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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姚家花园布置得巧夺天工，幽径深深，草木葱茏，繁花盛开，枝与叶相映成趣。小采儿行走其间，觉得心旷神怡，看来外面传说老太师醉心于花草是真的，不是空穴来风。
迎面走过来的姚舟笠招呼了一声：“采儿在看我家的花园。”
“嗯嗯。”采儿正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一株茉莉花，支支吾吾地回答姚舟笠。
他见采儿看得那么入神，也弯下身子观察，他并没有看出什么神奇的地方。“姚公子啊，你家的这盆茉莉也不逊色于冉姐姐送我的那盆。”采儿倒是啧啧赞叹。
“我不懂，都是我爹弄的。”他语气间颇有些不满，“他一有时间都耗在这些花花草草上了，除了这些东西，恐怕什么也上不了他的心。”
采儿没有再接话，这对父子之间矛盾很深，姚大公子似乎很看不惯父亲的做法。
“你一直跟着冉竹？”姚舟笠忽然问道。
采儿顿时全身进入警戒状态，防止让他发现什么不对劲，“姚公子问这个干什么？”
“我只是有点好奇，到底这个女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她看起来很坚强勇敢对一切事物都毫不在意，但内里很脆弱。”
“那你喜不喜欢冉姐姐？”采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冉姐姐不在意，并不代表采儿不会帮她问清楚。
姚舟笠很吃惊，这小丫头口出狂言，有胆量啊！竟然敢在他面前这么直接问出来，他回答不出来，弄不清楚自己对冉竹是什么样的感情，要说是喜欢吧，好像认识她还不是很久，轻易判断太武断孟浪了，何况她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好脸色，自己也不是那么死缠烂打的人，什么事都要讲究个顺其自然。要说是不喜欢吧，自己又时时关注着她，想搞清楚她心里的秘密。还有，看到她受伤的样子，会心疼。
“我暂时还没办法回答你，我想现在只是一种好奇和在意。”他只能这么说，冉竹身上的神秘大概是盖过了他对她的所有感情。
一时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惆怅，采儿继续看着姚太师心爱的茉莉花，姚舟笠有什么心事似的，眼神漫无目的地看着远方，他不久就向前走去，离开了花园。
很多年之后，发生了许多他不想面对的事情，而后再回想起今日花园里的一幕，他后悔自己当时没有把这件事情想明白，没有花时间好好审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到底，当时还是不成熟，酿成了许许多多的误会与错过。
薛大将军最近心神不宁，担心总有什么事情会发生。想来这临安城要变天了，寂静太久了。
“大小姐说近年少在祖母面前侍奉，想多留些时日，过段时间她会自己回来。”薛将军派去接人的管家如是说。
“那夫人呢？”薛将军揉了揉额头。
“夫人说明天一早就启程回来，让将军放心。”
“太师府那有什么情况？”
那管家抬头看了薛将军一眼，战场上杀伐决断的将军自有一种威慑之气，“小人无能没能查出什么情况。”
“你下去吧，继续派人盯着，如有异动，立刻向我汇报。”薛将军隐约觉得冉竹已经逐渐脱离自己控制了，万一她要是向姚太师展露身份，后果不堪设想，姚太师肯定会鼎力相助帮她对抗自己。琴儿不是个愚驽的孩子，她心里肯定知道关系家族生死和情同姐妹的好友，她没有办法干预，只能选择逃避。
薛将军狠狠地踹了一脚桌椅，亏他担风险将冉竹养大，结果她不仅不思回报，还要引狼入室，败坏他的功业名声。
他简直恨透了自己当年的恻隐之心！
瞿海遥和姚舟笠站在楼上，望着下面的冉竹。她一直呆在姚府里养伤，现在正侧着头，采儿帮她洗头发。她心情很好的样子，一脸悠闲时不时说几句玩笑话，她和采儿的笑声就荡漾在空中。
这女人还真是没心没肺啊，前几天还徘徊在生死边缘，遭遇刺杀，这才过了多久，就忘得一干二净，还能与人谈笑风生，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吓与后怕，如果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光是这份定力就让常人汗颜。
“舟笠，我都听说了，你险些遇险就是与这女人有关系。”
“我是碰巧遇见她被人追杀，出手相助，谁知天降暴雨，在山里困了一夜。”姚舟笠有些无奈地笑笑。
“这女人来头不小啊，被人追杀。你知道吗，我查过了那些杀手都是中原有名的不出世的高手，要请到他们不是光钱就能办到的，这女人结下的梁子不小，你在这种情况下收留她，要小心啊。”瞿海遥告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的好友。
“我早就知道她不平常了，但我总觉得她不是坏人，没有什么坏心思。太师府守卫众多，我量那些人也不敢公然来劫人。”
瞿海遥还是希望他能重视：“我建议你抽个时间跟她聊聊，看能否得到一点有价值的线索。毕竟那天要不是你救了她，她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难逃一死，她心里多少对你有些感激的。”
“海遥，你在东来居又不是没见过她嘴皮子的厉害，她要是想说就会说了，她要是不愿意，有一百种方法来堵你。”姚舟笠一想起那个最近一直在她脑海里出现的女子，苦笑道。
“话说回来，海遥你那么感兴趣，不如你去，你摆出你大理寺少卿的架子，她一介小老百姓无权无势，说不定就跟你说了。”姚舟笠这么说道，想看好友出丑。
“听你这么说，我们是拿她没办法了。”瞿海遥望着楼下院子里的冉竹。
舟笠点了点头，“遇险那夜她给我的印象就是坚毅冷静得过了头，她可以在忍受剧痛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最大限度自救。”他望着好友认真地说，“我觉得就算她被你带到了大狱里，给她上刑，要是她不愿意说，也会咬死不开口的。”
话里话外怎么感觉好友对她是一种欣赏呢，“舟笠我跟你说，你不能仗着自己是江湖人武艺超群，就为所欲为，这女人太危险了，你能少跟她接触就少跟她接触。”瞿海遥一贯的保持镇定。
“我明白，我总想挖出来她身后的秘密，想看看那时候她还能不能这么无所谓，我很好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姚舟笠在不自觉间越陷越深了，海遥知道这个好兄弟就是一根筋，认准了的谁也更改不了。
海遥若有所思，兀自望着远方，他与姚舟笠认识十几年了，第一次看到舟笠这副摸样，为了好友，自己应该好好查查这个冉竹什么来头。
姚大公子下楼走向冉竹，采儿已经帮她洗好了。她的头发很长，直直地披下来，用一根银色丝带松松挽住，一身白衣，仿若出水芙蓉，纤尘不染。由于身体不好脸色总是发白，显得羸弱无力，这样子的她柔和许多，不同往日锋芒毕露，只可远观，不带一丝烟火气息，现在的她更容易让人亲近。
“冉竹姑娘最近感觉可好，哪里不舒服？”他关切地问。
“一切都好。”她感觉到了他语气里的关心，不欲多语。她以为他是过来兴师问罪的，询问那晚的原因。
没想到的是他只是过来闲谈几句，只字不提那晚，似乎那些惊心动魄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一场大梦，一场宿醉，醒来就醒来了，无伤大雅，无碍前路。
“姚公子多谢收留，我恢复的差不多了，明天一早我就想回去了。”冉竹认为有必要跟姚舟笠说一声。
“你回哪儿去，那个医馆你还能回去吗？”他不解。
她喟然长叹：“我想大概是回不去了，会有人找来的，他们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放弃。”没有了太师府的庇护，她和采儿只能任人宰割，东躲西藏。
姚舟笠一把捏住冉竹的下巴，强行令她直视自己，他真的气愤极了；“你当我太师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好，行，我不管你，你能说出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我就让你走！”
他是学武的人，力道自然大，她孱弱多病被这样一弄连话都说不出来，不停地咳着，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恨自己没有反抗能力，只能这样任人折辱。
看见冉竹痛苦的摸样，姚舟笠瞬间就后悔了，是自己太冲动了，不该逼迫她，原本可以借机修复关系，被他弄糟了。“对，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太心急了，冉竹姑娘对不起。”
她被放开后使劲咳了几声，才感觉稍微好了点，冷冷地说：“不必多言，我知道我地位低下，没有资格跟姚大公子讨价还价，但您这庙大，恐怕是不适合我这根苇草。”
站在一旁的采儿看见姚舟笠竟然对冉竹动手，心下气愤，原来对他的好感全没了，正准备出口讨个公道，被冉竹制止住了。
“我真的是没想这样的，我就是担心你，你一个弱女子遇上那些人没办法对付。”知道冉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自己刚才的举动必然让她觉得不受尊重了，他后悔莫及。
“采儿你先进去收拾收拾，我有话跟姚公子说。”冉竹支开采儿，站起身来，走到姚舟笠的近旁。
采儿闻言，临走前狠狠地剜了姚舟笠一眼。
“姚公子你能救我我很感谢，刚才的事我不怨你。我实话跟你说，想要杀我的人是薛谦薛大将军，你个人的言行确实没有人能管，但在外人眼中不管你做了什么，都代表着姚太师的立场。所以我急着走不是将你看得很随便，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个人的恩怨牵扯到你，我希望你好好的，你明白吗？”
冉竹第一次这么坦诚地跟他说话，不是别有用心，没有嘲讽，没有不屑，全是掏心窝子的话。
不知怎么的听到一直想听的话，姚舟笠反而高兴不起来。幕后黑手是薛大将军，圣上的肱骨之臣，不要说他自己，就是父亲出面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一旦姚府与薛府有什么龃龉，对谁都不是好事，他虽然不涉足官场，但是一点就通，这点儿机心还是有的。
他越发的内疚，冉竹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才会说的，她是明白的，她懂自己的意思。
“还有，姚公子我只是平常的女孩，没有什么秘密，有的只是还未完结的家事，你就不要再执着了。来到临安我也是身不由己，原谅我不能告诉你，你能信我吗，我绝对没有伤害别人的意思。”
他点点头，平日里口若悬河妙语连珠，这回不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一会，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我相信你，是我误会你了。我们至少一起经历过险境，说不上生死之交，也算得上朋友吧，以后有困难，记得找我，冉竹。”
“好的，小船儿。”
不顾听到回答眼珠子惊讶到要掉下来的姚舟笠，冉竹转身走进屋里，关上了门。
小船儿，是对自己的称呼，这是认可自己是他的朋友了？好在没有那么生硬得叫姚大公子了，每次姚舟笠听到她那么喊就心里发毛。
还不清楚她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至少今天解除了以往的误会，他的心情还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