身喊了一句,“云裳,你先陪公子逛逛,我去去就回。”

    看齐王主仆二人匆匆离去,云裳脸上方聚起笑容,捏着嗓音媚声道:“容公子别来无恙?”话落,又自顾自哀怨道:“你当然好了,马上便要做那风流潇洒的驸马爷,十里红妆抱得美人归。”

    容洵静静一笑,奇道:“你怎么进了齐王府?”

    云裳扭着水蛇腰走近几步,娇嗔道:“这还用问?齐王给的钱比你给的多,那我自然就来了!”

    容洵从容道:“他给的多,但他没我有钱。”

    云裳闻言噗哧一笑,“容公子说的对,可惜容公子是只铁公鸡,一根毛也拔不下来!”

    容洵知道她在狡辩,明明他连赎身钱都未给,怎么知道他给的少?定是齐王府给了她他给不了的好处。

    他连连摇头慨叹道:“看来我与云裳姑娘有缘无份!”

    云裳媚眼朝他一勾,幽幽叹了口气道:“容公子真是讨厌,原本是无情无义冷血冷皮之人,却偏偏喜欢说些热人心肠的话,让人平白乱想了去!”

    容洵不接口,另起话头问道:“姑娘来了有几日了?”

    云裳闻言,双瞳剪水盈盈望着他,好似十分伤心地说:“容公子每一遭来都是与我办正经事的,连寒暄几句都不愿,便急吼吼审问上了!”

    容洵柔然一笑,索性坦然道:“这齐王府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云裳因容洵三番两次不受其撩拨,存了些怨气,遂伶牙俐齿道:“特别之处?齐王府无一处不特别,就连这脚下石阶都是由女娲补天石凿成的,不知公子想知道哪一处?”

    这话拗口得很,但由云裳带了三分怨气三分娇嗲的声音说出来,便好听如天籁,容洵轻轻一笑,“云裳姑娘想说那一处便说哪一处。”

    云裳哀怨地看了眼他,才压低声音道:“是有些奇怪之处。”她踮脚凑近容洵,如兰气息呵在他脖颈,“齐王与姝妃相交甚笃,感情不一般,我才来这儿十二日,便有七日见得姝妃来此。”

    容洵吃惊地转过脸瞧着她,云裳刹那间脸上红云飞起,稍稍拉开距离道:“姝妃每次都在夜里亥时左右来,下榻在桃溪小筑与齐王呆上两个时辰,偶有两次夜宿齐王府,到黎明紫微星落才执灯而回。”她横波欲流,咬着贝齿痴痴轻笑,“这算得奇特之处吗?”

    容洵一时无话,半晌才道:“姑娘敢说,我现在倒不敢听了!”

    云裳掠了掠鬓发,霎时已敛了笑容,说出的话却仍旧轻浮大胆,“皇上顶上那帽子该翠绿欲滴了罢!”

    容洵一时又现出一丝笑容,“姑娘这话茬子捡的好,让容某不得不做了与姑娘捆在一处的蚂蚱。”

    “我好心为你做耳目,公子却不领情?”云裳眼神一暗,声音满是委屈。

    容洵低头看了她一眼,这女子当真锦心绣肠,找了齐王着一靠山还不算,还要抱住他这边的大腿,道:“容某心中感激不尽,要今后姑娘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来说。”

    云裳立马眉开眼笑,娇媚道:“公子可不要忘了今日一诺。”

    容洵淡淡不答,神色忽被东南角垂花门影壁之外正在修剪树枝的佝偻老人吸引,这齐王府上所见女眷丫鬟小厮无不容殊色丽,年弱青春,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粗鄙浑浊的老头子?

    云裳顺着他目光看去,疑惑道:“一个打理花草的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那老头好似注意到这边的人声,如木偶般僵硬的抬起头来,容洵一诧,没想到眼前这张脸十分年轻,虽然面上覆着一层黑灰油亮的污物,可望出来的那双眼睛却说不清的魅惑,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写满浓浓地倦色,他眼睫一翻,一个不小心刺破了手掌,鲜血立马顺着木柄流了下来,那人嘴巴一张顿了顿,继续麻木而机械地修剪着枝叶。

    “好像人偶啊!”云裳远望着有些怔忡,“先前怎么没见过!”

    容洵扭过头去,心中满是疑团,再和云裳在府里逛了半日,不见高悛归来,索性从东面的承乾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