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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冰恋之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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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过齐府后,连续三天容洵都没有出府门,他斜侧进椅子里,半撑着头远瞅着桌上拆开的信,那是云雀给他的那一封。

    这信中内容颇为棘手,令人为难。

    容洵直起身,顺着一行行往下看,这信前半段是写给他的,大概就是收养云雀云云,后半段却是写给宫内一人。

    呈,还是不呈?

    容洵靠回椅背,于他来说,不是呈与不呈,是一场抉择,选择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还是选择救人一命置其他于不顾。

    最终容洵换了套简衫出了门,此时已入夜,月明星稀,疏朗开阔。容洵未骑马也未坐轿,一步步顺着官道走,好似闲步赏景般走的极其缓慢。

    直至东华门,容洵方停步,他顺着一排排的宫灯远远望着宫门内,表情无悲无喜,零散的几缕风吹起他的袍脚,他循着风入了宫门。

    容洵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高元珉运气很好。他选了个时辰出发,走了七千八百三十六步至东华门,却还差一点才到门禁时间,这是他的命,他该活着。

    容洵熟门熟路来到高元珉殿室窗外,屈指叩了三声,不等人反应便一跃而入。殿内,高元珉恰好自床上翻身坐起,点上烛灯,光亮起那一刻,容洵已站在他面前。

    容洵向四方审查了片刻,道:“每次都觉得殿下身边人少,这下倒明白了。”

    高元珉神色自若,起身穿上外衫,那消瘦干扁的身形如男子般一点波澜也无,她将满头乌发自衣服中撩起,施施然坐至桌前理好仪容才道:“容公子有何要事相商?”

    月光淡淡自屋外透进来,照在火光不及的地方,容洵就盯着那一片绒绒的灰度,有一瞬间的迟疑,他上前两步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呈于桌上,道:“此信由玉娇娘所写,虽说是给我的,但殿下看看也无妨。”

    提及“玉娇娘”三个字,高云珉身形不由微微晃了晃,却只是干坐着,好似隔着茫茫时空辨认那信上的字。

    在他失神之时,容洵开口打破沉默,“或许,这封信我不该带来。”

    高元珉闭了闭眼睛,幽幽叹出一口气,拿起信拆开来看,他看了很久,看的极慢,好似不认字一般,一字字艰难地阅读,末了又轻出一口气,走至灯前将之燃尽。

    容洵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便道:“殿下有什么打算?”

    高元珉仍旧不言不语很久,神色异常萎顿,半晌才道:“在这宫殿里,喘气也是一件分外费神的事。”

    “殿下不要枉费了玉娇娘一片苦心。”容洵微提着手,面上是稀有的柔和温润,“玉娇娘很早便知道有此一劫,遂设法将秘密告知与我,又托我照管云雀,给殿下留下个念想,希望殿下好好活下去。”

    高元珉仍旧恍恍惚惚,幽幽问道:”云雀可还好?”

    容洵语气更加温和,“云雀在玉娇娘身边十二年,是她唯一的亲人,亦是殿下唯一的亲人。”

    高元珉听着,一瞬间似放空了一般,好似那声音隔了相当的距离传来听不真切,她脑中拼命想象着云雀的样子,却无论如何看到的都是无边的黑暗,无边无际的,似十几年来如影随形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良久,高元珉细若游丝地道:“百年生死,终由他人,即便我想生,也有人盼着我死。”她紧攥着衫上浅色的云纹,“这口气能喘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

    高元珉抬起头来,脸上娴雅贞静,“云雀就托付给容公子了……”她张了张嘴自己都觉得荒唐,就未说出下面的话。

    容洵却在她刚停住时,无缘无故地冷笑了一声,嘲讽道:“连死都不怕,竟然怕活着。”

    高元珉眼皮不由一跳,本能地躲过他聚焦过来的目光,容洵缓缓走上前,几乎有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将她禁锢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好一阵子才淡淡一笑道:“活着并没有那么难,我可以救殿下出去,只要你配合我。”

    高元珉闻着容洵身上淡淡的拂手柑桔的气息,轻轻侧过头来,待吃透了□□才豁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注视着他,嘴中喃喃道:“你说什么?”

    容洵语气笃定润泽,再次道:“我可以救姑娘出去,玉娇娘将这些事抖给我,想必也是希望我出手相救的。”

    高元珉没有回过神来,她感到心间是一阵木肤肤的麻,麻劲儿过后脑中走马观花般突突地掠过小时候在外头的时光,那心思好似风,又好似外头挂着的月,捉不到哪儿,着不了陆,她是想出去,想冲破这黄金的枷锁,做梦都想。

    她把视线落到容洵身上来,仍旧不敢确定这些话从这个人口中说出来,于是虚着声音问道:“为什么?”

    容洵亦望着她,两人间气氛似凝住了,半晌他才道:“我说过,你肖似我的一个故人。”一阵风吹了进来,烛火跳动着乱晃,将他的声音又吹低了一些。

    这次高元珉却听得真切了,一颗心缓缓流到了腔子里,她慢慢地笑了,道:“托了她的福了!”

    容洵深深叹了一口气,好似有一只影子落在他眼睛上,他微微鞠了一躬,转身便要走,高元珉的话拉住了他。

    “我是说为什么?”此时高元珉已恢复了镇静,“容公子不似有如此悲壮精致的理由之人。”

    “殿下觉得我应当是怎么样的?”容洵转过身来。

    “容公子是个极度自私自利的人,不可能做毫无回报之事。”他抬起手来云了云脸,“除非这件事惠而不费。”

    容洵很用心地望着她,蓦地笑了,这个人有着像疯子一样的机警和慎重,他索性坦然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需要殿下为我挣得这九天之位。”

    高元珉忽然哈哈大笑出声,“容公子真是有趣。”她扒出手指头道,“本宫今年二十三岁,顶多剩余七年活头,高慎年方五十四,身体安康,每年秋冬围猎马上马下尽显神威,恐怕有生之年,连金銮殿的边都摸不着。”

    容洵淡淡地,似看猴一样看她,半晌道:“我只需要殿下在宫里接应一年,一年内扫除高元玠高宗颐高悛等一干拦路虎便可。”

    高元珉默然,过了一会儿哑声道:“好。一年后不管结果如何,你都要送我出宫。”

    容洵截口答道:“一言为定。”想了想又提醒道,“殿下一定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身子,齐王府有百八十个人偶在等着享用殿下的寝宫呢!”

    出宫门外头已经黑透了,容洵慢悠悠走了几步,发现不远处黑魆魆站着一人一马,那人牵着马走近,才道:“少爷。”

    容洵猜到是容怀钧催着他回去,没有多问便匆忙赶至府中。

    一入府门便看到容怀钧寒着脸在厅门口等待,庭院正中躺着一具裹着白布的尸体,容洵撩袍几步走近,掀开尸布一看,那人口中腥臭臭的污血,大张着的嘴舌头齐齐断在里面,此人不是别个,就是前些日子才被送出城外的吴淼。

    容洵盖好白布,吩咐人将之抬出去埋了,容怀钧高喝一声阻拦道:“谁都别动!”他一指戳向容洵,“先给我解释清楚!”说着跺了跺脚,吹胡子瞪眼道,“还不如放着你在江湖上飘,鬼鬼混混做那商人!一回来尽惹出乱子!”

    容洵甚是无奈,半个月内府里平白出现了两次尸体,不禁感到有口难言,他安抚着搀扶容怀钧进去,替他沏了一杯茶,待他稍稍稳定才解释道:“此人叫吴淼,是个有些年历的老仵作。”

    容怀钧双掌抵在膝盖上,瞪着暴怒的双眼等着他说下去。

    “吴淼开罪于燕王,燕王追踪他有半月了,现下被捉到便把他杀了。”

    容怀钧听他把前因后果说的如此清楚,心中更气,便冷言冷语道:“看你都鬼鬼祟祟地跟些什么人打交道!”他喘了口大气继续叱道,“这是别人府上家事,怎地你被搅和进去了?”

    容洵继续恭敬道:“吴淼被追杀,我顺手救了他一次,将之送出城外避难……”

    “还顺手救人?!”容怀钧一拍桌子指着容洵,“你你你你……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颠来倒去骂了几句,又问:“救了便救了,为何将尸体抬来府里示威么?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我?!”

    容洵想了想,平淡道:“我与吴淼交涉当中,不小心也窥窃了燕王的一点秘密。”

    容怀钧心中微动,他听闻梁巩掳了容洵,只当作他又胡闹没放在心上,不禁奇道:“什么秘密?”

    容洵看容怀钧勾起了情绪,凑近两步,逆着煌煌的灯光,轻声道:“爹可有曾听过燕王有什么特殊癖好?”

    容怀钧坐定拈须思索,高宗颐此人说好听点是宅心仁厚,难听点便是优柔寡断婆婆妈妈,除了这一点,不嗜酒,不近女色,府中二十几年来也就寥寥几位妃子,能有什么癖好?

    容洵诡谲莫测对他笑了笑道:“燕王有冰恋之癖,对于活生生的女子无感,却单好jian尸。”

    容怀钧大诧,如同轰雷掣顶般,虽然世间无奇不有,这奸-尸之说他素来有听闻,但现在安在了燕王身上,着实让人难以消化,不禁觉得口中发恶发苦,沉了半晌才道:“此话当真?”

    容洵轻吁出一口气,道:“燕王府水井中捞出两具女尸,请来吴淼检验,吴淼不小心将自己物什落在停尸房,晚一点回去时正好撞见燕王与女尸在行事,当即抱头鼠窜逃将出来,正好碰着了我,情急之下捅出这秘事向我换他一命。”他抬抬下巴,“此刻吴淼的尸首已经摆在眼前,应当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容怀钧紧紧盯着容洵脸上神色变化,看他面色坦坦荡荡,不禁也信了七八分,连连摇头道:“人不可貌相啊!”又看向容洵警告道:“燕王此法杀鸡儆猴之意,这般辛秘你万万不可宣扬出来,以免引火烧身!”

    容洵看他眼中小心翼翼,不在意道:“这一桩小秘密,其实可大可小,也无确凿证据,若随便张口到处宣扬,用不到适宜之处,于燕王府而言不过一场毛毛雨雨,若用对了,便可将燕王府一息淹了,我们手握着这把柄有利无害!”

    容怀钧迟疑了片刻,不禁心中一阵愉悦,“高宗颐朝堂上诸事与我作对,有这么点东西在手,也好让他忌惮!”

    容洵看着容怀钧洋洋自得的神色,不禁有些惴惴不安,这等秘事知道的人越多越不利,容怀钧已远不如当年之雄风,不定会搅出什么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