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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陆 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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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桓贴着她束起的长发,喃喃唤着一个女子的名字,声音嘶哑,带着莫名的情意。

    秦朝朝皱眉:“殿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直起身,触碰到她冰凉的脸颊,顺着脖颈滑到她的肩头,果真碰到一块凸起的疤痕,心下大恸:“那你告诉我,这块疤从何而来?是幼时爬树跌下来伤到的,对么?”

    秦朝朝一惊,他是何时看见的?!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佯装瑟缩地躲开,怯懦道:“我、我前两日和王进打了一架,被他拿石头尖划伤了。”

    季桓定定瞧着她不安闪躲的眼神,自是一万个不信,还待细说,却听季三在外头低低咳嗽了两声。

    “我不信。”

    掷地有声地扔下这么一句,季桓掀了帐篷出去,带着季三离开。

    西风卷着冷冽的寒气钻进帐子里,让秦朝朝一个哆嗦。

    她扒着帘门,目送他孤傲的背影拐过马场再看不见了,这才慢腾腾爬回榻上,老老实实缩在床头。

    心头有些发堵。不过比起这个……面前灼灼的目光更叫人无法忽视。

    秦朝朝张张嘴,发觉怎么都解释不了这场没头没尾的夜半幽会。倘若楚穆因此怀疑她的身份,同她生了隔阂可如何是好!

    谁知,楚穆只是用湛黑的眸子瞧了她半晌,轻嗤一声:“男生女相。”说着转身背对她,没有再说话。

    秦朝朝:“……”

    好吧,断背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她认了。

    漏刻滴答作响,身子回暖后,她也昏昏欲睡起来。

    忽然听身后楚穆清冽的声线响起:“听说齐国九殿指腹为婚的正妃是洛城定国公府嫡女秦念?”

    秦朝朝一愣:“将军知道她?”

    短暂的沉默。

    “秦氏女念,明眸善睐,顾盼生辉……”楚穆低低念了两句,倏尔轻笑,“本将军亲自拟文求娶的女子,自然知道她。”

    秦朝朝愕然,又听他放低了声音,带了些遗憾道:“只可惜,秦家谋逆满门斩首。我倒不曾亲眼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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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几天,秦朝朝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秦家出事前,慕她才名的男子不少,情诗罗帕一沓一沓往府里送。可惜她自幼定亲,夫家身份显贵,多少桃花胎死腹中。

    这般真切被人慕艾的滋味,倒是头一回知道,更何况对方是声名在外的俏将军呢!

    如此想着,秦朝朝连冬日里头洗衣裳都是笑盈盈的。

    捧着一盆脏衣服走到溪边,就见那方石台上已经蹲了一个曼妙女子,微微侧着身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脖子。

    秦朝朝蹭蹭跑到她边上,打招呼:“十三娘。”

    十三娘回头,看见她手中的木盆,笑着往旁挪了两步:“也来洗衣裳呐。”

    说话间往她盆里瞄了一眼,一水儿的宽大宫锦男衫,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捂着嘴笑:“我们朝朝这会儿倒真像个持家的贤惠媳妇儿!”

    秦朝朝抓抓脸,嘿嘿干笑。

    两个人占据石台一角,各自执着一个小木锤子,溅起大片水花。

    十三娘瞟一眼傻乎乎的秦朝朝,又瞅瞅她手底下那件料子不菲的衣裳,问:“朝朝,你那位大人分位不低吧?”说罢不等她回答,继续又道:“他是不是许诺你日后许你官爵地位?”

    秦朝朝啊了一声,想了想,含糊地答:“差不多吧。”

    “那你就是逢场作戏了?”十三娘嘀咕两声,再看她时就带了些不一样的意味。

    秦朝朝原本是多单纯刚正的小少年啊!刚来军营时和男人一说话就脸红,谁知道这短短一个月的就给这位不知名的大人掰弯了。

    瞧瞧,为了离开军营,这牺牲也忒大了点。

    十三娘清清嗓子,撩着耳边碎发凑到她耳边:“朝朝啊,你也不容易。要不要姐姐……好好伺候你一回?”

    天啦!夭兽啊!

    秦朝朝悚然一惊,两手环胸蹬蹬蹬退后数米,想了想觉得不对,双手往下挪遮着男人的地方。

    “十三娘,别、别开玩笑了。”

    “哪个跟你开玩笑了?”十三娘攀住她的肩膀,一双手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动着,吐气如兰,“你不是总让我忘了王进么?我总得给自己找个新欢呀是不是?你不喜欢十三娘?”

    闻言,秦朝朝原本抖如筛糠的身子平静下来,狐疑地看她一眼:“真的?”

    “你说呢?”

    葱削似的指头在她胸口轻轻一戳,秦朝朝差点一个激灵跳将起来。

    纠缠之间喘了半天,秦朝朝腿一蹬,视死如归道:“那你来吧!”

    “……真的?”

    “你说呢?”

    把话原封不动送回去,秦朝朝一个翻身压住十三娘,心一横,一只手按在她绵软起伏的胸口,面上却是一脸正气:“既然是为了忘记王进,我愿意出一出力!来吧!”

    说着就要去撩她的衣裳,十三娘脸色一变,忙不迭求饶:“停停停!我逗你的!你住手!”

    秦朝朝不听,因为她的挣扎反而耳根泛红,喘的更厉害了,哑声:“虽然幕天席地的不太好,可是我有些忍不住……”

    眼看那手越来越不规矩,十三娘咬了他一口,蹭地跳起来,洪水猛兽似的退开十几步,瞪她。

    “不就想求你下山采买的时候捎上我么,你还来劲了是不是!”

    秦朝朝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慢吞吞爬起来整理衣裳:“你不就是想和王进一起下山厮混么?我不会准的。”

    十三娘脸色一变,剜她一眼跑了。

    眼看着人都没影了,秦朝朝才垮下脸,恶寒地抖了三抖,双手往溪水里浸去,冰冷刺骨,登时灵台清明了。

    她挪回木盆旁边,石台那头还留着十三娘没带走的衣裳,几件女子的小衣,余下的都是军营里统一的小兵衣裳。

    她认命地抓过来,用棒槌狠狠杵了两下,老气横秋地叹气:“我怎么这么像戏文上棒打鸳鸯的恶婆娘呢!”

    “比戏文要精彩得多了。”

    耳边冷不丁一个男声响起,惊得她一抖,手里的小袄跐溜一下随水流飘开。

    她想也不想要扑下水去,被男人一把拉住,另一只手眼疾手快揪住了小袄的袖口拎了回来。

    秦朝朝接过衣服,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吓死我了!”

    “这么不经吓。”

    男人拍了下她的脑门,带着些溪水的湿意,冰冷刺骨。

    秦朝朝缩着脖子,瞅着他陌生的五官,又左右张望了下,才低声道:“将军,您怎么出来啦?”

    “随便走走,没曾想能见识到你这么生猛的一面。”楚穆意有所指地瞥了她一眼,随意屈腿坐在溪石边,评价:“动作倒是可圈可点,平时没少看图吧?”

    秦朝朝老脸一红,干笑两声:“偶有涉猎呵呵。”

    “这么生冷不忌,恐怕是大有研究才是吧。”楚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移开目光,语气微妙:“以后离这个女人远点。”

    看着碍眼得很。

    “……哦。”看来这位大将军还是十分质朴保守的嘛。

    尽管他此时长相平淡无奇,但那通身的气度却丝毫不减,举手投足间都是洒脱桀骜。

    秦朝朝搓着手里的衣裳,偶尔偏头看一眼他。

    这几日,楚穆时常出门溜达,一天换一张脸的频率真是让她的生活充满了惊吓……

    捣衣杵啪啪敲打在布料上,溅起一脸水珠。

    秦朝朝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和他商量:“将军,赶明儿您空闲了,这易容术能教教我么?”

    “易容术?”

    楚穆一挑眉,想起那日在后山西夷说的话,噙笑凑近了些,黯淡的五官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熠熠生辉。

    他慢悠悠道:“死人脸上的一层皮罢了,你想要?”

    秦朝朝瞪大了眼睛,讶然又惊吓,动动唇半天说不出整话来:“死、死人脸上扒下来的?”

    “是啊,还得新鲜的才逼真,血淋淋热乎乎的……”

    楚穆躺了大半个月,每日唯一的乐趣就是逗弄这个胆小如鼠阿谀奉承的小家伙,每回见她目瞪口呆的模样就觉得有趣。

    果然就见秦朝朝白了小脸,捂着嘴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楚穆兴味地瞧了她半晌,大发慈悲地决定还是不要告诉她她脸上那块才是真的人皮了。

    啧,他果真是太善良。楚大将军恬不知耻地想着。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很快将衣裳洗的差不多了,秦朝朝趁着他心情好,便趁机问他几时离开。

    其实除了左腿伤筋动骨,其他的伤已经好了泰半,只有腰腹那处偶尔撕拉开,有些反复。

    楚穆掸掸衣角,随口道:“急什么,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捎点军事机密回去。”

    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看得秦朝朝叹为观止。好歹,齐国也算救他免于族内争端,这翻脸无情的本事也太好了!

    楚穆一瞧她呆傻的模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掀了条被单挂在她脸上:“赶紧洗,洗完带我去你相好那。”

    秦朝朝“啊”了一声,想着殿下的帐篷外头重兵把守,哪有那么容易混进去。

    楚穆支着额望一眼云色疏淡的晴空,笑而不语。

    果然,午时过后,嘹亮的号角声响彻整个营地。各兵种整装待发,有条不紊地往晋国军队驻扎地进发。

    偌大的校场只余下百来个精兵留守。

    秦朝朝一愣,才明白季桓果真是要趁虚而入,借机攻打晋国。

    再一瞧身边的人,已经枕着她脱下的长袄闭目休息了。

    当真是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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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已过,一抹骄阳懒懒挂在天边,稍稍驱散冬日的寒意。

    齐国的队列士气高昂,快速又整齐地向两国边境挺进。

    季桓虽然是陛下钦点的出征将军,但到底挂着九皇子的身份,鼓舞士气也就罢了,谁也不敢真的让他往前线去。

    是以此时,季桓打马同靖远侯走在队伍中后方,一身银白盔甲衬得他身量挺拔器宇不凡。

    靖远侯斯斯文文坐在马上,脸颊含笑:“晋国文官的糊涂名果然名不虚传,议和书还没个影,就喜滋滋收兵了。咱们此番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最好拿个几座城池回来!哈哈哈!”

    季桓倒是没有他这么乐观:“楚大将军威名远扬,即便此番真的遭遇不测,想必也留有后招。”

    所以他此番攻其不备,也只想乘虚讨个便宜,兴许能稍稍开拓齐国边界。

    靖远侯深知自家殿下谨慎的性子,便不再说了。

    只是瞥见他俊朗的侧颜,脑子里又想起一件事来。

    掩唇轻咳一声,他道:“近来军中闲言碎语渐盛,不知殿下可有耳闻?”

    “哦?是何传闻?竟然还惊动了舅舅?”

    靖远侯觑他一眼,说道:“就是殿下同春风帐的那个秦朝朝……”见季桓脸色一僵,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面色一肃,压低声音道:“有个士兵瞧见殿下深夜从那人帐子里头出来……难道,是真的?”

    季桓想到那晚秦朝朝装傻充愣的模样,脸上笑意收敛,淡淡道:“那夜为晋使送行,本殿喝多进错了帐子。”

    靖远侯哦了一声,心道:就听你编!两人帐子相隔甚远,那季三难道就任由主子走错了?

    难不成九殿下清心寡欲这么些年,是有缘由的?

    提及这九殿下的婚事,靖远侯难免又想起了洛城那位薄命红颜。

    洛城秦氏惯出美人,到了这一辈的秦念,大门不出美名就传到了上京。想当年,这位殿下提及她,必是眉眼含笑春风和暖。

    婚事一定,两人信件往来更是频繁。

    他有幸见过那女子的墨宝,笔墨老练,意境深远,果真不愧是前任太傅韩.正的得意门生。

    谁成想秦氏这一辈的当家人却是个目光狭隘的,暗中伙同承平王爷私售军火,意图谋反当开国功臣。

    一夜之间,百年侯府化为一片废墟。果然应了一句世事无常。

    靖远侯叹一口气,倘若这外甥受了打击,心性扭曲了,可如何是好。

    两人沉默走了一会儿,前头探子疾奔来报:“将军!晋军防守疏散一击即溃,先锋队已到城下!”

    闻言,季桓脸上才带了些笑意,沉声道:“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