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阅小说网 www.pyxs.com,最快更新将军请上座 !
江陵城离天长关并不远,他们抛了水路,一路快马加鞭,短短七日就到了巍峨高耸的岐山。
远远已经能看见上面的往来将士。再往上,就是晋国的据点了。
秦朝朝已经在路上听说了崇昭帝的发难,此时望着那影影绰绰带些熟悉的地方,有些恍然。
这些帝王怎么都是一个样呢,即位前广纳贤士,心怀天下万民。可是一旦在那龙椅上坐久了,少时的一腔热血慢慢也就冷了。猜忌这,提防那,臣子的心不都是这样冷得么。
当年的承平王如此,她父兄如此,楚穆亦如此。
她想,真是好没有意思。
楚穆探手摸了摸秦朝朝有些发白的脸,问她:“累么?”
秦朝朝摇摇头,一双眼睛明亮:“还好啊,不是马上就到了么。”
看着不过一座山头,但其间迂回曲折,关卡重重,上去起码也得再数个时辰。
楚穆想了想,山脚有个小村,倒是可以暂时歇脚。于是西夷和北余先走一步,去那州长处先做通报,烦他腾出间农舍来给两人。
楚穆则带着秦朝朝放慢脚程,慢悠悠骑着马在田间走。
秦朝朝除了在军营那两年看过些外头风光,前头十几年都在洛城长大,从来没有到过晋国这样的极北之地。
前不久还是六月流萤,进了天长关,隐隐约约竟飘起了雪籽。
秦朝朝裹着小袄,惊奇的不得了。原本没去成祁国的遗憾早就抛诸脑后了。
这里常年气候湿冷,养不活什么作物,地上光秃秃的,不似江南遍地绿茵。路旁那些枝叶宽大的树木秦朝朝从没有见过。
楚穆拉着缰绳,心情颇好地给她讲解,这个是地锦草,雪落满地时才长出来,灰扑扑的一片铺满地表。那个是椿漆木,经年不败。还有田间偶尔逃窜过去的小动物,他都能叫出名字来。
秦朝朝感兴趣得很,这儿瞧瞧,那里摸摸,小脸激动地红扑扑的。
楚穆不到十岁就去了军营,这些山野天沟对他来说再普通不过,这会儿看到秦朝朝新奇的模样,便也觉得景色如新了。
沿着田埂走了一阵,秦朝朝忽然转过头来:“将军,你能对我说一句话么?”
她脸上纯粹明媚的笑闪耀在眼前,楚穆竟有一瞬间的晃神。他想,美人如玉,顾盼生辉,此言真是极好。
他伸手拨开她脸上的碎发,难得温柔:“什么话?”
秦朝朝想了想,学着戏园子看来的台本,颇有气势地一挥袖子,说:“看本将军为你打下的江山!”
楚穆:“……”呵呵。
楚穆是绝对不可能说出那种话来的,秦朝朝一路缠着他,最后楚穆不耐烦了,一挥马鞭在田埂间飞驰起来。
不多时,停在了一处农舍外,青砖红瓦,很宽敞的院落,一看就是那个州官的住所了。
果然,一下马,就看见一个方脸精瘦的中年男子在门外候着,殷勤地迎上来,吩咐身后小厮又是接马,又是打伞的。
楚穆没有多言,只是借宿一宿罢了,直接让那州官带他往客房去。
路上想了想,大雪将至,又请他去准备几套御寒的冬衣来,说着指了指身边的秦朝朝:“就照着这个身量找。”
州官迭声应下,一边看着这个被将军扣在身边看不清头脸的人,也不知是什么人啊。不过这不打紧,他心里记挂的是另一件事。
“将军啊,这个冬日天寒,下官特地在屋内准备了几个御寒的物件,希望将军喜欢。”
楚穆随口应了两声,跨上门槛。
州官正要长舒一口气,却见将军揽着那小矮个子一道进去,反手就将门关上了。
“这、这……”
门口守着的西夷面无表情地扫他一眼:“陈大人,有什么问题么?”
“里面……将军……”陈州长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什么都没说,溜之大吉了。
西夷眉头一皱,准备进去看看,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就看见秦朝朝沉着一张脸,拉着楚穆飞快地从里头出来,头也不回地往旁边的客房去了。
他仔细一瞧,将军看着她的神色还勉强算是愉悦?
他抱剑往里走了两步,赫然看到内室床榻上躺着两个衣着清凉的姑娘,看见自己进来眼睛刷地亮了起来。
西夷额角一抽,面无表情关上门。
正这时,北余端着热茶从拐角过来,看见他兴冲冲地招手:“西夷,朝朝在里面吗?我泡了咱们这儿的纪萱草茶,她一定没喝过,我端给她尝尝。诶,你锁门做什么?”
西夷面不改色:“里头有耗子,将军吩咐我上锁饿死它们。”
北余最怕那种东西,端着盘子蹦出老远,哭丧着脸:“这里居然有那种东西么?那怎么办啊,我那间房那么简陋,会不会也有啊?”
西夷盯着柱子,说:“我房里没有。”
“……”北余看他一眼,脸红了,半晌说:“哦……”
#
北疆原本只是个散漫的放牧民族,两年前,北疆大旱,百姓难以为生,新首领忍痛将最疼爱的小女儿送到晋国和亲,换取晋国三年帮援。
谁知道三年之约未到,他的女儿就在深宫内斗中死了,死无全尸。
新首领是个重情又冲动的性情中人,听闻爱女惨死,本就怒不可遏,秦琰在此时适时地添了把火,将北疆多年被晋国欺压的怒火一齐激起,挥兵南下。
游散氏族的凝聚力在此时便显现出来了,周边的氏族纷纷出兵支援,再有秦琰加持,竟真的让他们生生攻到了天长关。
直到后来秦琰被捉,北疆大失方寸,暂居关外等待时机。
每天都有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臣洋洋洒洒歌颂一番我方将士的神勇,将北疆贬地一文不值。沈权和崇昭君听了几次,便信以为真了,动了心思。
他们想得简单,既然北疆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为什么等着楚穆再次携着战功风光回程呢。随便找个人将这场仗打完不就成了么。
然而事实上,北疆即便不是什么硬骨头,但胜在熟知地形,周旋起来灵活难测,可不是沈权这个一贯以兵力压制的人可以啃下来的。
大将军被革职查办的消息一传过来,全军哗然——军营里那帮谋士都眼巴巴等了将军大半月了,终于把他们威武高大的将军盼了回来,结果!
将军,你为什么整日陪着那个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小娘子游山玩水?什么叫你戴罪之身等着陛下降罪?什么什么!陛下还要派遣那个一无是处的沈将军前来主战?!
老太尉眼睛一翻晕了过去。自是一阵兵荒马乱。
楚穆却不理会这么多,他说带着秦朝朝来游山玩水就真的是游山玩水。
两人骑着战马,慢慢悠悠地把天长关附近的几个小镇都玩了一遍。
秦朝朝左手一个驴打滚,右手一串铜铃,喜滋滋地坐在马背上,身前是楚穆牵马的背影。夕阳西坠,昏昏黄黄的光线从前面罩来,愈发显得他身姿笔挺,长身玉立。
她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将军变了好多,变得对她……特别好。
虽然他说没有在外头偷人,秦朝朝也是信他的,不过……她想到前些天在州官家中送来的姐妹花。
她微微踌躇了下,叫住他。
她说:“将军,那个州官常常给你送“御寒”的……嗯,物件么?”
楚穆没想到她忽然提起这件事,故意逗她:“唔,边关常年天寒地冻,确实时时需要御寒。”
“啊——”秦朝朝苦恼地皱了皱眉,楚穆还要再逗她,却见她压低声音,面色微凝:“我怀疑她们有病。唔……就是那种,你懂的。”
楚穆:“……”他一点都不想懂。
往年在春风帐,有几个混账的将领荤素不忌,弄病了好几个姑娘,秦朝朝作为管事,这些事都是要时时留心的。
那日匆匆扫了一眼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又让北余暗地里去观察了两日,回来一说,她觉得自己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她继续道:“可是她们不是村子里好人家的女人么?不然怎么会安排给你……咳、御寒呢。不过这些都不是要紧的……”她担忧地扫了楚穆一眼,“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楚穆抿着唇,脸色沉沉地瞪了她一眼,秦朝朝不敢再开他玩笑,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再之后,楚穆也没有心情逛了,带着她纵马往军营算账去。
秦朝朝窝在他怀里叹了一口气,这可真不是什么小事啊。
#
议事厅里,几个官员正围在一起商量对付北疆的办法,一个个眉头拧得老高。唉,没办法,楚将军撂挑子走人,他们却不能完全指望着那个不靠谱的沈将军。
正愁苦,帐帘猛地被人挑开,他们的主心骨楚将军跟个天神似的出现在帐篷外,他们欣喜地站起来,额……天神好像不大高兴?
楚穆岂止是不高兴,他简直是震怒。然而任凭心头如何怒火滔天,面上仍旧无波无澜。
他走进去,扫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脑满肠肥的都尉身上,面无表情:“你随我出来。”
都尉诚惶诚恐地跟出去,走到一个空置的房间前头。
楚穆问:“上回,是你要给我安置几个伺候的农家女?”
都尉一听,眼睛叮的一声亮了,以为将军大人想开了:“是是是,将军需要我立刻带两个来。”
楚穆面无表情:“不用,你能找到几个都带来吧。”说完一顿,又补充:“立刻。”
“……”都尉惊叹地瞪了瞪眼,觉得自家将军果然英勇不同凡人。忙不迭找了个小厮,这般那般吩咐了句。
不多时,那小将领回来十余辆牛车,满满当当装着物资箱,一路掩人耳目地拉进空院来。箱子一打开,一群女子瑟瑟发抖从里头钻出来,神情平静立在一旁。
楚穆随意扫了一眼,有二十来人,穿着粗布麻衣,木钗巾带,一副山野村妇的打扮,可是看那风流体态,哪像是什么正经人家。
他眸中晕起一层黑墨。
都尉却是不知,还微微赧颜,试探道:“将军,这么多人,可怎么安排?”
楚穆:“一起进去。”
“啊?”玩这么大?