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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拾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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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景禹十三年,齐齐晋两国议和,终于结束了胶着多年的战事。两国签订和书,休战六年,齐国奉上白银万万两,着北棠郡主使晋和亲,修两国之好。

    同年腊月廿八,齐九皇子领兵回京,途中遭伏,士兵死伤无数。经查实,系当朝太子所为,嘉元帝震怒,废太子。

    次年,改立皇九子为储。

    ……

    齐国边境韶城玉宇楼。

    日头高升,夜间歌舞升平的花楼内此时一片沉寂。

    谢虎靠在二楼一房门外昏昏欲睡。忽然听见里头传来轻微的响动,抹抹嘴角,摇头晃脑地推门进去。

    就看见一只光洁如玉的手臂缓缓撩开帘帐,窈窕婀娜的身线在薄纱后若隐若现。

    “什么时辰了?”

    “未、未时了。”谢虎愣愣地看着她不着寸缕的身子,鼻头充血,心说果真人如其名。

    白玉毫不避讳地下得榻来,随手取过屏风上的一件锦衣披上,看见他那一脸的呆样,挑眉笑道:“新来的?”

    谢虎红着脸低头:“是。”

    白玉娇笑两声,在梳妆台前坐定:“过来给我挽个发。”

    她的长发乌黑亮丽,保养得极好。谢虎通红着脸站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给她挽发——分做两股,盘绕成辫后以花瓣状固定于脑后,落落端方。

    当下时兴的窕髻,很受那些未出阁姑娘的欢喜。

    白玉微微失神看了两秒,笑笑:“我不喜欢,拆了吧。”

    谢虎便又惶惶恐恐地拆了重梳。

    在风月场里混久了,这样腼腆的少年也是少见。白玉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忽然脸色一顿,问道:“画师可到了?”

    谢虎答:“嗯,午时一刻便来了。我说姑娘在休息,他便在雅间侯着了。”

    白玉微微蹙眉,抓起桌上的胭脂,急道:“快些,再给我上个妆,莫让先生久等了。”

    不就是个故作神秘的穷画师么。谢虎心里疑惑,手里的动作却也加快不少。

    大约过去两个钟,穿戴完毕的白玉急匆匆往二楼雅间去。

    推门一瞧,屏风后影影绰绰映出一坐一立两个人影。

    她赶走谢虎,谨慎地关上门,这才歉然:“白玉一时失礼,先生等久了吧。”

    “姑娘家出门见客,自是要多费些工夫,不打紧。”

    “如是,那便开始吧。”白玉同往常一样在美人榻上坐下,却见那头窸窣作响,竟是将那屏风撤了开去。

    这位画师是一年前忽然在韶城声名鹊起的,也不知有怎样强硬的背景,作画全凭心情,得罪了不少达官显贵,却依旧混得风生水起,墨宝难求。

    是以白玉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会答应为自己一个风尘女子作画。

    她不错眼地看着屏风后头,先是看见一个鹅黄纱裙的女子,唇红齿白,眉眼如画,竟是一等一的美人。

    白玉瞪大眼睛,正要说话,却见那女子微微躬身,退到了身后,露出站在桌案前的那个女子。

    虽是长衫束发,却也能一眼看出是个姑娘。白是很白,只是珠玉在前,勉强算中上姿色吧。

    她像是没有看见白玉眼中的失望,笑笑:“只剩最后一双眼睛了,还是不要隔着屏风的好。”

    白玉点点头,稍稍放下手中团扇,看着她蘸墨落笔的模样,好奇道:“听说先生笔锋灵巧多变,颇似当年韩先生爱徒秦氏的风骨。”

    秦朝朝笔尖一顿,摇头笑道:“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何来风骨一说?”

    白玉只当她觉得冒犯,歉然一笑:“奴家才识浅薄,也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先生莫要见怪。”

    ……

    身为琼宇楼的头牌,白玉的相貌自是不用多说的,一身浑然天成的媚骨便是其他姑娘数年都学不来的。不过要说最妙的,还是那双潋滟波光的桃花眼。

    秦朝朝仔细端详许久,才小心地下笔勾勒,简单的两只眼珠便画了两个时辰。

    画毕,白玉看着栩栩如生的美人图,一时怔然。

    “入楼十多年,从未有画师将奴的肖像画到这般地步……”

    秦朝朝不肯受她大礼:“鄙人擅画山水,美人图倒是比不上外头师傅的。”

    白玉摇摇头:“先生不介意身份,入楼作画,单这份心意,便受得起奴家一拜。”

    最后告辞时,她硬是多拿了百两银子当做酬金。

    秦朝朝推拖不得,看着手中沉甸甸的漆木匣子,说:“听说有个秀才过几日来为白玉姑娘赎身了?”

    在风月场上摸爬许久的白玉这会儿倒是害羞了,抿唇浅笑:“是啊。这画,正是他要带回去交于媒人提亲的。”

    秦朝朝想了想,将那装着银两的小匣子递了回去,说:“倘若姑娘身边富足,还是自赎自身为好。”见白玉一脸怔忪,又道:“既然要从良,自然不好再低他一等不是?”

    再者说,将来若是那人翻脸无情,大不了便一拍两散,谁也不亏欠着谁。当然,后面这话,实在不适宜在这时说与她听。

    白玉若有所思地:“先生为何……同我说这些?”

    秦朝朝低头系好斗篷,答:“经验之谈,姑娘姑且听一听。”

    说罢,屈身告辞了。

    经验之谈……白玉细细咀嚼这两字,瞪大眼,难道……这姑娘是哪位显贵养在别院的……

    出了琼宇楼,北余牵着马走在前头,吐舌道:“姑娘方才虽然是为了劝告那个女子,可那一番话若是被将军听见,可要发脾气了。”

    秦朝朝摸着马脖子,撇撇嘴:“谁说我是为了安慰白玉才说的那番话。”

    “啊?姑、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知道她最崇拜楚穆了,秦朝朝别开头,闷声说:”没什么。”

    一根经的北余立马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了夸赞他们将军的日常。

    “姑娘别不开心了,将军忙着对付北疆人,是以一直没有来接您,他心里还是念着您哒!”

    “哦。”

    “你看每回宫里赏赐了什么,不都一个不落地送到您这儿来了么!”

    “哦。”

    “还有还有啊,将军这么大年纪了,陛下赐了好些次婚,将军不都没有应下么!之前那个什么北棠公主不是还在别院里晾着……”

    秦朝朝目光一顿,落在她微微变色的脸上:“什么北棠公主?”

    北余:“……没有什么北棠公主啊!呵呵……”

    两人在门前僵了一会儿,谢修和远远迎了上来:“姑娘,有客来访。”

    北余暗暗松了口气:“哈!我去拴马!”说完飞身把秦朝朝抱下来,一溜烟已经跑不见了。

    秦朝朝默然,看一眼面前习以为常的谢修和,问:“你们北余姑娘真的不是东桓的妹妹?”

    谢修和望天:“我们也怀疑很久了。”

    ……

    在韶城住了两年,前来的拜访的客人屈指可数。

    秦朝朝便也没有换衣裳,直接走进花厅。

    端坐在几榻上的男子背影挺拔,闻声转过头来,温然一笑:“回来了。”

    “恩,等久了?”

    季桓不答,只道:“北方大旱,我奉命前往赈灾,途经此地便来看看你。”

    每回过来总有这样那样顺路的理由,秦朝朝什么也没说,执起几案上的小炉,点火煮茶。

    她自小以太子妃的礼仪教养着,性子虽然野,这些门面上的东西倒是学得像模像样。

    季桓唇角含笑,看着她手腕纤细,行云流水。

    不消片刻,秦朝朝端起一盏递给他。

    启唇轻抿,唇角的笑就凝在了那里。

    秦朝朝问:“如何?”

    季桓默默放下茶盏,半晌,答:“没开。”

    秦朝朝:“……”

    季桓忍笑:“不要紧,门面工夫已经很能唬人了。”

    秦朝朝将那壶未烧开的茶倒了,吩咐小厮端了盏新的来,面上有些讪讪:“当年我也是这么和老师说的。”

    “当初的事,难为你了。”

    两人还是第一次心平气和地聊起那些往事。

    “是有一些。那时我坐不住,老师就用麻绳将我捆在椅子上。”秦朝朝眉间舒开,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后来每回老师检查功课,都是二哥早早将茶煮好偷梁换柱来的。久而久之他的茶道却是比我要精进许多。”

    季桓把玩着青瓷茶盏的纹路,轻叹一口气:“秦琰……他回晋国了?”

    “恩。”说到秦琰,秦朝朝脸上便扬起笑来:“他说娶了嫂子再回来看我。”

    季桓没有多坐,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眉目间是少有的舒朗。

    一辆黑木马车静静等在门口。

    季桓回身看着秦朝朝,欲言又止。

    秦朝朝眨眨眼,从身后小厮手里取过一个木盒,递给他:“听说殿下明年二月大婚迎娶太子妃,我不能去观礼,这礼物,就先送上了。”

    这木盒细细长长,季桓只消一眼就猜到里头大约是她亲手所作的画。

    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

    那位太子妃是他母妃族内的女子,娶她不过是出于日后登基的考虑。对于宫中子弟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被她知晓却觉得无处遁形,狼狈不堪。

    秦朝朝踮起脚拍拍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说:“我听说过那位萧姑娘,也是颇负才名的女子,殿下有福了!”

    “……恩。”

    季桓弯腰进了马车,窗外,秦朝朝白净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是从前温婉得体的秦念,却又多了些秦朝朝的随性恣意。

    他心念一动,掀开帘子叫了她一声。

    秦朝朝应声上前两步,忽然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远处蛰伏已久的北余顿时炸了毛,拔刀就冲了过来。

    “听说晋国战神将军将在三个月后迎娶北棠公主,他若背弃了你,便来上京找我。”

    秦朝朝尚在发怔,他已经松开手,吩咐马车启程了。

    “保重,秦朝朝。”

    不是秦念了,而是秦朝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