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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电话响起，从琛很快接起。
电话里的赵誉衡心情不错，叫了一声“阿琛”，然后缓缓问她在做什么。
从琛握着手机按下电梯楼层键，心中算着中国和英国的时差，然后笑着反问他，“刚吃完午饭？”
赵誉衡笑了，低低应她，转了转又回到原问题上，“在做什么？”
电梯“叮”一声响，显示抵达楼层。
从琛呼了口气告诉他，“我去看看吕师兄。”
电话那头果然沉默了。
知他会是这种反应，从琛接着说：“吕师兄今天没来上班，像是重感冒，他让我帮忙把资料带给他。”
以为他会说什么，等了好会就听他说：“嗯，天气热起来，你注意别中暑。”
她说：“我会注意。”
过会他又开口：“记得吃饭。”
从琛弯弯嘴角，站在电梯侧没有往前走，“好。”想了想又问他：“找到他了么？”
电话里传来嘶嘶的风声，大概是他走到了风口，他低声答：“老师说见过他，没呆多久就走了。听消息也许去了普罗旺斯。”
从琛说：“他可真胡来，这么久连个消息都没有。”
赵誉衡低笑，“你倒是紧张他。”
踢着瓷砖，她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大概同病相怜。”
他沉默片刻，“阿琛？”
她笑，“我没有乱想什么，陶懋是个鬼才，你可不要让他在外面野惯了回不来。”
他的声音缓下来，揶揄道：“是，老板娘。”
脸颊发热，她嗔笑说：“挂了。”
“我很快回来。”
听见这句话，她放开的手机又贴回耳边，声音低低浅浅的，却柔情无限。
“嗯。”
电话终于挂断，右手被装水果的塑料袋勒出两道红红的痕迹。
电话一打打那么久，早知道就先放放了。
吕阅庭住的地方离清华府邸不远，隔了一条街。下班的时候，两人偶尔会在一个路口遇见。
大多时候，吕阅庭会摇下车窗和她打招呼，然后友好的在下一个路口背向而去。
按下门铃，过了半分钟才听见有人过来开门。
很快套着格子花纹的男士睡衣，脚上趿着一双纯白软拖鞋的吕阅庭给她开了门。
只是脸色有些不太好。
他额前的碎发落下来，遮住眼睛。他眼底的眸色较常人深一点，像大片纯正的墨色，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深邃又严肃。
他说：“进来吧。”
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鼻息。
房子整体偏暗色调，墙壁是近乎灰蓝的颜色，房子格局是两室一厅。
整体装修是严谨的工科风格，简练又不拖泥带水。
进门是开阔的客厅，放着灰色的布艺沙发，客厅与用餐室之间用黑色巨型铁艺书架隔开，书架上整齐罗列着各色书籍。
她粗粗扫了一眼，大多是专业书籍，内容涵盖电气、热动力、结构、机械等各个方面。
到了夏天白日变长，临近六点半，窗外还是一片亮色。与屋内的装修风格不同，客厅的窗帘收着，透进张扬的明媚。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水果。”
将袋子放在餐桌上，从琛有些窘迫。从过去到现在，吕阅庭对她而言不仅是师兄，更多时候她把他当做学习上的老师。
他教人很有一套，就和他的性格一样，主次分明，脉络清晰。通俗来讲就是话少重点多。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
刚进公司的时候，周工得知是吕阅庭带她实习还替她捏了把汗。先前几个实习生都因为跟不上他的节奏，纷纷没熬过实习期就卷铺盖走人了。
有时候周工感慨她受压能力强，受得住吕阅庭严苛的工作条件。实际上不是的，相比于毫无准备被吕阅庭吓出去的实习生来说，她不过占了一点先天优势。
对于吕阅庭的学习习惯，她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早已领教过。
宁远大学在国内一直享有盛名，作为一所以工科为主的大学，又以电气工程学院实力最为出众。
她和吕阅庭原本也并不熟识，只是偶尔会在通告栏上看见他的名字，因为总是排在最上面，她格外有印象。
第一次碰到他是在学校的图书馆，他坐在角落里，对着电脑敲敲停停。临近期末，复习的人很多，图书馆的位置并不好抢。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气质太冷无人敢靠近，从琛进去时只有他身侧留了一个位置。
吕阅庭抬眼看她，挪开了空位上的书籍。她感激地坐下，拿出复习书看知识点。
吃完午饭回来，他趴在桌上小憩。经过他身侧时她看见屏幕上的电路图，密密麻麻又条理分明。
她仔细看了看，发现竟是完整的发电厂电力系统图。视线落在黄色牛皮纸封面上的名字时，她更是咋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吕阅庭。常年专业第一，斩获的各类奖项数不胜数，年纪轻轻就有独当一面的科研能力。
记忆一点点复苏，她突然想起因为某件事，吕阅庭对她似乎还颇有成见。
“东西带了么？”
察觉她的失神，吕阅庭问她。她微愣，视线从架子上不显眼位置上的黄色牛皮本子上挪开。
“带了，在这里。U盘里有最新的图，这是那边的地貌状况分析报告，还有整个南非地区的电力状况调查报告。”
行政部不懂这几份报告的作用，草草做了交上来。交到她手里时，她匆匆看了几眼就无语凝噎。这样大水分的报告要交到吕阅庭手里，他的脸有多黑她不用想也知道。
外行人做内行事，多半无益。
办公室里都是前辈，她自然叫不动他们做这个复杂又繁琐的事情。只能自己抽出时间，花了几个晚上查资料翻地图，做图分析南非地区的平均风速，就差没真的飞到非洲去亲自测数。
吕阅庭翻了几页，颇感兴趣地问她：“你自己做的？”
从琛笑笑，“应该符合你的要求。”
吕阅庭听到这话笑了，严肃的脸上是难得的轻松，“我有那么严格？”
“难道不是？”
吕阅庭不置可否，回身问她：“要喝什么？”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吕阅庭点头，自己却拿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你自便。”
从琛哑然，“感冒了还喝酒？”
吕阅庭说：“懒得烧水。”
从琛哭笑不得，问他：“那如果我要喝水怎么办？你也给我倒杯酒？”
吕阅庭愣了愣，说；“你要喝，我给你烧。”
还真是谢谢了……
到最后，还是从琛给他烧了两大壶水，一壶倒在玻璃水壶里放凉，一壶放进保温瓶里。
“难怪你酒量那么好，看这酒柜就知道了。”从厨房出来，她指着餐桌后方一排酒说道。
流理台的红酒已经被她封起来，“放哪里？”
吕阅庭淡淡看着她，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却还是答她：“左边第三个。”
找到左边第三个地方，她将红酒封存进去。离身时才发现酒格上都贴了标签，从年份到产地都做了详细的划分。她刚刚若是反应过来，对着标签很容易找到放的位置。
“吕师兄你真细致。”她忍不住感慨，打趣道：“别告诉我你家里每一件东西都和公司里的库一样做了表格打了标签。”
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吕阅庭没表示任何意见，像是被她说中。
片刻吕阅庭点点头，说：“确实是这样。”又指指墙上的显示器屏幕，“用那个查。”
电子表格上详细记录着每一件物品的位置，厨房里的碗筷数量都一一记录在案，详细到让人跪服。
“这也太详细了，很多东西直接去找就能找到，用表格会不会太麻烦？”
吕阅庭笑了笑，“只是在整理书库和酒柜的时候顺便清点了一下，说实话……到现在我也懒得用它。”
从琛被逗笑，“师兄你是不是有强迫症？”
吕阅庭倒是认真思考了片刻，说：“应该不算……我只是不想生活变得糟糕。”
从琛无奈笑说：“如果按照这个标准，那就没有不糟糕的了。不过你以后女朋友倒是省心，不用烦恼找不到东西在哪。”
气氛突然诡异，或许是因为吕阅庭眸底跳动的光芒。从琛有点无措，隐隐感知到某种情绪。
从东阳回来后她一直没有仔细思考过吕阅庭对她的态度，不是没空想，是压根觉得不可能。
如果说确实有些不一样，那大概是学长对学妹的格外照顾。
窗外天色突然阴了下来，眼看着又要下雨。
将脑中的想法摒去，她说：“我先回去了。”
他没什么表情，连客气的挽留都无。
心定了定，不再胡思乱想。吕阅庭突然开口叫住她，“从琛。”
她回头，有些诧异，片刻就听他说：“把香蕉带回去，我不爱吃，放着浪费。”
从琛汗颜，“哦……好。”
还真是直白……
走的时候，她看见玄关处的塑料桶里插着一把崭新的黑伞，还带着湿湿的水汽。伞柄处挂着一个吊牌，像是某个专业机构的牌子。
昨天早上下了一场骤雨，吕阅庭大概外出过。从琛如是想着，人已走到门外。
“师兄再见。”她说。
门缓缓合上，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淡淡香水味，吕阅庭微微侧头。走到书架前，一下子抽出了黄色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
他亲手写下的问题下面，清秀的笔迹工工整整。
一道复杂又暗含陷阱的电力系统无功功率分析题，被她轻而易举的解开。
回想起来，因为紧张，他那时候的表情好像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