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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野被黑沉的夜占据，从琛艰难睁开眼睛，身体右侧空间被安全气囊填充，她轻轻动了动手关节，刺痛感一阵阵袭来。微弱的灯光下，白色大衣被大片血色晕染，显得触目惊心。
“赵誉衡。”张张喉咙，干涩地发出一声呜咽。她怕下一秒再也听不到他的回应，他颀长的身躯完全将她拢在怀里，泥浆和碎玻璃凌乱的散在各处。
“赵誉衡。”她咬唇，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忍住不让眼中凝结的水雾蓄涌而出，“你还活着么？”
身体的余温传来，她说服自己她身上的是一具鲜活的肉体，有这这世上最真挚的灵魂。
只是……“死亡”两个字如利刃扎进她的心口，清晰地刺激着她每一根神经，四肢百骸瞬间僵愣，疯狂的念头在心中滋长，她会失去他么？不……不可以！
从未有过的恐惧瞬间将她打败，因撞击而麻木的左手恢复触感，她失控地揪紧他的外套，受伤的右手胡乱地将泥石碎片拨开，玻璃无情划伤她的手背，鲜血与泥水交融混成一团。
“阿衡，阿衡。”她亲昵地呼唤，恨没有早一点早一点这样唤他的名字。
没有，什么也没有。
回答她的只有窗外呼啸肆虐的狂风和漫天刺耳的警笛。
“为什么……为什么……”红了眼眶，泪珠终于断线似的流下，“回答我！回答我……”
“咳……”温热的气息扑向她耳侧，闷声传来，他的嗓音沙哑，却恍如天籁，“阿琛。”
全身怔住，她张张嘴，却像是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赵誉衡你没事……真好。
“有没有受伤。”
听见他困难地喘了口气，她泪眼朦胧地在他怀里摇头。
安然的低笑在她头顶飘荡，“吓坏了吧。”
她默然，昏暗的空间里，他的手动了动像是恢复了知觉。轻柔抚摸她的头，慢慢地手掌向下托住她纤细的脖颈，拇指温柔摩挲她的侧脸，声音是安抚的味道，“没事了，我们还活着。”
“我们……都活着。”
一丝极浅的笑意在她嘴角蔓延，分不清是因为她的劫后余生，还是他的安然无恙。
解除在他腰上的禁锢，她动了动，他撑在她右侧的座椅上，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将她扶正这才松开手。
雨水狂风从破碎的车窗灌进来，她努力辨别窗外的景象，只一眼就让她忍不住捂住惊呼的嘴。
乱石满地，巨树倒伏，七零八落的车辆东倒西歪。
“吕师兄！”
解安全带的手被牢牢抓住，她错愕转头，忽明忽暗的灯光里他的眸光异常明亮，左手往不远处指了指，“他们在那。”
视野里白色车身完好，一颗心坠了下来，颤抖地呼出一口浊气，她俯身去摸索掉落的手机。
机身被泥水浸没，已经无法开机。
“你们有没有事？”
她希冀抬头，盯着赵誉衡打电话，他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尝试发动车身。
片刻他点头，沉声道：“我们现在被冲到高速下方，山体随时还有滑坡的危险，你们的车还能走么？”
引擎发动，左侧雨刷摆动，艰难地拂开泥水，视野瞬间开阔。
“好，先离开危险区，往高野上开。”他转动方向盘，自然地将手机递给她，伸手牵动伤口，刺痛锥心，她这才发现右手已经满是伤痕。
赵誉衡皱眉，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瓶矿泉水。
“先冲干净，待会给你处理。”
她点头接过，握住瓶身，赵誉衡默契地拧开瓶盖。
夹着手机，她一边冲刷右手一边问电话里的陈向东：“你们怎么样？”
“受了点轻伤，你们呢？”
“没什么大碍，只是被玻璃划破了手。”她咬牙，保持平缓，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慌张。
冲刷干净后的伤口鲜血汩汩冒出来，赵誉衡侧目，伸手拿过手机对陈向东冷冷道：“蓝色标志那里见。”
随即挂上了电话。
“再忍一会。”
浑身湿漉漉的，从琛惨白了唇点头，几秒后又试探性地开口，“我能不能再打个电话？嫂子她……应该很担心。”
没等她报号码，赵誉衡快速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从浙，她没事，我会安全带她回来。”
简短两句交谈，赵誉衡挂了电话，瞥了一眼她泪水盈盈的眼，勾了勾唇，“安稳待着，回去再找他们哭。”
涨了涨脸，她低声驳道，“我没有。”
车子颠簸地行驶在旷野上，从琛捂着手背，血流淌的速度慢了下来。
身后喧嚣渐远，偶有山石滚落的轰响。回想方才的惊险经历，她不敢假设他们再前进几十米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他们仅仅受了轻伤，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她只暗自庆幸高速下方不是万丈的悬崖而是平缓的无人旷野。
一黑一白两辆车并驾齐驱，黑夜里车灯像海上的灯塔让人感到安心。
车辆越开越远，上了高坡，逐渐逼近他们约定的蓝色标志物。
车子稳稳停下，赵誉衡推了推车门，变形的车门完全被卡住。他伸腿一脚将门踹开，绕到副驾驶脱了外套盖在她头顶，将她抱了出来。
修长的小腿悬在半空，脚上的高跟鞋已经不知所踪。吕阅庭下了车看见赵誉衡抱着她，急急走过来。
“从琛。”
“把后备箱打开。”赵誉衡沉声对他说。
余光瞥见周航撑着伞扶着陈向东下了车，看起来确实没有大碍，她狼狈地弯弯唇线，朝他们投去一个安心的笑。
周航扯扯嘴角，隔着风雨对她喊道：“我们都没事儿！”明亮的像开怀的大男孩。
后备箱空旷干燥，只是东西散落了一地。吕阅庭无言上前理出一块空地，赵誉衡抿着唇将她放下。
她就像小孩似的，双腿悬在车外，身子安妥地被置于小小的后备箱中央。
“噗嗤。”
从琛忍不住低笑，此刻吕阅庭赵誉衡两人，一左一右地挡住吹来的风雨，像极了两个威猛的门神守着一个毫无法力的凡人。
这场景让她又感动又哭笑不得。
欢笑后是长长的感慨，韩寒曾说：“最美好的一个词是“虚惊一场”，因为你能感受到失而复得，劫后余生的喜悦。”
如今切身经历过更觉得这句话的贴切。
她淡若梨花般的笑意，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下来，听见头顶传来的轻笑。她抬首，蓦然感到脑袋一沉，碎发被宠溺地揉了揉。
“亏你还笑得出来。”吕阅庭笑道，片刻后手上动作蓦然停住，转而温柔地将她凌乱的头发拨至耳后。
她错愕地看她，心中某个念头渐渐清晰起来，让她瞬间慌乱。
远处警灯闪烁，红蓝辉映。别过脸她下意识看向赵誉衡，与他对视一眼，光影中他清冽的眼中眸光闪烁不定。
“先处理伤口。”
“嗯……好。”
吕阅庭越过她，从她后方拿出急救包打开，取出酒精一言不发地给她处理伤口。
“……谢谢师兄。”
陈向东走上前看了一眼诡异的气氛，笑着撑开一把伞给赵誉衡，“好在是虚惊一场。”
赵誉衡闷声，不去看处理伤口的两人，目光停留在远处变成废墟的高速路，说：“道路完全被阻断，一时半会我们出不去了。”
“雨势不停，就不能排除再有大型泥石流发生的可能性。我们只能往上走，不能再往下了，否则太危险。”陈向东面色凝重地分析道。
赵誉衡点头，眸色深幽，打开地图看了看定位，说：“我们没开多远，刚进入东阳，如果我没记错往东五公里是旅游区。”
陈向东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是永嘉镇。”
永嘉镇靠海，海货丰富，每年都吸引了大批游客前来观光。
“丰茂的齐总在那投资了度假村，前年我们谈项目的时候还去过。”那边吕阅庭已经替从琛包扎完，起身插话道。
给老婆孩子报完平安的周航撑伞走过来，听见他们的谈话，当即说道：“那我们这就去永嘉镇吧，再晚我们受得了，小从受不了了。”
“还撑得住么？”赵誉衡低眉，视线落在她滴着水的大衣上。
“我没关系，快走吧。”
身子腾空，在三人的注目中赵誉衡不避忌地将她抱起，放进受损较小的后座，又在后备箱翻出一件冲锋衣丢给她，“穿上。”
“跟紧我们。”他对吕阅庭三人说道，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野地被雨水浸泡像发胀的海绵，车子开上去左摇右晃，无处使力似的。
换下湿哒哒的羊呢外套，她总算觉得好受一点。
车子半小时后抵达镇口，车子缓缓驶进小镇。两岸居民楼零零散散地亮着灯，有好事的居民已经探出窗外，对受损的豪车产生好奇。
度假村的保安大概得了消息，看见他们两辆泥泞不堪的车子开进来，二话没说地给他们放了闸。
“齐总已经吩咐过了，这是房卡。”沉着地登基完几人信息，漂亮的前台恭敬地递上房卡。
“谢谢。”她笑着接过，看了看身后的男人们，羞涩地开口：“能不能借套衣服给我？”
前台像是了然，点头笑道：“我们会为您准备的，这边请。”
洗完澡出来，一身疲惫如潮水般涌来，片刻她窝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混乱的一夜终于过去，灰暗的天空露出几缕晨光。
酒店用餐区，从琛穿着干净朴素的长衣长裤，外套墨绿色冲锋衣，全然不顾旅客探究的目光，取了餐坐下来吃早饭。
“从琛？”一道女声陡然响起，她皱皱眉，熟悉的香水味窜入鼻尖，片刻她想起这声音的主人。
微眯眼，在看见她无名指上的巨型粉钻后，她素白的脸上缓缓地浮起一丝苦笑。
原来……他们也要结婚了。
“慕晴。”
远处脚步声顿住，江恒远错愕的神色落入她的眼中，她扯扯嘴角让微笑不难么尴尬，“叶小姐，江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