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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回青丘还是继续待在昆仑虚，我还当真未曾思忖过，手心手背谁能抉择？只是觉得师父一回来，我便也理所当然要随他回去。
可被他这一眼，看得方才刚没了的心慌意乱又成倍地回来了，定是那口酒在作祟。可除了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一样继续低头喝酒，我不知还能做什么显得自己自然些。
师父也不找话说，静静地一杯一杯喝着一罐酒，直到我把剩下的快灌完了，他还是慢悠悠地抿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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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我也时不时都会被戏文逗趣，只是我那血肉里天生的狐性自己觉不来，一颦一笑在凡人眼里妖媚了些，比不上师父只勾起嘴角那般赏心悦目。我可以拿自己的狐狸脑袋作证，对面楼上大户人家的小姐，已经不只一个望着师父出神了，其中有些搔首弄姿快耐不住了的，那味儿我都能闻到。只是每个眼神都被师父边上的我硬生生地盯了回去，如果没记岔了，我似乎还瞪哭了一个。
戏讲了好几出，好酒也被我魂不守舍地全部下肚，师父还是没有要理我的意思。眼看对面的美人儿要坐不住了，我也坐不住了。师父这酒好虽好，却也是四海八荒数一数二的烈，不过并非是辣口，而是后劲十足。如今第一回切切实实地算喝了些，竟被这小小几罐弄得微醺，我着实不想那些贵族小姐过来后再吓哭她们一次。在师父面前，我这老脸也得顾着才是。
我轻咳了声，开口问：“师父，听完这回，咱们就回去吧。”
师父似是正被戏文某处逗乐，轻笑着问我：“既来了你最喜欢的地方，怎的却想回去了？”
“十七知道，师父想哄我开心。可十七当真睡了一觉便已释然，如今心中更是快活了许多，师父不必再耐着性子陪我了，”说着说着便突然一股兴奋劲儿涌上灵台，“师父，我能将那两个走过来寻你的姑娘一扇子扇飞，师父信还是不信？”接着便架势要变破云扇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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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下一瞬，我便已被师父回到了云海之上。师父握着我双肩，低头注视着我：“不拦着你就出事了，怎醉得如此厉害？还认得我吗？”我尴尬地点点头，想是师父几十万年来没喝醉过自己，不太懂吧：“师父，十七只是被酒冲昏了一瞬间，并没有醉到认不出师父来……”然而我仔细眨了眨眼，眼前的人竟慢慢扯下假面，露出一张十分美艳却神色恶毒的脸。若水一战本已仙逝的瑶光上神，对着我冷笑了一声：“你当真还认得我？”她拔出剑迅速刺进我腹中，将我从云上一脚踢下了去。我迷迷糊糊看到云上的师父迟迟赶来，追着我跳了下来，师父拼尽全力想抓住我，可怎么也没有我坠得快，师父喊着我的名字想叫我振作起来：“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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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快醒醒，”我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人清醒了，却不敢睁开眼，生怕看到自己已摔得断手断脚，开膛破肚。这时却听到师父说：“再醒不过来，以后我酿的酒便不许你碰。”这一句话吓得我猛地睁开眼。而我却看到，师父在我身边坐着，先下将他冰凉的手背放在我脸上，如今酒在体内散出，我的脸烧得通红。我疑惑地眨着眼，用左手缓缓拿下师父的手，坐起来环顾四周，才发现我确实完完整整地坐在戏楼隔间里。
“师父，刚才发生什么了？”我问道。
师父笑着说：“你方才扇子未掏出来便醉倒了，给你输过仙力也没反应，未曾想一句不叫你喝酒竟将你吓醒了。”
师父的酒果然太易醉人，连我都如此。我总算松了口气，接着说：“师父，我刚才竟梦到死去的瑶光上神，她还要杀我，连师父都无法救我，最后我才被惊醒。”
师父听我这样说，皱起了眉头，犹豫再：“其实，瑶光上神并未死。”
“可十七听说七万年来一直没人见过她。”
“十七，你方才在昆仑虚内瞧见的蓝衣女神仙，想来便是她，”师父看着我，眉头依旧不展，“这梦只当是醉酒所致的巧合，莫要放在心上。”
我看着师父，轻轻点了点头。若说我不放在心上，那是不可能的事。待在青丘的漫长岁月中，我学了许多以往无心学的术法，也听折颜唠叨了从前没兴趣听的东西。折颜说过，凡人的梦皆是光怪陆离的，他们甚至能梦到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而我们的梦里只有回忆，偶尔因为外界原因梦得几次未经历过的事，那必定有所寓意。想起从前在瑶光府水牢里的受的折磨，那股窒息感涌上心头，我紧紧握起了右拳。
“十七，先将师父放开。”
我才反应过来，方才左手一直抓着师父，我赶忙缩回手，一脸歉意。
“既然酒已喝完，又无心再听戏，便结了账走吧。”师父起身先去了柜台。
我跟在后面十分自责。师父明明想让我高兴，却被这一个醉酒的梦毁了我和他的心情，要是酒没喝那么猛就好了。即便是要发生，全然不知总比提心吊胆却等不到结果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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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戏楼，师父才停下脚步转身看我：“十七，最后跟师父去个地方。”然后便消失了。我本来哭丧着脸，看师父话音一落又先走了，我只好打起精神跟上去。一直努力追着，但师父总是要比我快很多，绕过几团厚重的云雾，我终还是跟丢了。左看右看寻不到师父，正欲喊出声，却被一只熟悉的手覆上了双眼。
“我带你下去。”师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感觉到，他是俯下身子在我耳边说的，鬓角发丝被吹到脖颈上蹭得我心痒痒，就没忍住轻颤了一下。
“冷吗？”
“不……不不不冷。”
师父鼻子发出了一声轻哼，想是又在笑我。
我感觉到风在耳边吹过，渐渐地，风变得越来越冷，“城镇中感觉得不紧，山中会更冷些，”师父用另一只手抓住我的肩，将我往他怀里拉得更近，接着便感觉到双脚落到了地面，发出咯吱的响声，“到了。”师父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师父将手慢慢从我眼上拿开时，我却盯着他的修长的指节出神，而手指终于还是拉远离开了我的视线时，眼前却突然因少了它们阻挡而开始刺痛。师父是想让我看雪景吗？可我的眼睛还未完全复原，这次怕又得叫师父失望了。
我皱眉紧闭着双眼转过身，微微抬起头对师父说：“雪太亮了，师父……”
“你睁眼看看，相信我。”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发慌，但既然师父都说不会有事，我自然听他的。我便转回去，缓缓地抬起眼帘：“师父，那我要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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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睫毛颤动着，不停眨眼试图来习惯眼前的风景。模模糊糊地到处看去，我们似是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矮树林中，积雪覆盖了每个角落，抹去了其它所有颜色。我抬起头看到一张巨大的仙力屏障，高到顶住了云层，宽则无法形容，似是比这树林还要无边无际。师父竟用法力，阻挡着一场雪。我望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师父瞧我的眼睛适应了，才慢慢放开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了我面前。没有了师父怀里的温暖，我抱起双臂，望着这一切出神。
师父挥了挥长袖，一大股晶亮的仙力升往空中，积聚至最高处时，忽地向四处飞散开来。接着，我见到了这十四万年来最美的光景。
积雪在师父仙力的灼烧下，慢慢地化成了晶莹剔透的雪水，雪水固在原地，又被烤得渐渐消散，这里逐渐暖了起来。紧接着，这无边无际的树林中，每一棵枯树的树枝都被新芽顶破，无数绿芽又冒出了无数花苞，我看着这些粉嫩的花骨朵出了神，迈着步子走到最近的一棵树，忍不住伸手碰了树枝上的其中一个。指尖与花苞触碰的那一瞬，它竟渐渐由白变粉，花瓣也变得更大了些，接着闭合的粉色花瓣柔展开来，我轻轻抚着这竟在一瞬间全然开放的花朵，心中一暖：是桃花。紧接着，以我抚着的那朵为中心，十朵、百朵、千朵万朵的桃花，全都发散般地逐渐开放，这无边无际的桃林，就如浪般涌动着，最终变作了一片绝美动人的花海。我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一切，惊艳得忘却了自己的存在。忽地，眼前一片花瓣飘下来，落在了我手背上，接着两朵、朵，无数花瓣从空中缓缓坠落下来，我便忍不住抬起头，随它们轻柔地从我脸庞滑落，自己也轻轻闭上了双眼。即便百万年后，这场落在无尽花海之上的绵绵花雨，都依旧刻在我心上。
安静了片刻，我才听见师父慢慢走过来，停在了我身旁。
我睁开眼转向他。师父的发髻和肩上，轻轻落下了几片花瓣，而身边漫天的桃花，映得他的脸泛了红。我痴痴地望着师父，从未想过自己一生也能有机会，这般无所顾忌地看着他。连我自己也明白，为何那时有了想流泪的冲动。不知是不是师父看我出了神不忍打扰，他竟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不知晓这一个对视有多长，只是等我回过神，连自己都慌了，眼泪也因为眨眼的动作流了出来，一滴又一滴，我没觉察到自己一直忍着哭，如今反应过来了，却又怎么都停不住。
我胡乱抹了下脸，心神不宁地转过脸，望着边上的桃花，想找些话说，只好哽咽着问道：“师父是如何寻到这个地方的？如此施展法力若被天宫觉察到，怪罪师……”
话音未落，我就被一只手轻轻环着腰，揽进了怀中。
我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倒吸了一口气，然而等反应过来自己闻到的是师父的衣香，我便干脆忘记怎么呼吸了。
一片花瓣落在地上。我的心在胸中疯狂跳动，吞噬了一切声音，我用了十四万年的身子如今不听使唤，一寸也动弹不了。脑海里混乱无比。
这时师父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我的头发，接着嘴唇靠近到我耳边：“白浅，忘了他。”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的激动与失落反反复复。我想问师父叫我忘了谁，我想说不论是谁我早就放下了，我更想问师父，如今这一切，究竟……但最后我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咬着下嘴唇。我轻颤着抬起自己的手，放在了师父背上：
“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