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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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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穆随口应承了两声,扯着血迹斑斑的白衫往回走,行了两步又顿住:“九殿下这回可要还我一个人情。”

    季桓:“将军请讲。”

    “不急。殿下记着就好。”说罢浅浅一笑,心情甚好地转身离去。

    这场行刺不痛不痒地揭了过去,待翻过武清山后,他们换了平坦的官道,重新雇了马车,加快了行程赶路。

    沈权怜惜地为病弱的楚宁顺气,见身下马车不仅不缓速,反而轱辘轱辘跑得更欢,对着车夫好一通呵斥。

    楚宁咳嗽了两声,摇头拉住他:“别为难他了。我们随齐皇子上路,自是要迁就他们的行程。只是……”

    喘了两口气,她靠上沈权肩头,艰难地道:“我刚才见楚穆同齐皇子密谈,只怕他心中另有计谋,你要小心提防。”

    沈权抱着她连连点头,掀开帘子一扫,叫来其中疤痕覆面的男子,低声道:“你去楚将军车架旁盯着,有何异动速来回禀。”

    “是。”

    事实证明,他们实在是多虑了。

    狡诈诡谲的楚大将军此时只着一件雪白中衣在马车上和秦朝朝对峙。

    “烧了!”

    “不能烧!”

    秦朝朝抱着他换下来的那件血衣,义正言辞:“过血的衣物要在衣箧里压一压才吉利。”

    想到这件不知染了多少人血的衣裳要放在他纤尘不染的衣箧内,楚穆脸都黑了:“你敢放进去爷今天就和你同归于尽!”

    相持不下之际,车架缓缓停下,落在一座驿站之外。

    一群脑满肠肥的官员春风满面地簇拥着季桓,面对晋军一行却是冷言冷语,活似晋国才是战败的一方。

    秦朝朝看着季桓“怒其不争”的眼神,自觉这帮臣子丢尽了齐国的脸面。

    摇了摇头,她附在楚穆身边道:“那我将这衣裳埋在后院里,启程时再挖出来好烧掉,同压箱底也是差不多的。”

    楚穆额角一跳,想起一事:“当初你埋了我的盔甲该不会也是……”

    秦朝朝坦然地点头,一脸邀功的表情:“对啊!你的战袍血腥气太重,不埋个三五七年不能挖出来。”

    “……”

    半晌,楚穆无力地摆摆手:“你去吧。”

    秦朝朝应了一声,抱着那叠血衣蹦哒走了。

    #

    季桓早年常驻边关,同驿站的这帮官吏也是相熟的。

    没点眼力劲又是小肚鸡肠的,怨不得这么多年过去仍在这荒凉之地做些迎来送往的苦差。

    官吏老老实实听训,回去后大彻大悟,当晚将晋国大将军的房间换到了南面最舒坦的独院。

    坐在木板床上的沈权气得摔了两盏琉璃灯。

    ……

    夜色渐浓,西风凉沉。驿站前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簌簌发抖,发出若有似无的哀鸣。

    秦朝朝麻利地掏出一把小铲子蹲在树下干活,不时左右伸展下小腿。

    待一个小坑成型,她想到今日那些被横腰斩死的刺客,默了默,楚穆杀孽太重,还是挖深些好了。

    将衣裳埋好填上土,跳起来重重踏了两脚。

    “你在做什么?”

    她一抖,手边铲子打滑掀起一抔黄土。

    苍茫夜色间,秦朝朝看着他熟悉的面庞,蓦地落下泪来。

    #

    那人没料到自己贸然出声竟把个大男人吓哭了,默默转身走开。

    秦朝朝一抹脸,拎着铲子跟了上去:“哎!等等我!”

    那人站定,她哼哧半天,憋出一句:“我迷路了。”

    “……随我来吧。”

    并肩走了半晌,秦朝朝挠挠脸问:“不知这位大人名讳?”

    “王禾。”

    “好名字好名字……”干巴巴说了两句,对方也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秦朝朝不甘寂寞地又开了口:“大人方才不是问我在做什么吗?”对方终于投来一个平静无波的目光,秦朝朝大受鼓舞,道:“这是我们江陵一带的风俗,凡见了血的衣物需得掩埋数日,血光褪尽后再做处理,是求阖家平安之意。大人可听说过?”

    王禾点头:“略有耳闻。”

    末了瞅见秦朝朝眼巴巴看向他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将话题接下去:“迂腐迷信,要不得。”

    “……”

    秦朝朝喉间一哽,险些吐出一口淤血来。她笃定,这个青年必定还没有媳妇儿。

    之后一路就只剩下秦朝朝絮絮叨叨的声音,说的多半是她秦府不为人知的秘辛,诸如府上管家夫人老蚌生珠,在后院树下挖了数个天坑以示欢喜……

    王禾实在诧异于世间竟有如此聒噪的男子。

    默然听了片刻,他忽然脚步一顿。

    秦朝朝一喜:“你是不是……”

    “将军。”王禾向前躬身一揖。

    楚穆负手立在阶下,漆黑的眸子划过王禾落在秦朝朝脸上:“还不过来。”

    “哦……”

    王禾就见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少年一下子泄了气,耷拉着脑袋走过去,被楚穆提着衣领捉了进去。

    簌簌风中隐隐飘来只言片语。

    “秦朝朝你最近胆子似乎养得挺肥?”

    “我迷路了!……我错了……”

    王禾站在院中白梅树下,望着天心残月,颇觉有趣地笑了笑。……∞∞…………∞∞……

    在驿站休整了两日,季桓长袖一挥下令动身。

    一众官吏依依不舍地在管道上演千里送别,老泪纵横地求着季桓回京多多提拔,将他们调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郡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别说鸟不拉屎,人都不生蛋啦!他家夫人随任数年,愣是没有半点动静,他心里苦啊!

    季桓扫了眼大箱大箱往马车上装的“贿赂”,温和一笑:“京都地脊人穷,哪有此地生活富足,大人们说笑了。”而后毫不客气翻身上马。

    眼看自己这么多年的油水就这么白白送了出去,大大小小的官吏抱团哭晕在路边。

    秦朝朝掀开车帘同情地看了他们几眼:“九皇子也太不厚道了,不给升官就算了,还白拿人家东西,他的良心不会痛吗……”

    说着随手抓过他们讨好楚穆的众多特产零嘴,丢了个干果咬了两口,眼睛蓦地一亮:“唔!这个好吃!将军,我能尝尝别的吗?”

    楚穆:“……”看来你的良心不痛就是了。

    接下来一路秦朝朝抱着牛皮纸不撒手,终于把自己吃上火了。捂着嘴里两个燎泡倒在软垫上装死。

    楚穆端着碗路边茶摊上买的凉茶,好笑地踢了踢她的腿:“起来。”

    秦朝朝哼哼唧唧挪过去,一饮而尽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好冰。”

    “十来斤的干果,也亏你吃得下。”

    秦朝朝鼓着脸不吭声了。

    楚穆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小布包,展开取出一根银针,不怀好意道:“索性给你挑了吧。”

    秦朝朝像只炸毛母鸡似的瞪大眼睛,惊恐地退到厢壁边:“不、不挑!”

    “怕什么,手起刀落,很快的。”

    “……”

    最后,秦朝朝顺利逃过一劫,因为晋国传来一个丧讯。

    永乐侯,楚穆那位半生戎马老来荒淫的父亲,死在了一位姨娘的床榻上。

    姨娘那传来的消息是突染恶疾,楚穆的心腹北余却在老国公尸首上发现了中毒的迹象。

    一时之间兵荒马乱。老管家既不敢上报朝堂,又不敢贸然下葬,只好偷偷给楚穆的心腹递了消息,只道是暂时封锁了消息,还望将军早日回府主持大局云云。

    楚穆面色无波地看了信函,略一沉吟,吩咐西夷约见季桓密谈,南霖留下看着沈权。

    秦朝朝略有些担心,两人怎么说也是敌对,放任楚穆回国袭爵,于季桓于齐国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何曾说过要回去袭爵了?”楚穆低头从包袱中翻出一套雨过天晴烟雨裙,随口道:“靖节帝对我忌惮已久,此次回晋我便交了虎符长居封地。这爵位不要也罢。”

    秦朝朝一愣,还没回神,那套衣裙铺头盖住了她:“换上,扮作楚宁的模样走。”

    若是被季桓认出她来,那才是真的走不了了。

    “我……”秦朝朝捏住衣摆处精致的一只白梅,翕了翕唇,讷讷道:“我不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