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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见叶慕晴的路上，从琛设想过几种可能性。
念头在脑中建立起又被推翻，种种想法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一个中心点。
车子在停车场停下的时候，从琛坐在驾驶座上没有立刻下车。后视镜里她眸色沉沉，浅淡清丽的眉眼蒙上几许愁绪。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从琛呼了两口气，在电话挂断前接起。
“喂。”她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偶有嘶嘶风声，撕扯着沉默。
“发生什么事了？”
从琛扯了扯嘴，小小镜片里的自己表情有点慌乱。他总能准确捕捉她的情绪，即使是极细微的，依旧被他一下看穿。低低吸了口气，她答：“有点累。”
赵誉衡的声音有些低沉，显然是担心了。
“身体不舒服？”
从琛默默摇头，“只是还没适应工作状态。”过会她努力让语气轻松，“今天的图纸我发你邮箱了，设计得还算顺利，只是风扇端口有些问题，哪种模式输出我还没考虑好。”
赵誉衡又默了默，从琛听见他轻吐一口气，好会才应她，“晚上我会看，你早点睡。明天早上再看邮件，不用等。”
对话片刻停滞，赵誉衡没再问什么。
“中饭吃了什么？”
手表显示时间六点整，埃塞俄比亚大概是午后一点，赵誉衡大概刚吃过午餐。
“水饺，新来的师傅手艺还行。”
从琛弯弯嘴角，“你说还行那就是不怎么样。”
赵誉衡显然放松下来，“确实一般，韭菜馅，吃不惯。”
“那里也有韭菜么？你最不喜欢吃了。”
赵誉衡对食物要求高，可又不娇生惯养。那样清贵的一个人，却和基地员工同吃同住，半点区别也无。
前两天老何在群里还笑说，投资方那边新来的小伙子不知道赵誉衡是谁，来了就装腔作势地给他们做下马威。明明是中国人对中国人，却一股子洋腔对他们颐指气使。闹腾完了，到了晚上又腆着脸来敲他们的门，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整明白了才知道小伙子父亲是赵部长手下曾经的小军官。
前后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让他们瞠目结舌。
老何本就是说故事的好手，一番话稍加润色就说得风趣异常。可就是这样轻松的话语，却让从琛依旧很不是滋味。
哪有什么轻松的，不都是苦中作乐。
赵誉衡的家世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正因为清楚也更敬佩。他有常人没有的傲气，有胸怀更有热血。
一个团队，二十六个骨干人员，他将他们带出去，也必然要将他们完完整整带回来。
投资方，埃塞俄比亚本地基地建设者，非洲电力联盟，各种势力割据制约，赵誉衡需要顾虑的比想象中的多更多。
很多时候从琛隔着屏幕听他们讲遇到的趣事，听老何抱怨电网奔溃他们聚在一起斗地主的情形，她笑着却又觉得胸口堵堵的。
他们的肩膀上是责任，责任上是祖国的荣誉。他们是最普通的人，却又是最伟大的拓荒者。
“从琛……？”赵誉衡轻声喊她。
她回过神，“我在听。”
“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从琛觉得自己变矫情了，潜意识想将情绪掩埋，可偏偏又对他形成依赖，“我很好，真的，我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因为我想你了，她默默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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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面的地点选在一家法国餐馆，餐馆坐落在城西的商业街上。沿着商业街跨过天桥，就是宁远大学的正南门。
从琛进去的时候，叶慕晴正望着窗外，秀妍的脸庞看起来消瘦了几分，面容有些疲惫。
心向下沉了沉，从琛已经猜到叶慕晴约她的目的。
“叶小姐。”
叶慕晴抬头凝视她，半晌才弯弯嘴角，“坐吧。”
没过多久服务员推着推车过来，显然是叶慕晴预先点完餐了。
从琛抿唇一笑，对她的做法表示理解。
开胃菜是菠菜沙拉，主菜上的是香煎鹅肝。从琛扯嘴，她运气不错，刚好是她喜欢的食物。
“您的法式乳鸽肉松挞。”侍者恭谨地对叶慕晴说。
叶慕晴点头微笑，“谢谢。”
“要喝酒么？”叶慕晴问她。
从琛：“我开了车。”
叶慕晴笑笑，径自叫了一杯红葡萄酒。
叶慕晴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就好像只是找她吃一顿饭，找个人陪而已。
但从琛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柠檬茶有些酸涩，从琛抿了一口就放下了。偏头往下看去，街上人群川流不息，街灯五颜六色地装点着夜晚。
叶慕晴慢条斯理地切着小乳鸽，看起来胃口比她好很多，吃得慢却也吃得不少。
“味道怎么样？”叶慕晴突然开口问她。
楼下卖气球的老人吸引了她的目光，回过神来，叶慕晴正盯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从琛莞尔，“煎鹅肝的大厨似乎打了个盹。”
叶慕晴微愣，勾唇一笑，笑容有些不明意味。
“还真不给面子。”
酒杯在她手里晃了晃，她微仰头一口饮尽。从琛想劝，张张嘴却来不及。
“从琛。”
叶慕晴叫了她一声，长睫在水晶灯照射下忽闪，带着两分迷离，看起来有些凄楚。
“慕晴……”
没有理会她，叶慕晴又示意侍者再添一杯，缓缓说：“我很喜欢法国菜，真的很喜欢。”
从琛静静听着，没有接话。
“可有一天我又不喜欢了，为什么呢？因为恒远不喜欢。”叶慕晴低低笑，红唇依旧鲜艳，“我和他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来的就是这家餐厅。我给他点的也是这道法式乳鸽肉松挞，我以为他会喜欢的。可你猜后面怎么了？”
她直直看着她，似要将她看穿。
从琛抬起头和她对视，表情淡漠又冷静，“他大概会说不出话。”
叶慕晴怔愣地看着她，笑着的眉眼慢慢冷下来。
低低呼气，从琛接着说，再没有掩饰，“因为他对鸽子过敏。”
一瞬间，叶慕晴像是开败的花，“为什么不告诉我。”
从琛想过叶慕晴无数种模样，却没想过她此刻的表情是绝望到尘埃里，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自私也许是叶慕晴心头一棵拔不去的刺。
可即使是这样，她也对她同情不起来。更何况，她并没做错什么。
“有意义么？”她反问她。“你是觉得我欺骗了你还是玩弄了你？你难道以为我和你先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刻意将“先生”两字咬音加重，从琛想借此提醒她的想法是多余。
窗外深蓝的天空挂着一弯圆月，月光洒进来，混着灯光形成朦胧的美感。
叶慕晴又喝了一口红酒，从琛喉咙有些发涩。
叶慕晴望着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从琛端坐在叶慕晴对面，神色庄重，“叶小姐你是明白人，我对恒远有没有感情我相信你不会判断不出来。若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那我可以给你答案。是，我和江恒远交往过，没睡过。分手后也没有联系，除了恋爱过，我并不觉得我和他的关系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所以我这样说……够明白了么？”
叶慕晴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很久之后才忽闪了眼睛。又过了半分钟，她才终于掩面，低耸着肩头。
从琛觉得有些胸闷，桌子下的手有些颤抖。她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性格，但她已经走错过一个路口，再不能在机会来临后放走它，再陷入另一个漩涡。
快刀斩乱麻，是不变的真理。
她也是恋爱中的女人，叶慕晴想要什么答案她很清楚。
“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家。”
叶慕晴仍旧掩着脸，从琛叹口气起身，拿过笔记下一个号码给侍者，“麻烦请这位先生来接她的太太。”
侍者面露狐疑，却还是点头应下，转身去打电话。
从餐厅出来的时候，从琛深吸了两口空气。低低的温度灌进胸腔，冷得她一个激灵。
后来从琛回想这天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也不知是她高估了自己态度的端正性，还是低估了女人心的深不可测。那天她昂着头从没有硝烟的战场出来，看似光鲜却赢得并不光彩。
关于叶慕晴和江恒远的婚姻她没有再去顾及，也根本无从得知两人的消息。
感情如人饮水，冷或暖，除了当事人，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明白。
她用最后一丝引以为傲的冷静将脉络剖析给叶慕晴看，却没想过在感情前先感到愧疚的人，也是最不安的人。
叶慕晴亏欠了她，她一直都知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