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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跟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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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踪

    这晚,姚舟笠房里的灯没有熄,一夜无眠。

    “爹,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一大早他就进了姚太师的卧室。

    太师一边穿衣,一边回道:“你爹做事还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吗?”

    “自然是没必要的,我想问您,您是不是早就认识冉竹?”姚舟笠说出了困扰自己一夜的问题。

    姚太师感觉很荒谬:“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是才认识她的。只是这孩子听话乖巧,我觉着比你这个亲儿子强多了,才想着多照顾照顾她,也好让她闲暇时陪我说说话。”

    “不对,肯定不是这么简单。”姚太师的回答一下子就被他否定了,“因为昨晚的榆钱粥,您才对我说起往事,但冉竹却好像早就知道似的。”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姚太师不欲与他废话。

    “采儿,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这边冉竹也感觉到了什么,一直在回忆昨晚上的细节。

    “怎么了?”

    “我以前去姚太师那儿,基本上都是姚舟笠不在的时候,一方面比较方便,一方面防止他怀疑我的身份。但是昨天,他以陛下御笔为由叫我入府,碰巧姚舟笠就在府上,不得不打照面。”

    “就是个巧合罢了,再说也不可能每次都能躲过去啊。”采儿不以为意,是冉竹多心了。

    “不对,就算是碰巧,怎么会突然走到榆钱树下,谈起了往事,然后又碰巧被姚舟笠他们看到了。”

    “冉姐姐,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伯父是故意的,故意向姚舟笠透露出我与他关系匪浅。”

    “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也不知道。”她摇摇头。

    姚舟笠见父亲缄口不谈,只能用激将法了,他勾起嘴角笑嘻嘻地:“爹,你不会是老牛吃嫩草,想给我找个继母吧。”

    姚太师一听儿子在这儿胡言乱语,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对着他的腿踹了一脚:“你,你,你从哪来的这些猥琐龌龊下流的想法,真是枉为人啊!枉为人啊!”

    姚舟笠痛得直跳脚,“爹,你既然知道我都是龌龊的想法,为了你自己的声名,你就告诉我吧。”

    果然没看错他,这个孩子脑子够用,姚太师在心里笑道,冉竹,你也别怪我,伯父也是为了你们俩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再说我也没跟舟笠说出真相对不对,是他发现了逼我的,姚伯父,可没有食言哦。

    冉竹还在寻思姚太师的用心,他应该不会做不利的事情,可为什么要那么早让自己暴露呢。

    当初她不让伯父告诉姚舟笠,不是不相信他,只是因为他们之间还有一纸婚约,而她不想谈这件事。

    好吧,这下终于明白姚太师在打什么算盘了,为了这婚约,他还真是苦心孤诣。理清楚的冉竹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咬牙切齿地低低咒骂了一句:“老狐狸。”

    “这臭小子,算了,告诉你吧。”姚太师露出了狡黠的笑容。

    “我与冉竹确实是最近才认识的,但我早已认识她的爹娘,我跟他们是故交。”

    “你认识她爹娘,她说来京城就是为的家事。”姚舟笠隐隐感觉自己离冉竹的面纱越来越近。

    “对,她来找我就是想让我帮忙的。”

    姚舟笠迅速地分析串联,很快得出了结论:“那么她要查的那件事跟薛将军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跟薛家又有什么关系?”

    “这我答应她了不能告诉你,你也不许找她问,就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看样子父亲是不会再说了,姚舟笠相信剩下的可以自己找到答案。他直接跑了出去,太师望着儿子出去了,看来舟笠离冉竹的秘密不远了。

    他把能做的都做了,甚至腆着老脸暗中推了他们一把,接下来就不是他能管的事喽,要看孩子们自己了,他慢悠悠地晃出房门去吃早餐。

    林相,素衣,你们应该也赞同我的做法吧,婉儿一个人孤苦伶仃,她需要有人分担啊。你们一定更加希望她能过得好,而不是每天提心掉胆与各种人斗智斗勇,稍有不慎就是无底深渊。

    当然,也放心吧,我会尽全力帮她的,为你们洗清冤屈。

    你们,安心吧。

    采儿见冉竹一整天都面色冷沉,也收了嬉笑的脸色跟在她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看来真的被姚伯父搅了这一下子,以后怎么面对姚舟笠是个难事啊,她很苦恼,不知道该做什么。

    “采儿,你现在马上去准备点东西。”冉竹低声一一告诉她。

    入夜,采儿问道:“冉姐姐,你准备去哪儿?”

    “京郊的无名冢,你知道怎么走吗?”她轻声道。

    采儿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就明白她想做什么:“知道。但会不会太危险了,万一被人发现了……”

    她摆摆手,声音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无奈,“你带好东西领路吧。”

    采儿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只得走上前来。

    一直守在漪澜小筑的姚舟笠,看见这深更半夜的冉竹和采儿还要出去,看来肯定有事,悄悄地跟了上去。

    已是深夜,繁华的临安街道上人迹渐少,冉竹她们是向城郊而去,越走越荒凉,越走越冷清。

    走过一大片的荒野,冉竹她们的背影就像是融入了黑色,看不太清,他不敢跟的太近,虽然她们没有武功,还是谨慎一点好。

    他跟在他们身后跟做贼一样,心底忐忑不安,情绪是异样的,渐渐地他一双眼睛只紧盯着冉竹的身影,再难挪开视线。

    这身影看起来太孤独,太执着,即使他们之间隔着数米的距离,他依然能从这背影上感受到冰冷孤寂,一种沁入肌肤的寒。

    突然,采儿停了下来,冉竹跟着站定,他淬不及防地收住脚,然后目光循着那背影,向前方望过去。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坟场,黄土风化成一块一块的,沟壑纵横,荒草遍地,深夜寒气重,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冉竹她们就这么直直地站着,显得阴冷鬼魅。

    暗沉的土里插着无数的木桩,或许一个木桩就代表了一个人,一个毫无声息死去的人,无论是什么身份,被丢弃在这里,一切就毫无意义了,那些前尘往事,在这年复一年的冷风里被吹散,直至无人记得。

    即使姚舟笠少年就离开临安,后来回来后生活也养尊处优,他也是知道这个地方的。

    这里是临安的乱葬岗,有人给它取了个更为贴切的名字,使它听上去不那么悲戚,叫无名冢。

    世上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有美丽就会有丑陋,自然有光明的地方,就少不了黑暗的存在。临安这样的繁华都城自然也有喧闹所掩饰不了的冰冷凄凉,京郊的无名冢就是这样一个所在。

    凡无亲故者,疾病而离世者,叛国不忠者,大奸大恶者,死后皆长埋于此,无人知晓,无人供奉,尸骨荒凉。

    看着不远处驻足的背影,姚舟笠感到疑惑,这样的时间,这样的一对主仆,来到这样的地方,她们想要干什么?

    冉竹不是最近才来到临安吗,难道还会有亲人是亡于临安的?

    月色愈加昏暗,如同鬼魅的无名冢周围阴森的呜咽声时隐时现,雾气弥漫,不时还能看见零星的火点飘在半空中,死寂一般,偶尔有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姚舟笠也是行走江湖的人,呆在这死气如此重的地方,也不免有几分不自在。

    忽然前面的两个人影动了,姚舟笠摒住呼吸向前看去,冉竹毫不在意地迈过脚下一个又一个荒草丛生的坟头,往这无名冢里面缓缓走去。

    冷清的荒地里,落眼之处尽是死气。冉竹看着周围一座座坟堆上的空白的,早已被磨蚀地腐化了的木桩,掩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紧,还是颤抖了起来,她的牙齿死命地咬住嘴唇。

    地上的石块钩刺将她的裙角划破了,脚上沾满了湿滑的泥土,冉竹依然沉默地向里面走去,一步不停。

    “就这儿,到了。”

    冉竹的声音在这块寂静的坟地里更加清晰,姚舟笠与她们隔得很远,看得不真切,只能模糊地看到她们停在了某一处有好几个坟堆在一起,这些坟堆的旁边似乎原还有些阻隔之物,可能时间一长就逐渐破落了。

    据姚舟笠所知,被埋在无名冢的人若是坟堆有这种待遇,与其他的隔开了,那么这人定当不会是无名之辈,生前一定是赫赫有名,为人所知。

    几只寒鸦飞过,平添了三分凄凉。

    冉竹望着矮小坟头上树立着的木桩,经年的岁月已经磨蚀了上面本来就有的印痕,木桩卑微地立着,像是一道无声的嘲讽。

    冉竹慢慢地蹲下身子,用手拂去木桩上的灰尘,拔出周围的杂草,小心地,仔细地,一遍又一遍,擦拭干净,她的眸光暗淡,淡到除了眼前的处处孤坟,任何东西都再也无法映出。

    怎么会在这里呢?

    冉竹想,爹爹身为三朝丞相,跟随高祖开国打下天下,兢兢业业二十几年,辅佐高祖和他的儿子,结果一封不知从哪儿来得书信就让他身后这么凄凉。

    娘亲才貌无双,为了保护自己,结果,结果……

    还有,最最让她心痛的阿衡。

    阿衡是那么乖巧懂事的孩子,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呢?那个软软糯糯会抱着她喊“姐姐”的孩子,做错了事会扯着她的袖子讨饶的弟弟,那个会在生辰那天送她亲手做的红豆手链的弟弟……怎么能就这么孤孤单单地被埋在这里。

    他还只有十岁啊,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世上所有美好有趣的东西,或许死的那一刻他还不知道为什么,他还分不清什么是黑白善恶,他都还不知道。

    冉竹的手哆嗦着,冰凉,眼缓缓闭起了,她坐在这个五年前她就应该来的地方,无声落泪。

    兴许是她面上的神情太过于哀痛,采儿实在不忍,低低说道:“冉姐姐,咱们给林相和夫人,还有小公子换个地方吧,这里好冷清啊。”

    实在是太委屈了,林家的人即便是死了,也不应该埋在这种地方啊。

    “不能动。”冉竹的声音隐忍而低沉,在压抑着心底的悲戚,“尘归尘,土归土,他们就在这里,我的亲人,不要动他们。”

    它抚摸着残破的树桩,就好像拉着爹娘的手,就好像抚着小弟的脸颊,她微弓着身子,身影僵硬而哀伤。

    “爹,娘,还有林衡,你们就在这里,不动。”

    幽幽的叹息声低且轻,远处的姚舟笠不知为何,字字入耳都清晰无比,震撼地像被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地看着坟地里的女子,几乎不能言语。

    林衡!这世上若只有一个林衡,那就一定是前丞相林家的林衡!

    五年前一场大火毁尽了的林家,陛下匆匆下旨了结此事,被冠以通敌卖国之名。而林家之人,被掩埋的地方,正是这里,京郊无名冢。

    冉竹的身影似乎正一点一点融入那坟堆,或许是阴影吧,姚舟笠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全身上下都在颤栗,嘴唇甚至因为用力抿紧而出现苍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