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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十七跟夜华独自离开后,墨渊脸色一直不太好,却也不是对旁人会拉着脸的那类人,只是平时对着十七以外的人本就不笑,如今神色更冷淡了。他考虑着,得让叠风去挡一挡还要见他的人,此刻自己头一回连半分的待客之道也不想遵了。结果走了没几步,就碰见了闲到来后山遛弯儿的折颜。折颜和墨渊本就没什么可客气的,行礼一直都只是意思一下,谁知道这次,墨渊居然头都不转向折颜,走过他时只说了句:“随我来。”折颜心里嘀咕着,谁惹着他了,莫非这大黑尾巴蛇又吃小五的醋了?便边摇头边跟着墨渊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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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颜随着墨渊进了藏经阁。

    “叫我有何事。”折颜想自己干脆先入为主,免得墨渊又客套一堆占了他闲逛的时间。

    墨渊随便拿起一卷书,左右翻看起来,默了约一两刻,抬起头对折颜说:“有事相求。”

    “直接说来听听。”折颜听到“求”这个字眼,饶有兴致地看着墨渊。

    墨渊放下手中经文,转过身子背对着折颜,问道:“十七她这些年,可生出些别的喜好?”

    “哦?”折颜思索了一阵子,摇了摇头,“小五以前便不受管束,你沉睡的这些年,她着实过得比往日安分了些,才致使自己没得个什么赞誉值得你欣慰。个人的喜好便也是,往日爱四海八荒地乱跑,尤其爱去凡间,但那七万年她没有踏出青丘半步,喜欢桃花和酒是未变的,近几年似是才随夜华去过几次凡间,她那爱听戏的习惯,是否还留存着也未知。”

    “小五喜爱戏文?”墨渊的模样,像是心情好了半分。

    “她在你身旁两万年,莫非你从不知晓?”

    墨渊回忆起过往,十六和十七偷溜去凡间回来后,从来只说是扮成道士算命,自己也有几万年没去过凡间,竟也从不知十七喜欢戏。想是怕自己觉得她玩物丧志,净听些难登大雅之堂的,便也不敢让自己知晓罢。墨渊问折颜:“凡间此时应是何时节了?”

    折颜说:“再过几个时辰应是入冬了吧。”

    “入冬……”墨渊似是有些失望,想了一会儿,突然眼中一亮,转而对折颜说:“折颜,你可还有桃花酿?”

    “你不是过去看不上我的桃花酿,自从小五入了昆仑虚,赠予你的都留给她喝了吗?如今怎的问我要了?”折颜没反应过来。

    “十七喜欢喝你酿的。”

    折颜一脸明白的模样,笑了:“你怕是不知,她其实喜欢你酿的酒。我常去青丘看望她的那些回,她总抱怨我的桃花酿没有以往神乎其神了,似是说你哪个徒弟几万年前曾让她尝了一口你酿的酒,以后既不敢再讨,又怕偷杯被你觉察,便一直念念不忘至今。”

    墨渊听折颜这样说,视线落在别处出了会儿神,轻轻勾起了嘴角,“折颜,劳烦你向叠风说一声,我离开半日,叫他看顾好昆仑虚。”

    折颜看墨渊行了礼就快步迈出了门,望着他的背影喊着问“你这是急着去哪?”

    墨渊捻诀消失前一刻,随意回了他句:“凡间。”

    折颜望着此刻已空无一人的前院,笑着摇了摇头,心想:青丘一姑一侄叫这天上的三棵铁树先后开了花,也是有趣。

    道别折颜,墨渊一瞬便来到了酒窖外头。只是隐约察觉到,有人在背后远处躲着。他也不在意,踏步走了进去。挑了年岁最长的佳酿,长袖一挥一并收入袍内,便出来了。而刚出洞口,看到了面前跟着自己的人。

    “墨渊,你当真回来了。”眼前的人抽噎着望向他,一身淡蓝流水苏裙,想是这一路一直在哭,泪滴已将她领口晕得一塌糊涂。

    绝色倾城的美人,梨花带雨立在面前,换是谁怕都得心软一软,而墨渊却仍是似对着平常人般面无表情,合臂握指向前推了一推。

    礼行了,一言不发并不妥当,墨渊客气地扯了扯嘴角:“瑶光上神,许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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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光望着眼前的墨渊,眼泪非但没有止住,反而更加模糊了视线。

    当年天族与鬼族一战,四海八荒皆知素锦一族全族献身,而这奉命前去送死的一万大军,便是由瑶光上神率领。墨渊元神生祭东皇钟,人们都猜测,瑶光上神怕也是和素锦全族一并没了。

    然而实情是,那日瑶光深受重伤,倒在尸海中,连起身的力气都快没了。她忽听着远处空中鸣响震天,身边的尸体开始晃动,或者说是整片大地越摇越剧烈了起来,努力撑起身子望了过去。而这一眼,夺去了她所有的勇气。

    她此生唯一爱着人,怎的头也不回地要冲进那遮天蔽日的巨大空洞中去了?是东皇钟?擎苍终于还是鱼死网破地要毁了这天地吗?墨渊要做什么,他为何命都不要了?她根本反应不过来眼前的情景,胸口里的剧痛扯着身子叫她无法动弹,她嘶声力竭地说着不要,却被远处司音喊出的那句“师父”盖了过去。她捂着嘴绝望地颤抖着,泪水冲掉了脸上的血,眼睁睁看着墨渊消失在了东皇钟里,她垂下头按住心口哭得撕心裂肺,整个人蜷成了一团。似是胸中有一个空洞,狂风向里面疯狂地灌进去。接着,天地间最后一声巨响,东皇钟归于平静坠入海中,墨渊的仙体应声被冲回岸边。她看到司音抱着墨渊泣不成声,她看到她挥着昆仑玉清扇要灭前来投降的鬼族全族,她也看到晕倒的司音和墨渊都被天族带走。可她自己,像是已经死了。

    瑶光在原地跪了一天一夜,直到前来安葬尸体的天将发现了浑身是血、满脸血水的她。

    回了瑾虞宫,她昏睡了很久,醒来后便去天君那里,宣布自己往后再也不管四海八荒的是是非非。从那日起,她再也没有踏出过自己府邸一步。直到今日,她府中的仙娥墨竹跑来说自己怀念的人回来了,她才又来了昆仑虚,想看看他。

    然而眼前的人,还是这般冷淡客气。

    她胡乱抹了把泪,还了礼,哽咽着说:“我只想看你好不好……当年你令我不可再踏进这里一步,我没忘,我只想来看看你……墨渊,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要如此疏远我吗?我五万岁时就与你相识了,你实在无需生分地口口声声称我作上神。墨渊,你………”

    “瑶光上神安好,我内疚也减轻了许多。”墨渊接着道,“还有事,便先告辞。请上神去正殿,大徒弟自会招待妥当。”他对瑶光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瑶光呆在原处,愣了半晌,咬咬牙继续跟上了墨渊。

    她跟着墨渊到了后山,又到了某个弟子的房外,这回不似方才情绪冲动,她躲得小心了许多。

    十七房外,墨渊看着不同往日紧闭的房门,叹口气。本以为把十七从天宫的那档子烦心事里拉出来,就好了,方才撞见夜华脸色黯然地离开了后山,看这样子,自己的酒是拿少了。

    墨渊就这样,一动不动在门外立了三个时辰。期间徒弟长衫来寻十七,道是仙人太多,又半天不见十七,便来房里叫着一同去烧水泡茶招呼着。墨渊只说和十七有事交待,便把长衫支开了。直到看着日头要落下云层了,墨渊方才唤了声房内人开门。

    瑶光自然猜到了是谁,这四海八荒能叫墨渊如此耐心等着的,又还剩下谁?然而门开的一瞬,瑶光愣住了,那门口笨手笨脚只着一身内衬长袍的,腰身分明是个女子,而且她俯身捡门锁时,瑶光亲眼看到了她雪白的胸脯。那张脸,在瑶光记忆里只出现过两三次,但足够深刻至今。九万年前是个英俊少年郎,而女装加身,当真称得上四海八荒少有的美人了。瑶光苦笑:怪不得墨渊对这司音如此特别,即便只比容貌,就连当初那位少绾,也比她逊色几分。如此绝色佳人,墨渊竟也不在意,就那样被她拉进了房间坐下。

    瑶光为了不被墨渊再察觉藏得很远,现下被房门一挡,只能看到司音的半边身影。她想着得走近些,她觉得自己第一次好奇得要命,这司音到底有何种本领,让墨渊七万年后仍是念念不忘。那时瑶光还没意识到,那感觉并非好奇,而是七万年前就种下的嫉妒,如今正在心中疯狂弥漫开来。

    瑶光边纠结于司音,边准备换个近的地方藏谁,谁知道看到房内的司音突然起身朝门口走来,瑶光惊得急忙侧身躲到一边。她按着怦怦跳动的心,后怕了起来: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个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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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墨渊没想到,十七和夜华见面后,能叫她睡了那么久。

    他初醒后的这段日子,十七本一直睡得很频繁,而且一觉就是几日,每次看她这样昏昏沉沉,也会偶尔后怕起来。墨渊心里想过:若换做是她一睡不醒,我又能等得到她醒来吗?所以后来十七有了夜华,他知道自己也怨不得谁,只怪自己睡得实在太久了,况且在十七跟前,他从来都没有迈过那条线。也是这种想法,让他当初差一点决定放手。

    眼看天色要晚了,墨渊只好唤了声她。他听见十七应了一声,接着听她光脚拍在地上飞快地到了门口,又是一阵手忙脚乱,锁也掉了。墨渊勾起了嘴角,甚至鼻腔里轻哼出了声音,下一瞬,又被自己如今对着她越来越不自觉的笑吓到了。墨渊连忙在她开门时,让自己恢复了平静的表情。

    但是面前的十七,让他着实不知所措了。她竟然自己偷偷变回了女儿身,而且面前的十七,只松松裹着一件长袍,还光着双脚。如果说炎华洞里那一眼是万年,此刻的墨渊,便是第一次想要更多。不只是安抚她的头,不只是被她拉着手臂撒娇,不只是以师父的名义对她偏爱到偏执。他希望自己在十七眼里,能有不同。

    十七开门后,他便一直下意识地在和她对话,心里却努力抑制揽她入怀的冲动。结果墨渊没想到,十七竟又拉他进去,自然地坐到了他脚边。也就是这样,反而让墨渊平静下来:她如此不顾忌,对我来说,诚然并非件好事。

    墨渊看着十七走去关门的背影,在心里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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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对着那裙边消失的地方愣了愣,边关上门,边笑着坐回了师父脚边。心里有了猜测,也需得先得个赦免令,便对师父说:“师父,十七问您个事成不成?”

    “你说。”师父侧头垂眸看着我。

    “但是师父要保证不许生十七的气,也不能责罚十七……让师兄代师父罚我也不行。”以前被师父欺负过两回,我可是把他的路数记得清清楚楚。

    我看到师父想笑却忍住,缓缓点头对我说:“你说吧,从今往后只要你变回白浅,说的话我皆罚不到。”

    我惊喜地看着师父:“真的?”话问出后,心里却不知怎的又有些怪异的情绪。师父的意思,是他罚不了作为白浅上神的我吗?皮囊变了,可我还是我……师父他……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才愣住了。我没意识到自己是这副装扮在师父跟前晃了半天,脸腾得红了。想是我又多虑了,我是男是女,在师父眼里都是一般吧。

    我抬起头,小心翼翼地低声问师父:“师父,咱们昆仑虚,可藏有爱慕师父的女子?”

    师父明显愣了一瞬:“嗯?”

    我站起来,对着师父的耳朵悄悄说:“刚才门外,有穿蓝裙子的女神仙偷瞧师父来着。”

    “原来……”师父像是松了口气,“无妨,明日请出去便是。”

    “啊?是,师父。”本来想看热闹来着,可师父这不在乎的模样,着实叫我欣喜。活了十几万年,还没见着谁能当得了我白浅的师娘,再说了,谁也配不上师父。

    “但今日,我还要带你躺凡间。”师父像是不准备继续说刚才的事了。

    我忍不住一脸期待:“真的?师父如今能离开吗?师父要带我去凡间何处?”

    “我在房外等你。多加一件外罩,那里想是入冬了。”师父笑了笑,边说边走出去关上了房门。

    其实我想多说一句的。上这昆仑虚,我便未准备女装,如今怕只能练练招式了。可法术并非神术,将哪里变出来什么物事,另一处遍会有什么消失,我可不想祸害了哪处的仙娥。手一挥,平时常穿的一身米色薄纱裙便出现在了身上,再一想,青丘的冬日,那有与没有一般无,自己有哪来什么保暖的衣物。悻悻走出门。

    师父转身,看着我笑了:“十七,不冷吗?”

    我低着头嘟囔:“不冷……”

    师父驾起一片云,向我轻轻抬起了手。

    看到师父向我伸着手,我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师父这是要做什么,我哪敢再和师父再踏同一片云……接着自然想到了回昆仑虚时那天……师父见我发懵,拍了拍我额头:“学法不专心、饮酒不专心、哭也不专心,如今你倒好,且说着话都能跑了思绪。”我低下头红了脸,赶忙自己驾起一片云踩了上去,心里疑惑着:这可是师父啊,我乱害羞个什么劲呢。

    师父见我慌张得紧,看着我又笑了:“既然十七别扭,那快到时便停一停。惊喜得被蒙着眼看到才有趣。”

    我烧刚退到耳根,抬头看着师父:“师父给十七的惊喜?”

    师父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便先腾云而起,我连忙踩着自己的那片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若说真的,是因为我一路心烦意乱,只是低头跟着师父。他方才向我伸出手的时候,是第一次……那么不像师父。也就是半盏茶的功夫,师父便停了下来。我没注意到,差点撞上了师父的后背。幸好自己再不济,反应力也是有的,即时停了下来。

    “十七,先去陪师父听会戏。”师父转过头看了我一眼。

    “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回答着是,便赶紧随着师父飞了下去。

    和师父到了某个戏楼,金字牌匾上“畅音阁”三个大字十分气派,看起来生意很红火。我便装起了老成,迈着小碎步超过了师父,转身抬起头笑得十分恭敬:“师父,您是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吧?听戏需得先到,那些凡间称作是皇室贵族的才能有单独的隔间……”师父看着我笑而不语,从袖中变戏法般的拿出一个手掌大的丝绸袋子,说:“那十七有没有听过,在凡间,金子能换所有东西?”

    我只知道跑堂的见着师父的人就已经满眼放光,再瞥见了师父的钱袋子鼓鼓囊囊,便低头哈腰地迎我们上了楼,我还是第一次在那么舒服的位子听戏。

    等伺候好了茶水,跑堂的便放下珠帘出去了。

    我左顾右盼着,确定边上没人能听见,偷偷问师父:“师父,那金子可是幻术?”

    “并非是幻术。”师父看着我,一脸哭笑不得。

    “可是师父为什么会有俗世间的物件?咱们昆仑虚修的是逍遥道,师父难道年轻的时候很是逍遥?”我一脸认真地盯着师父。

    师父没听我说完,就被茶水呛了一口。“小十七,谁教你这样跟师父说话的?”

    “师父不是说,变回白浅就不会怪罪我嘛。”

    “罢了,”师父许是不想同我争,接着握住袖摆抬手在桌面上挥了一挥,几罐小酒坛子,出现在我眼前,“十七,你且试试。”

    我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师父要同十七一同饮酒?”

    “未尝不可。”边说着,师父就揭开了一罐,替我倒了一杯。

    我一脸满足地接过来,双手握杯向师父递了递:“十七先干为敬。”便仰起头将甘甜灌入口中。一股熟悉的香气在舌根散开,轻飘飘地荡入鼻中,而滑入喉咙的酒像是清水般绵软,却又依旧让人胸口逐渐升起温热。舌尖最后在口中扫了扫,酒已入胃竟还能觉得到一丝清凉。只是一杯酒,里面仿佛盛着南疆的日光、极北的雪水、以及比十里桃林还要入骨的花香。我恍然大悟,半张着嘴抬起头,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师父,这是师父自己酿的酒?”

    “十七可还喜欢?”师父静静看着我沉醉完,才微笑着问我。

    “十七从来没有想过能和师父一起听戏、喝师父酿的四海八荒最好喝酒,当下真是十七最开心的一日了。”我看着师父一脸感激的模样,“师父的惊喜,不如说是实现了十七从来没想过会实现的愿望。”

    师父一脸哭笑不得:“这个,并非惊喜。”

    “师父是要让十七幸福得再也不想回青丘了吗?”我抱着师父的酒罐,抬头看着师父笑。

    可师父却没有向往常一样被我逗笑,而是深深地望着我,轻轻张口:“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