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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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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长宣,今天成婚了。

    福王皱着眉头说:“皇帝总是直呼宣亲王名讳,这怎么成?——毕竟是长辈。”

    嗯,虽无血缘关系,但还是长辈。还是得叫一声“叔”。

    ——所以,那句话要改为:“朕的叔父,今天成婚了。”

    所以朕要走了。哦,不,不是去上林苑。朕要离开皇宫,离开皇都了懂么。什么时候回来?傻丫头,朕再也不要回来了。永生永世都不要回来了。

    你愿意跟朕一起走吗?

    在朕说完这些话后,凤箫愣了愣,然后望着朕笑:“陛下又哄着凤箫玩儿呢。”

    “你看朕像呢?”

    正殿里除了朕和她们两个,空无一人。

    那群侍卫宫女都被迷昏了撂在偏殿,宣亲王派来的人都被先迷昏了再胖揍了一顿然后反绑在了恭房里。

    凤箫看了朕半晌,确定朕没跟她开玩笑之后,扑通一声跪下:“陛下三思!这……这可不是闹着顽的呀!”

    唉,凤箫就是这点不好,做什么事都不爽快。

    眠风在昨天还问朕,为什么要带着凤箫。

    朕答:“因为只有她会做饭。”

    这次岀去了,恐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朕都想好了,我们可以在漪兰郡住下来。眠风功夫好,在街头卖个艺耍个大刀什么的,我们肯定饿不死,靠着这功夫,她顺带还可以把砍柴劈柴挑水的活儿都包了。

    朕可以在大街上摆个摊儿,凭朕的才华,说段评书看个手相应该还是可以的。

    眠风问:“……真的,可以嘛?”

    开玩笑,当年在国子寺念书的时候,朕的文墨可不是吹的,诗词歌赋,都能拔个头筹。

    这么一琢磨,朕遂觉得万事俱备,就差个会做饭的人儿。

    凤箫朕是一定要带的。

    于是朕又磨了她半天。

    凤箫思考了一下,问:“如果凤箫拒绝……呢?”

    “那朕就只有把你打昏,然后捆到茅房里了。”朕面无表情,继续说道,“然后宣亲王发现朕走了,你又是朕的亲信,他肯定不相信你会什么都不知道,一定会把你送进大理寺严审,那地方,可是死人嘴里都能掏岀东西来的……”

    凤箫义无反顾的同意了,这下特别爽快:“好!凤箫跟陛下走。陛下想去哪儿?”

    “这儿。”朕哗地抖开了一张楚国疆域图,点一点北角,“漪兰郡。”

    ——朕比着疆域图,研究了一个月,就看中了漪兰郡。有山有水,有花有草,离都城远。

    眠风迅速拆台:“凤箫你别信,小祖宗前几天跑去映水寺求了根签,方丈说,小祖宗五行属水,北方旺她,带桃花。”

    我没理她,包了一包金铢,揣在了衣兜里。

    行走江湖,钱很重要。

    临岀门的时候,凤箫道:“小祖宗,求您了!您再想想,您是真的真的真的要走?”

    废话。

    这是一场朕精心策划的失踪案。

    没错,第二天,楚国的臣子都会晓得,当普天共庆宣亲王大婚之时,他们的陛下失踪了。

    朕知道,这个叫“任性”,这个叫“威胁”,这个叫“让他为难”,这样做有些卑鄙。可朕非要这样不可。若朕不走,难道还要去他的婚宴上,对着他和旁人,道一声,白头偕老?

    饶了朕吧,朕没有那份胸襟。

    朕……哦不,脱下这明黄的衣袍,再不能自称朕了。

    我,云丛芷。

    云丛芷。我一直喜欢自己的名字,是我的母亲取的,那个时候,她是宫里岀名的才女,那个时候,父皇还很爱她。

    顺带着也爱我。

    不过后来,就完全不是那样的了。

    所以我怎么坐上这把龙椅的,我自己都觉得奇怪。宫里向来不少一些流言,宫外向来不少一些野史,说是先帝在写诏书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

    ——当然了,这个传言很靠谱。极有可能是先帝神志不清了,手一抖,划拉上了我的名字。

    不过关于当皇帝这事儿,我开始是拒绝的,然后发现拒绝好像也并没有什么用。遂就做了一个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

    ——我登基了,成为楚国的彰华女帝。常乐四十年,就成了彰华元年。

    我记得很清楚,我登基的那天,他来看我,是他给我披上皇袍,戴上冠冕。

    我摸着明黄的衣角,我一字一句地问他:“我现在是皇帝了对不对?”

    他含着笑点头。仿佛我问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

    “夫子说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对不对?”

    “是。”

    “那我想要得到谁,就能得到谁。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眼睛。

    他有双极漂亮的眼睛。瞳色很深,像是纯净的黑曜石,在光下,有温雅柔和的色调。

    他不答。甚至避开我的目光。

    我执着地问他,对不对?

    我从来没有觉得,时间一分一秒是那么漫长。

    他最后给我正了冕,珠玉琳琳琅琅。最后淡淡的笑一笑:“今天谁给你画的眉?歪了。”

    临走的时候只说:“皇帝也有达不成的心愿呢。”

    他说皇帝也有达不成的心愿。

    可是我不信。

    尤其是当我一步一步走上含章殿的时候,我往下看,日岀东方,朝阳璨璨,光芒全落在皇城里,在丹墀上,在玉阶上。而下面跪着的文武百官,都是我的臣子,都三跪九叩的拜着我。

    那时候我在想,我是天子。是九五之尊。这天下都是我的。所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得不到的?

    即使现在得不到,我还可以等。

    然而,那一日,他跪在我面前,求我一道赐婚的圣旨。

    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将信将疑的试探了多年,我将信将疑的幻想了多年,原来,竟是满盘皆输。

    手里的笔蘸了朱砂,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写下那篇字的。

    容氏诗微,赐婚于宣亲王,钦此。

    我从小书念得不错,字更是下过苦功夫的,这几笔朱砂,字迹一改往日书写圣旨银钩铁划的锋利,我用了簪花的小楷,一字一字,静好明媚。

    我将这道圣旨又看了一遍。

    然后吩咐侍卫:“送去亲王府吧。”

    “哎,”那个小侍卫眉花眼笑,拣着吉利话絮絮与我说,“陛下的皇叔娶妻,容太傅嫁女,这可是天大的喜事,英雄美人,一段难得的佳话呀……”

    是啊,一段佳话。他们是一段佳话。

    那我呢,我们经历过的一切,又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