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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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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穆掀开帘子进得军帐中时,季桓正衣衫半褪坐在床沿由军医上药。

    看见他臂上一寸有余的伤口,楚穆不自觉勾了勾唇角,面上却装作担忧的模样:“殿下受伤了!”

    “流箭而已。不碍事。”

    军医缠好绷带退下,季桓才慢条斯理穿上衣裳,踱到帐子中央的沙盘处,沉声道:“此次攻城的结果,你已经知晓了吧。”

    “钱戍”上前走到他身侧,点头:“胜败乃兵家常事。怪只怪晋军诡诈,竟谎称主帅失踪来迷惑我们!”

    季桓却摇摇头:“我和孤光交锋不下十次,多少了解他的性情。依我看他是真的失踪了。”说着,他低叹一声:“只一个应急之策就将我半年的部署毁之一炬,我确实不如他。”

    “钱戍”眼眸微闪,只一副惋惜喟叹的模样。

    秦朝朝站在一旁,嘴角微抽,楚穆现在一定在暗爽呢吧……

    听说他们齐国的前锋部队以破竹之势长驱直入晋城,却在两日的酣战耗尽体力后被埋伏的五百精兵一网打尽。一众伤兵一路退回常牙关,却又突悉晋军主力军趁此机会大举攻打一城之隔的朔望城,短短一日就在那城墙上插上了他楚家军的旗帜,好不嚣张。

    如此看来,晋国的兵力后来居上,已经远在齐国前面了。却不知他为何要做出两国战事胶着的假象,吊着齐军玩了这么些年。

    秦朝朝脑中忽然想起父兄在世时对他的评价:“潜龙在卧,尚缺野心。”

    她抬眸看了眼专心与季桓说话的楚穆,忍不住猜测,他此番强势出兵,又是为了什么?

    季桓正安排几日后两国正式建交的事宜,不经意抬眸,就看见低头发呆的秦朝朝,像是才想起她,不由愣了愣,一时忘言。

    楚穆察觉耳边没了声,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立时了然,便也住了口,不动声色地看着壁上挂着的那副齐国边塞图。

    这图画得极其详尽,笔墨磅礴大气,再看那底下印章,竟是五年前所做。要知道国土疆域广阔,要寸寸摹画何其艰难,一般都是数十年一更。

    想到自己帐中六十年前的晋国舆图,楚穆不由皱了眉头。唔……要说齐国有什么可取之处,大约也就在这江山舆图上了,也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三人心思各异,一时无话。

    半晌,季桓突兀地出声:“秦念。”

    秦朝朝本来就想着父兄,一时没有防备,随口应了一声。等反应过来,后背倏地冒了层冷汗。

    季桓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终究什么都没说,摆摆手:“下去吧。”

    秦朝朝如蒙大赦,足不点地地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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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朔望城一役,军营里伤兵遍地,就连春风帐的姑娘都被拉去给李大夫打下手,秦朝朝自然也在其中帮忙。

    在营帐间走动时偶尔会看见季桓,总是眉目淡淡地站在远处看她,饱含深意的目光总叫她如芒在背。

    楚穆对此很是不能理解:“那个军妓的事可是他替你压下来的,你怕他做什么?”

    “我心虚嘛!”

    “心虚?”

    秦朝朝拿着绣花针在衣裳上戳了两下,嗫嚅道:“我们家对他骗婚来着……”

    骗婚?这倒是新鲜了。他们不是自小定下的婚约么?

    楚穆挑眉,等着她的下文。

    “就是……”秦朝朝自觉不厚道,扭捏了半天才道:“我父亲他自先皇在位时就是拥护承平王爷的,故而当今圣上登基后对秦府颇多忌惮……”

    她说得含糊,楚穆却是听懂了。

    彼时天下初定,正是皇帝清除异己、重塑超纲之时。定国公主动提议两族婚事,便如同表明态度,站在了皇帝这一边。

    而秦氏百年侯府,根基深厚,对于皇帝而言,自然是拉拢比铲除明智。只可惜,他却低估了秦氏对承平王的忠心。

    当年那场乾清门政变,楚穆虽无缘亲眼得见,却也听说过一二。他看一眼秦朝朝,见她面上没有悲戚之色,又打趣道:“即是如此,你守诺嫁给他,不就没有骗婚这一说了嘛。”

    秦朝朝一鼓脸,义正言辞:“不行!骗都骗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

    正巧这时酉正操练的号角响起。楚穆顶着中郎将的身份也是要过去督察的。

    他起身掸了掸衣角,随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啧啧摇头往外走:“传说中的骗婚世家呐……”

    秦朝朝抽了抽嘴角:“……”谢谢抬举哦!

    #

    冬意渐深,雪籽飘飞。

    腊月初五这天,晋国副将沈权携了队兵马前来议和。

    同先前使臣那回完全不同的是,局势大转,晋国显然占着上风。是以人马浩浩荡荡过来,说不出的风光。

    一时间军营里气氛低迷,春风帐的帘子都不打大有人掀动了。

    唉,这一捧为国憔悴的小心肝呦!

    秦朝朝正在春风帐内感慨着,素娘一撩帐子冲里边喊:“哎哎!晋国军队进营地啦!”

    秦朝朝一个激灵,一扫方才的失意模样,一骨碌站起来:“真的么!走走走!听说晋国山水养出来的郎君可俏了!”

    众女:“……”自从性向公开以后,朝朝可真是一点都不收敛了呀!

    一路往外头走,前边果然熙熙攘攘围满了人。

    秦朝朝立在道旁,远远瞥见了那位沈副将,倒也生得英朗端正,气宇轩昂。

    听闻这位沈权将军是齐国左相的庶子,善用兵法勇猛不凡。最重要的,左相一府同楚穆是死对头。

    秦朝朝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这队兵马虽然训练有素,却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傲慢相,十足十像他们的主子沈权。她原本想瞻仰瞻仰传说中勇猛剽悍的楚家军,这会儿发觉不是,有些失望地准备往回走。

    余光忽然瞥见队列最后边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不由愣了愣。

    那人生得唇红齿白,一汪大眼滴溜溜四下转动,带些弱柳扶风的娇气,分明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随行官员将人迎进帐子里,才随着人流散开。

    一路上还纳闷着,不知道那个女子是什么来头。

    ……

    稍晚些时,她在伤兵帐子里帮了忙,慢悠悠晃回自己的帐篷。一掀帘门,就见里头一个高瘦的男子背对着她站在床边。

    “将……殿下。”

    季桓转过脸来,及时制止了她的话。他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戎装,盖住了原本的书生气,倒是英武了几分。

    只是……他不是应该在外头招待沈权一行么,来这儿做什么?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季桓淡声解释道:“已经安排沈将军歇下了。”

    说完,他扫见秦朝朝手里的药物,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秦朝朝略有些心虚,忙把几个瓶瓶罐罐藏到身后:“一些风寒,不碍事的。”

    季桓脸色沉了一沉,慢慢道:“巧了,我瞧着中郎将近日忙着照顾伤兵,也患了风寒。”

    秦朝朝不敢看他,只木木地点头:“哦……”

    楚穆确实有些病了,而且因着冒充钱戍每日在校场带兵操练,本就反复着的伤口更加难看了。她便趁着机会要了些对症的药物回来,谁知第一回就被撞见了。

    季桓盯着她白皙的半截脖颈,胸口盈着一团郁气。

    她回来前,他在这帐中略略转了两圈,却发现里头有许多男人的物件,当即便想到了近日来关于她和钱戍同吃同住的传言。

    明知钱戍是看在他的面上才对秦朝朝上心,可他就是觉得莫名烦躁。更别提钱戍在军中一贯的风流名声了。

    “钱戍可有欺负你?要不要搬去我的帐子……”

    秦朝朝忙不迭摆手:“不用不用!”说完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又补充道:“殿下您一言一行都被底下人盯着,还是莫要同小人过多接触了,与您名声有碍。”

    这一番话可不正是当初靖远侯对他说的吗。季桓一噎,竟然无言以对。

    静了片刻。

    “呃……不知殿下此来何事?”

    闻言,季桓想到正事,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对她道:“我方才在沈权身边见到他的一个部下,长相……颇似一位故人。”

    “谁?”

    “秦琰。”

    乍一听到这名字,她的心头骤然一跳,却很快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二哥已经死了。清武门下当众行的刑,怎么做得了假。”

    “你不也是诈死逃脱吗?”脱口而出的瞬间,季桓就觉得不妥,正觉有些尴尬。秦朝朝倒是没有在意,只摇头:“那怎么一样。”

    “可……”

    这时,身侧忽的亮堂起来,两人一惊,扭头看去。

    “钱戍”吊儿郎当地含着根草梗进来,见到对峙的两人,意外地挑眉:“呦,殿下怎么也在呢?”

    说话间,已经走到秦朝朝身边,亲昵自然地挽过她的肩头:“朝朝,老子饿了,晚上吃什么?”

    秦朝朝眨眨眼,这做派倒真的同钱副将平日一模一样,怪不得连季桓都骗过去了。

    肩头被他暗自用力一捏,她忙回神,问:“您想吃什么?前边新送来物资,有冬瓜,给您熬汤?”

    “行。”

    秦朝朝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要不加点儿冬笋,冬瓜腐竹汤?”

    “好。”

    秦朝朝:“可惜没有排骨……”

    “钱戍”这回却是真心笑了,抓了把她干枯的头发,转过头去问季桓:“殿下要不要留下来一道用饭?朝朝别的本事没有,饭做得倒是不错。”

    “不用。”季桓看着两人极为熟稔的模样,脸色阴沉,只对着秦朝朝说了句:“你若不信,不如亲眼去瞧一瞧。”转身便走了。

    等他走远了,楚穆才拧起眉头:“你要瞧什么?”

    “没什么。”

    秦朝朝心事重重地挣开楚穆揽在她腰间的手臂,掀了帘子也要出去。被楚穆一把拉住:“怎么,方才没聊够还要巴巴地追出去?”

    不加掩饰的声线清冷低沉,说不出的好听。

    秦朝朝抿了抿唇,没有去看那张钱戍的脸,只望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慢吞吞地说:“爷不是饿了吗?我给爷做饭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