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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大雪初歇，季桓终于下令拔营回都。楚穆等人应嘉元帝的邀请一同上路。
数千兵马声势浩大往南而行。
启程的那日，秦朝朝正殷勤地给楚穆递上披风，就瞧见一名纤瘦女子拖曳着长裙被簇拥着走了过来。
秦朝朝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楚穆的这位庶妹，柳叶弯眉，蒲柳身姿，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颜色。
楚宁也看见楚穆了，本就寡淡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半晌走到跟前微微福身：“兄长。”
楚穆冷淡地略一颔首，兀自低头喂马。
楚宁从他身边过去，虽绞着衣摆强自镇定，还是在上车时软了腿。
秦朝朝眼尖看见，说：“她似乎很怕你。”
楚穆漫不经心地扫了楚宁一眼，转而看她：“也只有你不怕我。”
“谁说我不怕……”她嘟嘟囔囔着，只是声音渐渐没甚底气。
过了一会儿，沈权搂着翠娘从帐子里出来，颇有些恋恋不舍地咬了咬她的红唇，才松开她往楚宁的马车走去。
……
相安无事地走了半个月，边塞风光远去，入目是祁阳关山道两旁仍旧郁郁葱葱的古树。
祁阳关地势陡急，是大齐守边要塞，尤其是冬季的武清山上，道路崎岖狭窄，很不好走。
西夷和南霖两人坐在外面驾车，眼看山道渐窄，车轱辘不断打滑，遂出声道：“将军，前方路上尽是碎石，有一阵可颠簸了。”
话音才落，里头传来秦朝朝颇为凄厉的惨叫声。
为了方便，马车里头放置了软榻和小木几。此时秦朝朝捂着额头从木几底下钻出来，还睡意朦胧地，车身又是狠狠一个颠簸，她晕晕乎乎就一路滚到了车帘旁。
若不是楚穆及时伸腿拦住，只怕真要被甩出马车外了。
楚穆老神在在地坐在一旁，笑盈盈地伸出一条长腿：“借你抱抱。”
“……”秦朝朝在心里呸了一声，然后默默爬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苟且偷生，能屈能伸！她如是想着。
车架大起大落的声响不断，秦朝朝苦着脸，只觉得自己的两锭想要绽开似的疼……
她郁郁想着，楚穆怎么就跟钉在木板上似的呢……
隐约还能听见后方姑娘们的惊叫声，其中就有那位楚姑娘的声音，之后是沈权暴跳如雷斥责车夫的声音。
切，若非亲眼所见，她当真要以为沈副将军对这位未婚妻子情根深种了。
“渣滓。”想到无辜死去的小莲，她没忍住骂了一声：“你爹怎能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楚穆声音平平：“别看沈权平日里浪荡，对我这个妹妹却是上心得很。”说话间，又是剧烈的摇晃。
他皱眉把秦朝朝拉到身边，一手握住她的下巴：“别说话了，小心咬到舌头。”
秦朝朝赶忙闭嘴咬紧牙关。心头那几些疑虑也就暂时搁到了一旁。
神不知鬼不觉地往楚穆身上挪了挪，有了他在下边做缓冲，总算好受了许多。
楚穆低头瞅了一眼，眼底浮笑。
兵荒马乱的一行车架中，中间这驾白顶素漆的最是安静。
约摸又过了一个时辰，山道狭窄得仅容三人摩肩而过，他们只得弃了马车驱车过去。
秦朝朝攥着楚穆的衣袖，战战兢兢夹着马肚。隔着一个楚穆的地方就是数百丈高的山崖，只一眼就叫她软了腿脚。
忍不住小声抱怨：“当初明明是一路坐着马车来的。”
闻言，楚穆抬头往前望了一眼，二分之一的队伍已经通过这道峭壁，正停在一处平地修整等候。季桓穿着银色软甲立在前方，看不清神色。
若有似无地对视一眼，楚穆最先收回目光，却看见秦朝朝小心翼翼地倾身扶着山壁，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不由有些好笑。
“坐在我的马上，有什么好怕的？”
“骑的是马又不是你！”秦朝朝惊恐至极，脱口而出。说完又觉着不对劲，怎么好像怪怪的……
楚穆也是一噎，掰正她的小身板，默默提了提速度。
向来以汉子自居的秦朝朝尚且被吓得“语无伦次、以下犯上”，更不必提后头娇滴滴的俏娘子了。
不知是谁当先尖叫一声惊了马匹，原本井然有序的队列登时乱作一团，马蹄胡乱地在山壁旁挪动，于是所有的姑娘一齐尖叫了起来。
秦朝朝两人离得并不远，山谷一圈圈的回声明显也影响到了他们胯.下的战马，不安地前后踏步起来。
“将军！”秦朝朝脸都吓白了，生怕它一个行差踏错。
楚穆敛眉，心里隐约有个想法，正要出声安抚，却见前方白光闪过，竟是有数百名黑衣人从不远处的树丛中冲了出来，提着弓.弩长剑直奔那些原地休息的将士而去。
变故发生在转瞬之间，再回神，季桓已经领着将士正面迎战，血光四溅纠缠在一块。
南霖退到楚穆身边，皱着眉头问：“将军，我们……”
他们晋国带来的人马都走在后头护着女眷，此时正卡在这道峭壁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伙人是冲着季桓来的，此时的正确做法就是明哲保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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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桓站在高处，静静看着峭壁那端的秦朝朝，瘦小的身板在寒风下更显得单薄，正死死抱着马脖子和楚穆说话。
那张寡淡的脸是他所不熟悉的，大约是因他从不曾正眼打量过这个所谓的春风帐主事，否则怎会让她在眼皮子底下这么过了半年呢。
他在心底低低叹了一声，等回了京都……
抬眸看一眼贴得极近的两人，心说，还是加快脚程的好。
正这时，耳旁银光划过，身后倏地倒下数人，立刻有人围上来将他护在其中。
就见侧方山坳下悄无声息蹿出近百个持着弓.弩长剑的黑衣人，这么几息的功夫已经爬了上来与季桓的将士激战在一起。
他们个个招式狠戾，一看就是杀手暗卫。
冷箭频发下，不断有人倒下。
他们近半的人还被困在狭道上，进退两难。
楚穆拧眉看了眼前方局势，果断指挥士兵护送女眷回退到山壁后方。可那些姑娘们受了惊吓，一个个瘫软在马背上尖声惊叫，这些士兵抓着马鞍束手无策。
一片混乱中，竟有一支流箭穿过人墙，噗嗤一声扎入秦朝朝身下的马腿中。战马嘶鸣一声，马蹄躁动，直直冲着崖下跑去了。
“楚穆！”秦朝朝全身的血液凝结作一块，失声看着两只马蹄悬在半空……
千钧一发之际，楚穆当机立断扔了缰绳，长臂挟在秦朝朝腰际，接力一蹬，在地上滚了两圈。
走在两人前方的沈权急急忙忙过来查探两人伤势。
楚穆抱着秦朝朝起身，上下瞧了瞧，见她无恙，这才抬头，随手就将脚边的断箭掷出去，堪堪擦着他脖颈而过，拉出一道血痕：“下回冲我心口来。”
森然凛冽的目光竟看得沈权心口一跳。
楚穆懒得搭理他的鬼蜮伎俩，对秦朝朝道：“你在这边看好这些女人。”
说完旋身扫了一圈沈权手下的士兵，声音清冷：“吃了几个月油水，连应战的本能都丢了？”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却吓得这些将士浑身冒冷汗，当下提起剑弓冲到峭壁那头去，生怕晚了一步被他亲自扔下去。
还别说，这段时间鬼面将军不知所踪，在沈权手底下潇洒了数月，连小肚腩都养了出来……
沈权看着自己的家兵对楚穆俯首帖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恨地唾弃自己：让你射马腿！
扭头对上楚穆的冷眼，不自觉瑟缩了下。强装镇定转身也追随部下去了。
娘的！官大压死人啊！
楚穆冷哼一声，抽出腰间短匕塞给秦朝朝，随手捏了把她毫无血色的脸颊：“别乱跑。”
“哦……”
尚不及反应，他已经掠过人群落在了季桓身边。
有了晋军的助力，他们且战且进，局势稍稍好转。那群黑衣人见一击不得，当下准备撤离，此时却是身不由己了。
想来他们是瞅准了这道峭壁，早早埋伏在此，只等兵马被困在险要处时下手，如今错失最佳时机，敌众他寡，胜负自不必说了。
秦朝朝立在车辕上举目远望，一眼就捉住楚穆高大的身影。
纵然外界盛传他挥斥方遒、杀伐冷厉，他却是鲜少动武的。素日一身清贵锦袍缀以羊脂白玉，真是比文雅书生更显风雅。
秦朝朝有时还想，三人成虎，真是委屈了我们谦和斯文的将军大人。
然而此刻，亲眼目睹了他一剑拦腰斩死三人后，秦朝朝深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斯文个球球啊！地里割麦的老农都要比他斯文好嘛！
在楚大将军割稻一般的暴力剑法下，近半的黑衣人齐刷刷倒在地上。余下的几个被士兵团团围住，看着楚穆面带惊恐。
呜呜呜这人好可怕！
不等他们咬牙自尽，楚穆足尖一点，掷出数枚石子，力道之大，直接将他们的下巴卸了下来。
黑衣人耷着脑袋无声落泪。
目睹了全程的季桓：“……”
楚穆嫌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一扭头看见他复杂的目光，不解：“怎么了？”
季桓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人，胃里翻涌：“孤光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过奖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