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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贰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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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厢,楚穆和秦朝朝关系回暖,千里外的晋军军营里已是闹开了锅。

    两名长须银发的老翁拧着眉头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半晌,叹气:“唉,咱们都研究了半年多了,这挑断的手筋能长好已是万幸,要在半月内让他活动入常实在是强人所难啊!”

    年岁稍长的那人翻了两页医书,沉吟片刻,道:“不如,用火茨草试试吧。虽然过程凶险些,好歹也算不负将军所托。”

    另外一人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火茨草药性凶猛不说,就算有成效,那也是那命换来的几年,如何使得!”

    说罢,四下看看,略压低了声音:“听说牢里这位是咱们将军夫人的娘家,即便是谋逆之身,那也疏忽不得呀!”

    唉,自家将军独身二十六载,好不容易娶着媳妇,他们也算是肩负守护将军家庭和谐的重担了。

    长者捋着胡须,幽幽地又翻过一页。

    正这时,外头慌里慌张有人推门进来,大喊:“大夫不好了!牢里那位忽然呕起血来,情况大不好了!”

    两个大夫刷地站起来,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要完。他们将军凶残了小半辈子,终于把自己的大舅子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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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安无事又过了两天,那位穿红戴绿的小女帝扑扑腾腾地被她的老师萧湛拎下了船。

    她一边挣扎一边还朝着秦朝朝摆手:“小姐姐,等你表哥为我办成大事,我亲自给你们操持婚礼啊!”

    引来船下数人注目。

    萧湛脸色一沉,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将人横腰反抱住,回身冲楚穆微微颔首,直接将人跟件破衣裳似的挂在臂弯拖走了。

    想来当今世上,敢这么对这位祖宗的,也只有身为帝师的萧湛了。

    秦朝朝看得叹为观止,忍不住夸了句这位堪称传奇的首辅大人,然后就被楚穆反着扛回去了。

    ……

    商船晃晃悠悠,终于入了江陵。

    下船时,李家兄妹正指挥仆从往下搬行李,看见他们,脸色都变了变。李织织冷哼一声,率先别过头去。

    李裕略显尴尬地同他们打了招呼,闭口不再提花朝节的事了。

    楚穆的心情倒是颇为愉悦,揽着秦朝朝在他们面前来来去去晃了不知多少遍。

    秦朝朝:“……”

    所以这位将军三不五时地被刺杀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楚穆的报应来得很快,晚膳用过后,谢修和带着许久不见的南霖急哄哄赶到,说是大事不好了!

    秦朝朝问是何事,他却又支支吾吾地不肯答,想来又是什么需要避讳着她的事。

    她善解人意地朝楚穆挥挥手,表示自己回房等着。见状,谢修和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才离开几天,这两人怎么就和好了?

    ……

    江陵河道蜿蜒曲折,连水流都是南方婉约的淙淙泠泠。随着两旁商镇出现,河面上零零星星多了精巧别致的画舫。上头隐约可见身姿曼妙的剪影。

    琴音舞乐缥缈,靡靡之音不绝。

    谢修和躺在房顶,支着一条腿,惬意地随那乐声哼唱了两曲,啧啧称赞:“江南温养的女子果然同我大晋不同,这嗓音,唱得我心都酥了。”

    楚穆双手枕头仰躺在另一边,闭着眼睛没搭腔。

    谢修和在心里哼了哼,心想,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安阳侯府同靖国公府是世交,往来密切。作为安国公膝下唯一的男嗣,自然免不了要同楚穆比较。

    可惜他自小放荡不羁爱吃肉,文韬武略没一样能比得上楚穆。唯一得意的便是身边满满筐筐的红颜知己了。

    哼,战场上再英勇又如何?脱了盔甲还不是个旷旱多年的大龄单身男青年?治军之道是什么,能娶媳妇么?能变作姑娘红袖添香么?好不容易春心萌动一回,还暗搓搓窥偷了人家半年的书信,真给一众公子哥儿丢脸。

    谢修和抿一口小酒,心里那叫一个舒坦,只等着看自己扔下噩耗,楚穆怆然悔悟了。

    他晃着一只脚,躺倒在檐上看着满天星辰,跟着院外的乐声轻轻哼唱。

    楚穆见他半分没有开口的意思,意思意思踹了他一脚:“你的大事不妙呢?”

    谢修和本想卖个关子,可是他不耐烦的样子,心小小地塞了一下,从怀里掏出张纸甩过去:“堂兄你把你大舅子弄死了你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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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穆扫了一眼军中大夫的字迹,眉眼未动:“嗯,我知道。”

    “那你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你不是说秦琰一死,你和朝朝就完了么?”谢修和傻眼,“你现在不是应该抱着桌子痛哭流涕忏悔自己杀戮过重的前半生么……”

    外头天色大暗,谢修和立在江边灯火前上蹿下跳。楚穆淡淡地想,安国公把这傻儿子拉扯这么大也是不容易。

    谢修和犹不自知地叨念半天,见他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波澜,忽然灵光一闪,讶然:“你……该不会是你安排他诈死逃脱了吧?”

    楚穆“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

    “卧——槽——”谢修和撑着房檐,觉得自己需要静静。

    楚穆七岁时跟着舅父上战场,十二岁已经能独当一面上阵杀敌了。于他而言,军营那便是他的归属。

    如今他听到什么?向来军纪严明的楚大将军徇私放跑了一个举足轻重的反贼?这要让他府里成日把“隔壁老楚家的儿子”挂在嘴边的安国公知道,还不得一蹶子晕死过去?

    “他这勾结北疆的事还未查明,你怎么就给放了?”

    “秦府一百三十口人血洗乾清门,除了这个,还能有别的血海深仇值得他搭上秦府最后一脉香火?”

    谢修和转转眼珠:“你的意思是……当年那场政变,咱大晋朝廷有人也插手了?”

    楚穆颔首,想起几年前向小皇帝求的那道赐婚旨意,心头略微沉重。倘若小皇帝那时已经计划着利用洛城秦氏在齐国引起内乱,那么这道旨意更是坚定了他加快行动的计划吧。

    他原是为了保住秦念,却不想成了秦氏一百三十口人的催命符。

    谢修和听得瞠目结舌。他虽游手好闲,却也知道晋国当今重文轻武的风气多半是因着软弱不能的崇昭帝。

    这么个依附楚氏的软柿子竟然能布局尽根拔除齐国第一大世家,着实叫人大开眼界。

    可见但凡能坐上那个位子的,绝不可能唯唯诺诺好拿捏。

    他唏嘘了一阵,再看楚穆,那目光可就大不相同了。他感慨良多地拍了拍楚穆的肩膀,说道:“堂兄你为了娶个媳妇,连这人生信仰都抛弃了,委实不容易!我不应该再给你使绊子了……”

    楚穆眸光一顿,微眯眼眸:“你又做什么了?”

    谢修和舔舔干渴的唇,不敢看他冷然的气场,硬着头皮说下去:“咳,也没什么,大约就是朝朝以为你不能陪她逛花会了,这会儿……应该早就带着南霖自个儿出门了吧……”

    说着自觉举起手:“你别动手!我自己跳!”

    #

    夜幕四合,江陵城里早早点起彩灯,沿着竹碧河畔次第排开,缀成一条五彩斑斓的彩带。

    秦朝朝仗着个子小,在人群中穿梭自如,一路往花灯会儿那儿去。南霖抱剑跟在身后半点不敢懈怠,生怕一个错眼叫她跑远了。

    可是秦朝朝却只在每个摊子前头驻足看灯谜,思索了片刻又往下一个去了。半个时辰下来,几乎将所有商铺都转了一遍,却仍旧是两手空空。

    倒是途中遇见个卖面具的铺子,她新奇地挑拣半天,买了个绘着出水芙蓉的彩绘面具,接着目光一转,挑了个狰狞的旱魃面具递给东梧。

    “你这脸太出挑了,戴上吧。”

    身边有不少借机挤上前来的活泼姑娘。

    南霖苦哈哈地接过来。出挑?能有自家主子出挑么?

    无比嫌弃地将丝带绑上,又见她满眼艳羡地在慕挽楼前的琉璃灯下站了好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走了。

    南霖纳闷地凑上去瞟了眼灯谜。

    “踏花归来蝶绕膝。”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没有半点思绪。这么难,能猜中就怪了。

    漫不经心地走了一阵,秦朝朝渐渐意兴阑珊,抱着一个小酒瓶坐在路边一棵大槐树下,望着漫天挂着的明亮彩灯叹了一口气:“南霖,你知道谢修和要同将军说什么吗?”

    “我不能说。”

    “那你就告诉我,是不是他军中的事?”

    南霖见她有了醉意,此时一副十分苦恼的样子,宽慰她:“是和姑娘……”

    忽然耳边有人大喊一声:“天神娘娘来了!”成功截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秦朝朝失落地想,果然是和姑娘家有关的。

    人群随着这声呼喊立刻躁动起来,摩肩接踵往城北挪。

    身侧一个孩子蹭掉了秦朝朝脸上的面具,她也不敢弯腰去捡,被动地顺着人流动了起来。

    一片嘈杂中,路人自发划作两拨,秦朝朝便看见了舞乐声中坐着花车缓缓过来的天神娘娘。

    云鬓轻斜,娥眉黛扫,一袭白衣在朦胧夜色里缥缈流畅。光华夺目的小姑娘坐在花簇中央款款笑着。

    秦朝朝微愣,竟然是李织织。

    是了,听说江陵每年的天神娘娘都是商贾家的女郎中挑选。

    秦朝朝隔着烟火远远又看了李织织一眼,明眸善睐,眉目生情,是个一等一的美人。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恹恹地想,怪不得每次看到自己,李织织眼里都带着不屑,两人的容貌当真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的。

    她转念又想,不知道楚穆新看上的姑娘长得什么样子,有没有那个北棠公主明艳?

    这么一个晃神,花车上神女们笑意盈盈地抛出数个花球,人潮惊呼阵阵,立时骚乱起来。秦朝朝反应不及,脚边被人一撞,冷不防就往一侧歪去。

    人头攒动间,倘若真的摔倒在地,只怕只有万人践踏的命了!她面色一白,双手胡乱一抓,竟真的叫她抓住一只手臂,循着看去,正是她为南霖选的那张旱魃面具。

    她心里一松,正要说话呢,南霖竟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腰,踅身跃出人群。

    花车上,李织织带着明艳沉重的佩环银饰,笑意盈盈地看着下方对着她呼喊的百姓,女儿家的虚荣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看吧,整个江陵城都找不出她这么标致的姑娘了。

    她目光在下头随意扫过,将将看见了秦朝朝险些跌倒的一幕,就见旁里跃出一个青年,轻轻松松将她搂在怀里,几个起跃间消失在街巷内。

    哼,不知又是哪个没有眼光的愣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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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人拦腰将她抱住时,秦朝朝就有所察觉了,双脚一落地,她立马退开两步,腰背挺直站在一边:“你不是不来了么?”

    楚穆身形挺拔,面具下的一双乌目定定看着她,缓缓溢出一丝笑意来。这样落落大方、世女礼仪的秦念,真是新鲜。这段时日远远看着她,总能想到些年岁久远的往事来。

    他随意地往身旁树干上一靠,单手摘下面具,弯唇:“这回倒是认得快。”

    俯身凑近时,不由一愣,皱眉:“怎么喝酒了?”说话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毕竟这小姑娘酒量差得惊人,酒品也叫人不敢恭维。

    秦朝朝摇摇头,伸出三个指头:“我只喝了两小杯。”

    楚穆哭笑不得,托住她的胳膊:“算了,跟我回去吧。”

    一手搭在她的腿弯准备将人抱回去,秦朝朝却不乐意了,甩着手闹起来。

    “啧,再闹我可直接打晕扛走了。”上回醉酒被他打晕,还哭哭啼啼委屈了老半天。

    混乱间,秦朝朝摔了一下,滚烫的唇擦着他侧脸过去,落在他喉间的凸起。

    楚穆一僵,抓着她的手臂:“起开。”

    秦朝朝偏不,靠在他颈边,含糊不清地说:“你那时候是不是偷偷亲我了?”

    周遭是明明灭灭的灯火,昏暗的视线中,她呼吸间的馨香和淡淡酒气分外勾人。楚穆闭着眼忍了忍,她却变本加厉地张嘴轻轻咬了一口。

    他微微一动,秦朝朝就被他抵在树干上。

    方寸之间,是他棱角分明的轮廓,黑沉沉地压下来,看不清神色,嗓音压得很低:“故意的。勾引我?”

    秦朝朝眯着眼,偏头去看他身后江畔零星点点的花灯,没甚底气地哼了哼:“我醉了。”

    他的一只手落在她腰间,隔着层薄薄的衣料不轻不重地摩挲,侵略意味十足:“方才见了什么人?”

    秦朝朝软软地依附着他,因为他的触碰微微发抖,却愣是摇了摇头。脑子里昏昏涨涨的,一会儿是明艳逼人的李织织,一会儿是看不清面貌的北棠公主。

    前方忽然砰然一声炸响。

    她一惊,猛然抬头,一簇焰火在江面那头炸开,流畅地涌入天际,噼啪一声绽开一朵彩花,照亮了半个天际,转瞬又消落在江面上。之后是更多的焰火紧随其后,轰然炸开,无声消逝。

    秦朝朝却没有顾得上那边美轮美奂的场景,盖因天边璀璨的亮光照亮了身前人的脸庞,明明灭灭的火光映在他的眼里,夜华如水。

    鬼迷心窍一般,她孩子气地扁了扁嘴,说:“我生得太丑了。”

    楚穆没料到这么个答案,微微一愣。半天,从喉间溢出声轻笑,扣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丑,就是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